聯合藝術展這次挑選在倫敦泰晤士河南岸的藝術畫廊舉辦,校方租借為期一個月的展覽時間,之後再回到校園展覽廳繼續展出兩個月。
從開幕以來,大廳的作品《Symphony of Flowers》尤其引人矚目,這件巧妙結合雕塑與繪畫的裝置藝術作品在展出不到幾天,便在參觀者於網路社交平台積極分享下,帶來話題和熱潮,為這場聯合展覽吸引來更多人群,讓校方非常滿意。
今天輪到季煦茵和利維來展區值班,需要在展覽結束前到現場確認每個作品的狀況和完整性。利維去別區巡視,而留在大廳的季煦茵沒想到在會場快關門前,竟然來了兩位西裝革履的男士進來看展,於是悄悄地隔著一段距離跟著,想要知道他們對於展覽的評價。
「老闆,這展區蠻大的,真的只要留十五分鐘就夠嗎?」穿著黑色西裝,較為年輕的男人對著銀灰色西裝的男人說。
「丹,你覺得我很閒?十五分鐘花在這種地方是我的極限。」那位被稱作老闆的男人,冷峻的側臉似乎就寫著高高在上四個字。
季煦茵在後面皺皺鼻子,不懂這老闆怎麼回事?那麼嫌棄為什麼還要來看展呢?
不過那位叫做丹的男生顯然不像他的老闆那樣排斥,他進入大廳展區的反應,和季煦茵看過的觀眾都幾乎相同,臉上都是驚喜讚嘆的表情。
季煦茵自豪地再次看了下空間裡大尺寸的手繪背板,繪上了蔚藍天空下的花海,讓人覺得一腳踏進了畫框裡的世界。而她那將錯就錯的精心設計,就是左側那一處神祕的隧道入口,會讓人充滿好奇。
空氣裡飄散著一股怡人花香,展場正中央觸目所及的大片花圃,以淡紫色的薰衣草為底鋪展開來,熱鬧盛放著酒紅與嫩粉色的玫瑰、純白與豔黃色的水仙、深紫及桃紅色的鬱金香,和更多色彩與花種。
「哇!原來這些花是立體雕塑?我剛剛以為我進畫裡了。」丹走進花圃時,喃喃自語。
季煦茵隨著他的話露出笑容。沒錯,因為利維是特意模仿油畫般的肌理與筆觸去雕刻,才會讓丹一度懷疑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一幅畫還是雕塑作品。
她又抬頭,欣賞著花圃上方透明細線錯落垂下,末端繫著蝴蝶或花瓣。蝶翅上彩色的斑點和細微的花紋,在天花板的白光與稜鏡反射下閃爍著光芒,增添了生動感,而且還有他們精心設計的小機關,讓蝴蝶的翅膀微微翕動,看上去非常逼真。
接著就是重頭戲了,季煦茵在心中倒數五秒,注意觀察丹的表情。
在丹新奇地欣賞花圃時,室內白色的光源瞬間被替換,整座花園剎時籠罩在紫光中,景色從富滿春意的百花盛開,驀然轉變成奇幻螢光的花草世界,連四面原本的蔚藍天空,全都變成了藍綠相間的神祕星空。
原本的繁花被施了魔法,化成另一種姿態綻放。丹置身其中,覺得才眨眼間就穿越到了另一處空靈的異域,細線上的晶瑩化作星光,各色的螢光璀璨而柔和,點點瀰漫在整個空間,彷彿成了如夢似幻的夜光花園。
「天啊!我是到了阿凡達了嗎?」丹驚呼著,讓季煦茵非常開心。
而且丹真的是很認真的觀眾,他很快發現動線上更多美麗蝴蝶和飛花的引路,是負責引導觀眾到隧道洞口的。
「老闆,是銀河!」他像個孩子,回頭向老闆招手,雖然老闆沒理他,但他不減興奮的情緒,繼續往隧道裡走。
季煦茵微笑著,回想她和利維用螢光顏料用噴槍層層加工這道銀河時的辛勞,可以讓人感覺進入星光隧道般,有這樣的回饋,一切都很值得了。
而且當觀眾走到隧道最底,掀開黑布,就到達另一處展區,她認為這樣有趣的設計,可以加深觀眾對這部作品的印象。
「丹,過來。」
喔!當然,也不是每個人都會被感動……例如這位只願意留十五分鐘的老闆。季煦茵在心底默默嘆氣。
丹也一副頹喪又認命地模樣,從隧道走出來,回到老闆身邊。
「丹,我為了來看這場展覽,還搜尋了雕塑起源。」
丹沉默沒有說話,似乎等著老闆後面的高見。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f9zGRxeq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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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垂眸,目光落在這件作品的創作者名牌上邊說:「古代雕塑是為了重現君主或宗教的神聖尊貴權力與象徵。你覺得等我達成目標,能不能請這小子幫我雕一座雕像放在大廳呢?」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1awSPPZY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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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是指誰呢?男人的目光落點,難不成說的是名牌上的Levy Miller,這樣說利維也太沒禮貌,季煦茵更是覺得這老闆莫名其妙。況且,誰會想要上下班都看到老闆雕像啊?不去破壞畫鬍鬚就很好了。
「所以說就該雕些偉人或者神像,至少還能景仰膜拜。到底為什麼只是雕一堆不那麼寫實的花,掛上幾隻蝴蝶,就能放在這個倫敦黃金地段的展覽廳呢?」
丹怯怯地回嘴:「可是……我覺得這作品很美,很讓我感動。」
老闆冷哼,有點不滿助理的反駁。「喔?那你比我有藝術細胞,我就看不出哪裡有價值?」
聽到這裡,在一旁忍耐許久的季煦茵,還是壓抑不住心底的不服,鼓起勇氣上前。
「不好意思打擾兩位,或許我可以協助解說作品呢?」季煦茵溫和微笑。
靠近這位老闆才發現,他身材挺拔高大,五官立體、眉眼淩厲,周身散發著一種常居上位者的自信傲然。
老闆瞥了她一眼,不留情面地拒絕。「不用,我不想了解,只是路過罷了。」
但季煦茵沒有尷尬退開,而是保持笑意說:「可是您既然已經站在這個展廳,而且提到想要打造一尊自己的雕像,應該是有興趣的吧?」
「所以?」老闆揚眉,可能沒有料到她會大方承認聽到他們的對話。
季煦茵這才刻意用誇張又昂揚頓挫的語調對著那位老闆說:「如果您想要打造一尊受人景仰的雕像,這可是大事!建議選擇大理石或青銅材質最能彰顯高貴,而且至少要十英尺的高度才能站穩地位不讓人忽略,雕像姿勢的話站著威風、坐著威儀看您喜好,外型特色也能客製化,看是要和美國隊長一樣肌肉賁張展現健美還是像富蘭克林般睿智沉穩的風格,衣著部份您想要披風盾牌或西裝也都可以配合,只要您出的價錢合理一切都好談,絕對可以讓您的雕像成為大廳的焦點,贏得眾人的喝彩!」
丹一臉呆愣,似乎是不懂她為什麼要這樣,而那位老闆果然連話都不屑回,轉身就要離開。
季煦茵跨步向前朝他背影喊:「以上就是美術工藝品銷售員會和你說的話喔!」
老闆離去的腳步停頓,轉過身看向她,雖然仍是面無表情。
她偏頭一笑說:「但我不是。所以願意聽我解說了嗎?」
「好,可以。」老闆揚起眉,唇邊帶著隱隱笑意。「那妳告訴我,這作品有何高貴之處?」
「如果要說造價的話,當然是您的雕像比較貴的,眼前的作品還沒有價格呢。」季煦茵目光看向那片花圃,腦海裡浮現的是利維在雕塑作品時的專注模樣,聲音不自覺地溫柔。「工藝品和藝術品的差別是在於獨創性的美。
「說得更詳細些,雕塑的技法是由外向內,通過層層削減,循序漸進地將形體刻畫出來。但拿著雕刻刀時,創作者的心卻是相反的,是由內而外,透過層層添加,逐步豐富地讓作品有了血肉。只有當技法和靈思兩者合而為一,創作者把對於人生的經驗與領悟注入冰冷的素材裡面,作品有了獨特的生命表現,也有了靈性的表達,這才能稱為藝術品。」
老闆跟著也看向花圃,卻是伸手指點著。「就算妳這樣說,我還是覺得這些花朵被錶在框裡更像藝術,可以美化牆面,又能節省空間。」
季煦茵沒被他的話影響,笑問:「您覺得一旦生命被限制、被框架住了還會美好嗎?」
但這句問話顯然讓對方感到不適,他緊緊揪著眉頭,像是想到什麼臉色沈重。
不過季煦茵覺得他應該不是特別針對自己,於是裝作不知情,硬著頭皮繼續說明:「如果您看展前有留意這次展覽主題的話,應該可以稍微理解我們的想法。這作品想要表達的是生命不同的面相、不同的呈現方式,就像一場生機盎然的交響樂,演奏生命無窮可能的樂章,也許乍看都是生老病死的相同結局,但怎麼可能一樣呢?在這裡,你找不到一模一樣的花朵和蝴蝶,甚至連花瓣也是。」
她移步站到兩位男士面前,背後是一片繁花。「如果這些花只是平面繪畫出來,而不是像這樣結合雕塑和裝置空間效果,觀賞者不會有這麼強烈的驚豔感受,方才這位先生和之前其他觀賞者的表情都是這樣告訴我的。」
季煦茵澄澈的目光讓丹覺得有些害羞,他抓抓頭傻笑:「原來妳是創作者之一啊!」
老闆自然也發現了,搖搖頭。「妳說了那麼多,是想說服我——你們兩人創作的就是優秀的藝術作品嗎?」
「不,藝術是絕對主觀的,我只是想和先生您分享我的看法。看您的裝扮,想必是商場上優秀的菁英人士,或許您看到股票上漲的數字及曲線,會比看到這些作品來得愉悅,您也可以對我說,那些對您來說才是藝術。」
丹趕緊摀住嘴忍住笑意。
季煦茵知道這位老闆因為她的話不是很開心,但是想到自己和利維對於作品的努力,還是克服內心的忐忑,勇敢迎視那雙銳利眼眸。「您大可以覺得這作品不好看或者無趣,但是您不能抹煞我和組員的藝術價值。或許您認為繪畫和雕塑只是呆板的技法表現,只要重複練習誰都能熟練,可是您錯了,藝術的價值在於創作者的心是活的,是在作品裡的每道色彩、每道刻痕、每一個步驟的雕琢裡,認真填入了靈魂和生命。」
丹一臉佩服地看向季煦茵,又心驚地偷瞄雙臂環胸,微瞇起眼的老闆。
季煦茵的聲音迴盪在展間裡,柔和卻清晰沉著地說了自己的結論。「我們的藝術是值得你尊重的,它不是單純可以量販的裝飾工藝品,這件《花之交響曲》絕對有資格放在倫敦黃金地段的展覽廳。」
沉默的對峙蔓延了許久,半晌後這位老闆突然拍手笑了起來,目光落到另一邊。「利維·米勒,我看你的搭檔比你厲害多了。」
季煦茵疑惑轉頭,發現利維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展廳角落,被點到名才走了過來。
「蓋文,很高興看到你過來。」扶著季煦茵的手肘靠近自己,利維對著雙方介紹:「她是菲,我的搭檔。」
「菲,這是我哥哥蓋文·米勒。」
季煦茵頓時面紅耳赤,覺得自己丟臉丟大了,失去方才的從容,看向蓋文結結巴巴起來。「呃……不好意思……原來是米勒先生……我、我不知道……」
蓋文微揚的臉龐上帶著淺笑。「沒關係,我就當上了一堂藝術課。」
雖然從蓋文的陳述裡聽不出負面的情緒,但季煦茵還是覺得羞愧到不行,她現在只想在原地消失,於是慌亂說了藉口。「很高興認識你,米勒先生,那就不打擾你們聊天,我先去收拾東西,快要閉館了——」
「這可不行,菲,是嗎?妳得留下來。」蓋文卻是開口阻止。
季煦茵一臉問號看向利維。你哥有什麼問題?
利維卻聳聳肩,表情無奈。我也不知道,他就是個怪人。
蓋文則是眼神銳利觀察著兩人的互動。
察覺到蓋文的打探,利維連忙詢問:「你上次不是說沒有時間來嗎?」
蓋文簡潔地回答。「只是路過。」
是特意還是路過,利維並不是很關心,他比較關心的還是——
「剛才如果菲說的話有冒犯到你,我幫她道歉。」
蓋文的臉色遽然陰鬱。自己的弟弟什麼時候那麼熱心?除非這女孩在他心目中已經不是一般的同學?
他緊盯利維好幾秒後才道:「菲是個很特別的女孩,你知道她讓我想起誰嗎?」
季煦茵持續眼中的疑問,不曉得蓋文為什麼要在她面前這樣說。
但轉頭看利維震驚的眼神時,似乎感覺蓋文要說的人可能很特殊。
蓋文繼續說:「她讓我想起蘿琳……那麼美麗勇敢又堅強,總能吸引我們這種人。」
這個對於哥哥從來都是禁忌的名字,此刻卻從他口中親自說出,讓利維的心臟重重收縮了一下,但還是意圖鎮定地笑問:「她們怎麼會一樣?」
「她們像全世界最閃閃發亮的珍貴寶物——可惜我們這種人,不配擁有。如果妄想擁有,寶物只會被打碎,失去原有的晶亮,你說是嗎?」蓋文的聲音低沉而壓抑。
利維面上的笑容消失。「菲只是我的合作夥伴。」
蓋文審視的眼神又落到季煦茵身上,唇角勾著沒有笑意的彎度。「能這樣當然是最好……」
利維跨步到季煦茵身前,用身體擋住了蓋文的視線,語氣放軟。「蓋文,我們就是同校的同學。」
「那可真是好消息。」蓋文拍拍利維的肩,給他一個安撫的笑。「你們的作品很精彩,美得像場夢。」
蓋文在利維又想開口時,抬手看了看腕錶。「我要趕去機場了,兩位再見。」
利維只能抿唇壓下紛亂的思緒,點頭道別,目送蓋文離去。
而季煦茵頭上還是頂著許多問號,覺得這對兄弟的相處氣氛很怪異,還有蓋文那番莫名其妙、感覺暗示一堆的話,讓人不是很舒服。
而且,蘿琳是誰啊?難道是利維前女友?這哥哥有點不討人喜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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