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盡頭的她 - 她的絕望

鏡子的影像轉到了熟悉的客廳，只不過這次母親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若晴，爸爸去工作期間，你可以去伯伯家，她會照顧你的。記得要看好妹妹，把功課都做完。你要乖乖的。”父親摸了摸孫若晴的頭，溫柔地說道。疲倦的眼眸下那抹青紫讓他看上去滄桑許多，如同一年前看見的媽媽一樣。

“好的，爸爸。”孫若晴乖巧的回復著，微微笑著，笑容卻沒有深至眼底。

日復一日，孫若晴每天上完學就去接妹妹放學，然後再一起前往伯伯家。父親每周都會寄一筆錢給他們當作撫養費，但工作的忙碌讓他無法時時刻刻陪伴著姐妹二人。

孫若晴打開手機短信，上面和父親的對話平淡而無趣。

星期一20:01

爸爸：做完功課了嗎？

會下雨的晴天：嗯

爸爸：妹妹呢？

會下雨的晴天：還沒做完，正在輔導她做功課。

爸爸：小提琴也不要忘了練習，練習房的費用問爸爸拿。

會下雨的晴天：好的，謝謝爸爸

星期三19:00

爸爸：吃完飯了嗎？

19:10

會下雨的晴天：吃完了

爸爸：功課做完了嗎？

會下雨的晴天：做完了，妹妹也做完了

會下雨的晴天：今天去了練習房練習小提琴，伯伯墊付了

爸爸：爸爸一會兒轉賬給伯伯。

20:05

爸爸：今天打算幾點睡？

會下雨的晴天：通常九點半上床，十點睡著。

爸爸：好的。

星期五12:30

爸爸：過得怎麼樣？

18:02

會下雨的晴天：挺好的，成績單要給誰簽？

爸爸：先給伯伯簽吧。考的怎麼樣？

會下雨的晴天：中文91，英文93，數學98

爸爸：那生物啊，化學什麼的呢？

會下雨的晴天：小學沒有生物和化學要考。

18:10

爸爸：繼續加油吧，不要自滿！

會下雨的晴天：好的

對於父親，孫若晴瞭解不多，見的次數也不多。父親跟母親不一樣，雖然他對自己的成績也有要求，但是很少會像媽媽一樣親自輔導自己。

與妹妹不一樣，孫若晴對父親的依賴並沒有那麼重。或許是經歷過母親的拋棄，她對於家人無法再信任起來了。

她把手機收起，準備繼續書寫著功課。忽然，啪的一聲，房門被猛然打開，表哥站在門口環顧著小小房間里的一切。

“若蘭呢？”表哥問道。第一次來這個家的時候妹妹就莫名其妙和十七歲的表哥玩得很親，可能是因為有傻傻的共同點吧，不過這些都跟孫若晴沒有什麼關係。

“床底。”她回答著，視線一直離不開桌上的試卷。

床底的妹妹聽到姐姐的出賣嚇得抬起了頭，結果就磕到了床板。“姐姐！”六歲的孫若蘭捂著腦門從床底爬了出來。

“不要在這麼小的空間里玩捉迷藏。”孫若晴無情地說著，手上的筆一直沒有停止書寫。

表哥似乎很滿意她的出賣，趕緊走了進來牽起了妹妹的手：“都說了玩捉迷藏會被你姐姐罵了，走吧走吧。”

妹妹的視線一直停在了孫若晴的身上，久久沒有挪開。可惜對方根本沒有想理會這種視線，一直專注於自己的練習題。最終妹妹還是被表哥硬生生地拖走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門再次被打開，不過這次進來的是和善的伯伯。

回想起第一次見到伯伯的時候，伯伯那副文質彬彬的模樣就讓孫若晴有點距離感。尤其是他看向自己的那副眼神，總是讓她覺得自己正被赤裸裸地觀察著。

“還在做練習題啊，若晴？”伯伯摸了摸孫若晴的頭，慈祥地笑著。

不知為何伯伯這種長輩對晚輩的誇贊動作總是讓孫若晴內心毛毛的。

“是的，伯伯。”她笑著回答。

伯伯停頓了一下，視線移到桌上的練習題。“這裡錯了。”他伸出手跨過孫若晴的背部抓住了她正拿著筆的手，指揮著她圈起錯處。

手背傳來的體溫讓孫若晴感覺到些許的心慌，不適感從手背蔓延到全身。

但無論怎麼樣，身為一個好孩子，還是要謝過長輩的指導的。

“謝謝伯伯。”孫若晴看著桌上的題目，沒有回頭望向身後的伯伯。

但如果此刻她往後看，就會發現伯伯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她的衣領處。

“不用謝，若晴。”伯伯松開她的手，粗糙的手指慢悠悠地從她手背上滑過，氣息故意留在耳朵旁，傳來溫熱的觸感。

他把手掏進了口袋里，拿出了一顆糖果放到了桌子上。“我記得你喜歡糖果吧，這個送給你吃。”

粉色的包裝紙上有著白色的斑點圖案，看上去十足少女感。看著糖果，孫若晴想起了以前媽媽曾經不讓她吃糖果的叮囑，內心深處不禁有股淡淡的空虛。她拿起了糖果，打開了包裝紙，吃了下去。

現在已經沒有人管著她了。

“有點噁心的大叔。”鐘恆看著這一幕，內心不禁想著。他望向角落處的孫若晴，想起剛剛她乾嘔的應激模樣，內心萌生了一種不安。

“不會吧...”他嘀咕著，為了找出答案，他重新看向影像。

畫面轉去了放學剛回伯伯家的孫若晴，十三歲的她亭亭玉立，跟現在電梯里的她沒有什麼區別。

暮色漸沈，孫若晴推開伯父家的門。她放下書包，看見伯伯正躺在客廳的沙發上。

"若晴回來了？"伯伯笑著朝她招手。孫若晴走過去，被他一把抱到腿上。扎人的胡茬蹭過她的臉頰，讓她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

"我們若晴真可愛。"伯伯的聲音帶著笑意，手臂卻箍得很緊。孫若晴試著挪開些距離，卻被他更用力地摟了回去。

孫若晴其實很抗拒這些舉動，但每次想強行逃離的時候都會想起自己寄人籬下的狀況，最終還是屈服在這種強硬的身體接觸下。

"要不要吃糖？"伯伯像如常一樣一邊詢問著，一邊把手搭在她腿上，溫度透過校服布料傳來。

想起上次那些包裝漂亮的進口糖果，孫若晴猶豫著點了點頭。她對甜食無法抗拒。

"今天給你個特別的。"伯伯突然站起身，拉著她的手腕，"來我房間拿吧。"

“我相信你會喜歡的。”伯伯臉上的笑容加深著，讓孫若晴有種不祥的預感，但是她還是乖乖跟著他走了。

在門關上的瞬間，伯伯那只拉著她的手突然用力。他用一隻手捆住了她的雙手。

“我很喜歡甜食哦。”伯伯笑著說“你一定也會喜歡上的。今天沒有人會回家，不會有人跟你搶的。”

低沈的聲音像是來自地獄的呼喚，把她拉進了無敵的黑洞里。突然的舉動讓她不知如何是好，不停的扭動掙扎著，她想喊，卻發現喉嚨發不出聲音；想逃，卻發現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沈重。眼眶里的淚水洋溢著，像是被海水淹沒著，恐懼讓她無法呼吸，手上傳來的疼痛讓她難以忍受。

救救我。

有人救救我嗎？

媽媽，爸爸，孫若蘭。

為什麼沒有人來。

我又被拋棄了嗎？

她才意識到有一些糖果是要用靈魂來換的。

如果一開頭有遵從媽媽的叮囑就好了。

因為她是壞孩子所以要接受不聽話的懲罰。

她是一個不被父母愛，不被任何人愛，被命運拋棄的孩子。

就連她自己也想拋棄自己。

畫面轉動著，伯伯摸了摸孫若晴被打到紅腫的臉，笑著說：“告訴你個好消息。你爸爸好像被查出肝癌末期了。”孫若晴空洞的眼神里沒有任何情緒，只是木木地看著他。

“他打算把你們姐妹托付給我們家呢。”惡魔的低語在耳邊呢喃，絕望在撕咬著她的靈魂。

“若蘭比起像爸爸，更像媽媽呢，以後一定是個美女。”他沒有理會若晴的表情，自顧自說著。

見孫若晴沒有反應，他嘆了口氣：“不過我答應了兒子要讓給他的。可惜了。”

眼淚從孫若晴的眼角滑了下來，滴落到枕頭上，就像她的人生一樣，碎成了一盆散沙。

角落里的孫若晴臉色鐵青地顫抖，發白的嘴唇哆嗦著，死死咬住的下唇漸漸失去血色。眼眶迅速泛紅，淚水在眼底積聚，將那雙眼睛浸泡在破碎的波光里。

"嗚......"第一聲嗚咽從緊咬的牙關中漏出，像受傷小獸的哀鳴。隨即是第二聲、第三聲，越來越急促，越來越破碎。她徒勞地用手捂住嘴巴，可淚水已經決堤，大顆大顆地滾落，在下巴匯聚成溪流。

她的肩膀劇烈抖動著，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彷彿要把自己藏進影子里。手指深深掐入臂膀，在校服上抓出凌亂的褶皺。呼吸變得支離破碎，在抽泣中不斷打顫，偶爾發出近乎窒息的哽咽。

"我不要聽，我好痛啊，好想吐。好噁心啊。"她斷斷續續地呢喃著，每個字都浸透了淚水。鼻涕和眼淚糊了滿臉，她也顧不上擦，只是不停地搖頭，好像這樣就能把殘酷的現實甩出腦海。

“我被所有人拋棄了。沒有人來救我。是我的錯嗎？我做錯了什麼讓命運要如此對我。”

那哭聲撕心裂肺，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哭出來，在電梯里久久回蕩。淚水打濕了胸前一大片衣襟，而她只是抱緊自己，任憑悲傷將她徹底淹沒。

哀嚎聲刺痛著鐘恆的耳朵，眼中的女孩似乎和兒時的自己重疊在一起，莫名憤怒的情緒在心中爆發著。

他好像記起來了，崩潰的自己只能抱緊自己的身子，祈求著有誰來拯救自己。

那雙黑色的眼眸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不是的，你並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不是的，不是這樣子的。”

他的黑髮在暖光下熠熠發光，像是陽光下閃爍著光芒的黑曜石一樣。

“當所有壞事都發生在你身上的時候，世界會變得很輕，輕得像快要被風吹走的氣球一樣，輕得能聽見世界上所有細微的聲音。你的聲音會被所有噪音覆蓋著，內心的嘶吼比哭聲還要大聲。”

“但是！”他閉上眼睛，用盡全力吶喊著。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眼底閃過的通紅讓觀察著一切的蔦蘿愣了下。

“但是！你要知道最黑的夜往往會在破曉前凝固，最疼的傷總會結出最結實的繭。那些擊退你的，擊垮你的，淹沒你的，終會成為下一波危機的盾牌，終會變成新的自己。所以！”

他放柔了聲音，柔情在眼中的流淌著：“所以，當所有壞事都發生在你身上的時候，請先讓自己碎一會兒，因為所有的重塑，所有的重生都是從破碎的開始。就算你拋棄了自己，就算你一直恨自己，世界也沒有拋棄過你，你站在這裡就是最大的證據。”

“因為從未有事物有過盡頭，這將會是你重新開始的起點。”他直直地看向女孩，堅定的說著。

蔦蘿睜大了眼睛，金色的眼眸里倒映著他的身影，她回想起一開始自己跟少年說過的話，心臟的跳動像是要把她淹沒一樣。

她總是覺得鐘恆是個很奇怪的人，一直對事不關己的事情充滿著不同的情緒，儘管他事先知道2號門是接送死亡的電梯。

他就像是沈悶的生活中透進的一絲陽光，讓她的世界多了許多色彩。從他送給她名為祝福的名字開始，所有東西都開始不對勁了。

冰封的心臟貌似在重新跳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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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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