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年來策展規劃都會在開場必經的大廳位置，展出最優秀奪目的藝術作品，同時也會作為代表參與宣傳展覽。這次獲選的是利維和季煦茵的作品，除了經過格林教授的認可，也獲得了其他師長的贊同。
展覽前一天，作品都已經移動至展覽廳佈置幾乎就緒，各組別也都抵達展區協助會場佈置人員最後的施工確認。
利維正在和施工人員討論電燈線路的部份，而季煦茵因為負責大型背板的繪製，組裝的順序需要她的核對，才得以正確組裝。
作品的背板一樣是藏有機關的，白光的景色是色彩柔和的花海藍天，紫光呈現的就會是神祕的夜光森林。
在主要背板組裝好後，季煦茵直覺地把目光落到利維身上，像是有所感知，利維轉頭，兩人目光交會時相視而笑，是一種對於彼此作品即將完整呈現的期待與喜悅。
利維的手機響起，看了下是喬治，他遠遠向季煦茵指了指自己手機，示意自己出去接個電話，裡面有施工的吵雜聲，不方便接聽。
「很忙，快說。」利維邊推開門，走到戶外長廊上。
『兄弟，不是你要我盡快查清楚的嗎？我都這樣不辭辛勞地在電腦前蹲了那麼久，就為了你可愛的小搭檔欸。』
「知道就快說——是誰？」
『我先跟你說說我查的細節，這就是典型第二名的報復啊，小搭檔每次比賽都剛好壓在她上頭，讓她再也沒摸過冠軍獎牌的溫度了，你想想，原本小搭檔沒出現前，她都是第一名，結果自從——』
「那個她到底是誰？」利維打斷他的話，扶著額頭，實在對喬治的多話很頭痛。
『真是沒耐性的傢伙，茱麗亞啦！』電話那端嘟嚷抱怨。
「你說什麼？」利維蹙緊眉頭，眼神變得銳利又防備。
『就你們聯合展的組員茱麗亞，是她匿名留言的，跟著留言附和的都是她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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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煦茵看著利維走出門口，便拉回注意力到大型背板上，稍微巡視了一圈，檢查都沒問題了才到場地中央，繼續確認石膏花體的擺放位置。
遠遠的，她看到一名女性工作人員，手裡捧著某樣物品，正和茱麗亞交談著。
看到茱麗亞，季煦茵也覺得心累，自己不曉得是何時得罪這個人的，她覺得茱麗亞對她特別有敵意，講話也陰陽怪氣，從未正眼看過她，還總是用眼角瞥她。不過如果利維也在旁邊就會收斂許多，看來罪魁禍首可能是因為利維？茱麗亞也許是討厭她這個搭檔一直在利維身邊。
不過這種事情在季煦茵的求學經驗裡也很常見，所以並不會影響到她的心情太久。她一直覺得本來就不可能讓每個人都喜歡自己，人際互動上，她總是抱持著順其自然的心態，別人要怎麼看待她或者對待她，她無從干涉，但她會保持自己的平常心，期許自己別因為別人的不友善而受挫。
茱麗亞指著工作人員手上的東西不知說了什麼，但對方搖頭，可能是婉拒了她什麼，但茱麗亞臉上笑容不變，又說了句話，兩人於是就一前一後走著。
但就在季煦茵準備將目光移開時，卻見那兩道身影在快離開大廳展區，正準備進入轉角的位置時，茱麗亞的涼鞋帶子斷了，她一個踉蹌往前撲，就將前面的工作人員給推倒。
而當工作人員原本端著物品飛出去，砸向身邊的大型背板時，季煦茵才知道，那物品是個容器，而裡頭裝的是——黑色顏料。
在一片花海背板裡出現了噴射狀的大團黑漬，接著顏料直落而下，如同畫著眼線的女孩滴落的黑色淚痕。
瞬間，那團壓在背板上的黑色，好像也壓在她頭上，隱約讓眼前都發黑，一顆心也如同被丟進雪堆裡，涼個透徹。
她全身不自覺顫抖，手心摀住唇，不讓自己尖叫出聲，眼眶與鼻子都憋得酸澀泛紅。
「啊——好痛，我的膝蓋——」在那名工作人員還跌坐在地上嚇得呆愣時，茱麗亞已經趴在地上蜷縮哀號。
茱麗亞的哀號聲喚醒季煦茵，她趕緊上前查看，但因為茱麗亞好像很痛，她不敢貿然移動，因此先扶起了女性工作人員。
對方看著黑色顏料，一臉慘白地致歉：「很對不起，我沒有想到後面會有人推我——」
此時利維也從外面進來，看到背板上的黑墨，臉色也跟著陰沉，口氣凌厲地向工作人員詢問，但眼神冰冷地射向茱麗亞。「妳說有人推妳？」
茱麗亞半趴在地上，楚楚可憐的淚眼看著利維，趕緊解釋：「利維，我不是故意的，我的涼鞋帶子斷掉了，就不小心跌了一跤，沒想到推擠到這位女士，真的很抱歉——我的腳真的很痛——你能不能送我去醫護室？」
這時格林教授和其他人也聽聞聲響過來了。
「天啊！這怎麼回事？這背板……茱麗亞妳還好嗎？哪裡痛？」格林教授蹲到她身前。
「我膝蓋很痛……抱歉，格林教授，都是我不好。」茱麗亞五官像是極痛般扭曲，但還是盡力把剛剛的話再重複一次。
「格林教授，非常抱歉，我會呈報給館方進行賠償手續，真的……」工作人員全身顫抖，眼角垂著淚低頭致歉。
「現在不是賠償的問題，是時間的問題……」格林教授臉色非常難看。
「菲，沒事的，我們一起想辦法。」利維雙手搭住季煦茵的肩膀，想要傳達力量給她。
季煦茵努力壓下內心那股湧上的恐慌及焦慮，強迫自己站穩，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我……我知道。」
「都是我不好——」茱麗亞又想說話，但一句話沒說完就被利維怒聲打斷。
「妳閉嘴——」利維上前一把捉住她的領口，綠眸瞇起，目光閃著狠戾。
嚇得茱麗亞尖叫，兩隻手揮舞著哭喊：「你、你做什麼？」
一旁的眾人也同樣驚愕，沒人看過利維這幅模樣。
「不是想要我送妳去醫護室嗎？」利維冷冷一笑，手仍不放，淺綠色眼底的厭惡毫不掩飾。
「利維——快放開，茱麗亞可能有受傷，你別亂來。」格林教授蹙緊眉嚴厲道。
「對啊，利維，你冷靜——」堤姆也在旁邊勸著，不敢相信這個臉色兇狠得像是下秒就要出拳揍人的是利維。
直到利維另一隻也用力得青筋突起的拳頭，被一雙柔軟溫暖的柔荑覆蓋。「利維，沒事的，你也對我這樣說的不是嗎？」季煦茵神色溫柔地看著他，像在安撫一頭躁起的雄獅。
利維並沒有立即放開茱麗亞，反而又一手將她拖近，在她耳邊用如冰刃森冷的語氣道：「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妳的那些齷齪舉動，妳再敢動她，我會要妳後悔入學，懂嗎？」說完才用力甩開她。
被推開的茱麗亞，眼神飄忽，發白的臉上都是汗水和淚珠，因為兩腿都在顫抖，根本站不住，一下跌坐在地上，卻是頻頻點頭。
眾人不明所以，但靠近利維的季煦茵完整聽到了他說的話，再看茱麗亞的反應，很快也就推敲出來這件事情的始末。除了對茱麗亞的失望與無奈，更多的是被利維偏袒保護的感動，方才縈繞在心的驚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溫暖的熱流。她覆在利維手上的手沒有放開，轉而拉著他的手腕。
「茱麗亞麻煩你們了，我和利維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季煦茵對著萊恩和堤姆說，又轉向格林教授解釋：「教授，利維只是太擔心我，又捨不得作品，才會一時情緒激動。」
格林教授嘆口氣，拍拍她的肩安慰。「我知道，沒有怪他。我先去和館方協調，等下再和妳討論後續處理。」
於是在大廳只剩利維和季煦茵時，利維才對她說：「她是故意的，我要是再快一點查到就可以提防她了。」他不平又自責的煩躁積壓在心底，連喘息都沉重許多。
季煦茵看著那觸目的黑色，低聲說：「防不勝防的，像剛剛的狀況，就算調了監控，要怎麼判斷她是故意還是有意？她的鞋子確實是壞了。」
「妳就甘願這樣放過她？我們的作品在快展出時受到這樣的破壞，妳就這樣吞下委屈？」利維用力地抓住季煦茵的手臂，讓她面向自己。
利維的力道讓她覺得有點痛，但季煦茵忍住了。雖然她剛剛第一時間也絕望得快哭出來，但看著利維對茱麗亞的憤怒、對她的維護，她反而定下心來，因為她知道自己不是孤軍奮鬥，她有一位全世界最帥氣優秀又體貼的搭檔，他會陪她煩惱、陪她共同度過難關。
她直視著利維，堅定地說：「如果對方的本意是破壞，那麼我更不能屈服，我要讓那個人知道，她打擊不了真正的創造者。」
「菲……」利維被她散發著強烈鬥志的眼神給震懾住。
「創作可以是無中生有，但也可以化腐朽為神奇。」季煦茵牽著他的手，往被污染的那塊背板移動，指著那團黑色污漬說。
「黑色太強烈，是無法調整的色彩，那麼就去除掉。我們來做條魔幻隧道吧，利維——」
她側頭笑著，眉眼微彎，像是天空懸著的月牙，泛著乾淨溫柔的光芒，卻又能無畏地將晦暗的黑夜照亮。每次當她用那麼甜美的聲音呼喚他的名字時，他總是對她沒轍。
利維也釋懷一笑，知道小豆芽又要給他驚喜了。
於是季煦茵的想法，在格林教授同意，館方也認可行動後，便開始緊急施工。
「真的很抱歉連累你們的作品，我會盡最大的可能協助。」方才的女性工作人員再次帶著施工人員前來，與季煦茵致歉。
「這不是妳的錯，我反而很感激妳讓我有新思路。」其實這位工作人員才是受害者，季煦茵只想安慰她別再自責。
「謝謝妳，為了報答妳的寬容，我會好好協助處理的。」對方感激一笑，拿著季煦茵畫的簡易設計圖去溝通背板的切割與隧道鋼條的組裝。
利維抱著一塊黑布走到季煦茵身邊。「用鋼條和黑布組裝的隧道的靈感，是來自我們那天看到的簡易溫室嗎？」
「沒錯，比木工快吧，而且我們很好運，展場有之前使用過的，只要重新組裝就好。」
她接過黑布的另一端，邊後退邊展開黑布，直到在地上鋪好。「我們只要在黑布上加工就快完成了，一起加油吧，搭檔。」
季煦茵蹲在地上，彎起手臂，笑著做出加油的動作。
利維也被她的笑感染，握拳去碰了下她的小拳頭。「當然，小豆芽搭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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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凌晨後，隧道的施工與組裝已經完成，展廳靜悄悄的，剩下利維和季煦茵還在做最後的裝飾。
「好在當初這些蝴蝶和飛花有多做一些，剛好可以用。」季煦茵說著，不過眼神還是集中在手中替裝飾蝴蝶穿透明吊線。
「不夠也沒關係，我有多帶材料，馬上做也行。」利維凝視著她。
燈下的季煦茵神情專注，側臉的輪廓被照得更加深邃分明，低垂眨動的長睫也像她手中振翼的蝶。她黑色的髮被高高束起，露出纖細白嫩的頸，小巧的耳朵旁還有幾撮髮絲，因為方才的忙碌，散落在頰邊。手上、衣物上也都沾了方才作業的顏料色塊，這樣理應有些狼狽的模樣，在利維眼裡卻很迷人。
空間又恢復安靜，持續了一段時間。
直到利維喚她。「菲——」
低沉好聽的嗓音，滴落在無波的寂靜裡，蕩起圈圈漣漪擴散，推進了她耳裡。
季煦茵抬起頭，對上一雙淺綠色的眼睛，像被晨曦映透的湖水。他勾唇，笑得神祕又得意：「過來——」
她帶著些許疑惑走了過去。映入眼簾的是一隻駐足於白紙上的蝴蝶。那翅膀的紫色漸層猶如天光渲染的薄雲，由濃郁的紫羅蘭轉為淡雅的淺紫，浪漫而又夢幻。
她忍不住伸手想碰觸，卻碰上白紙的平坦，驚訝地問：「3D立體畫？」
季煦茵很訝異利維的畫功竟然也這麼好。
「想讓牠飛出來嗎？」他笑著問，淺綠色的眼裡充滿得意。
「飛出來？」她微微挑眉，滿臉寫著懷疑。「別跟我說剪下來就好。」
利維不置可否，隨手拿起白紙覆蓋蝴蝶。「不見了。」
「我看起來像三歲？」她無奈地瞇眼盯著他，但又按捺不住好奇。
他沒理會她揶揄的笑。「手伸出來，閉上眼。」
「要變魔術？」
「三歲應該會喜歡看，快點。」
季煦茵內心升起一絲期待，照著他的話伸出手，掌心朝上，慢慢閉上眼睛。
「好了。」
伴隨他的聲音，她睜開眼，手心躺著一隻栩栩如生的蝴蝶，那翅膀的紋理精緻得令人屏息。她的雙眸瞬間蓄滿了光亮，嘴角揚起甜美的弧度，驚訝又興奮的情緒在秀麗的臉龐表露無遺。「這隻和其他的都不一樣，特別精緻。」
如同利維說的，就像是方才那隻蝴蝶從白紙裡飛出來一樣。
「喜歡？」利維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語氣輕快。
「嗯——非常喜歡。」她笑得燦爛。
「果然就是喜歡漂亮蝴蝶的小豆芽。」利維輕輕捏了她的臉頰，在季煦茵怔愣於他溫柔的笑與頰邊熱度的瞬間，把她手心的蝴蝶拿走。
「你怎麼拿走了？」她焦急地攀上他臂膀。
季煦茵柔軟的手心，讓利維忽然覺得那塊被觸碰的肌膚有點發燙，他喉結滾動了下，輕聲說：「等我一下，我要加工。」
「還能加工？」她疑惑地眨眼。
利維又露出深藏不露的笑，還故意背過她去忙。
過了一會兒才轉過身，但雙手擺在身後。「伸手，獎勵妳的禮物。」
季煦茵聽話伸出手，眉開眼笑，喜歡這種討禮物的興奮感。
「一樣閉眼睛。」他笑。
「你好麻煩喔！」
雖然嘴上叨唸，但她卻按捺不住興奮，再次閉上眼，期待著手心等下會出現什麼驚喜。
不過這次的驚喜沒有落到她手心，她感覺側邊的頭髮被輕扯了一下，睜眼想抗議，卻是一面小鏡子映照出她楞楞的表情和停駐在黑髮上的小紫蝶。
利維把小紫蝶結合黑色迴紋針加工了一個簡易髮夾，幫她別上。
他一手替她拿著鏡子，一手托腮凝視著她笑說：「這下我們小豆芽的女人味升級百分百了，很漂亮。」
季煦茵澄澈的眸光微動，感覺到自己心跳漸漸加快。她迎視利維深邃的雙眸，他的眼摺明顯，濃密長睫下淺綠色的瞳仁此刻泛著柔光，淺色的唇也勾起上揚，好看得她完全移不開視線。
所以也沒有留意到鏡中自己雙頰嬌羞的粉嫩如花綻放……
她只是覺得這隻小紫蝶，好像不只飛到她的髮上，也撲騰進了心底翩然——盡是騷動。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h92E8k30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