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版】魔型娜 - 犇末篇-07

學校操場風如怒龍狂嘯，垃圾、傳單被捲得四處亂飛，朝各處環繞出渦流又被甩向高空；呼嘯的風聲宛如鐵片交鳴，壓得耳膜發痛，卻掩不住學生們一聲聲驚恐的尖叫與哀號；有人驚慌中跌坐，有人因撒在地上的飲料而滑倒爬不起身，整片廣場宛如地獄開口的前奏。

司令台上也亂做一團，家威被強風颳得睜不開眼，只能隱約看見羅巧雯在風暴的中心愈退愈遠，嘴裡似乎唸唸有詞，摀著雙眼不願面對一切；四周不斷有不知名的線環繞，猶如漩渦般匯集又消失在中心。

「羅巧雯！」雖然他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眼下不管怎麼看，當務之急都是先去救人。家威冷得直打哆嗦，咬著牙往羅巧雯挺進，或爬或走地試圖追上不斷徐步向後退的她。

眼看再往後幾步，羅巧雯就會摔落司令台，儘管高度不到一層樓，但以後仰之姿摔落絕對不可能安然無恙。

家威牙一咬，顧不得那麼多，將靈力灌注在手掌、腳底，用攀爬王船鎖鏈相同的方式增加抓握的強度，用力一蹬！

「羅巧雯！」家威奮力抓握住了她的兩隻手腕，打開了她的臉。

她的淚水像被剝離的羽絨，瞬間被狂風撕碎，四散在灰濛的天光裡；那飄舞的瀏海與馬尾在風中盤旋，如同破碎的絲絹畫面，美得令人心痛。家威一時怔住，差點忘了事態迫在眉睫。

緣線如瘋長的藤蔓，從空氣中兇狠地探出，穿刺空無與現實的界線，一根根纏上羅巧雯的四肢、喉嚨，甚至瞳孔，交錯錯結、收緊拉斷。

「妳、妳沒事吧！？」兩人四目相視，但家威總覺得對方的視線並沒有落在自己身上，而是更虛無飄渺的位置。

「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什麼！？」狂風中，家威聽不清她的話語。

「我不是──」羅巧雯嘗試甩脫他的雙手，淚眼婆娑。

「妳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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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市人潮熙熙攘攘，沒有人會注意到一個兀自前來的女孩。

『這件一定很適合米米。』羅巧雯經過一間寵物用品攤時不禁分了神，但隨即想到米米總是很抗拒穿上這些東西，彷彿一但妥協，自己就真的成了一隻『寵物』。

況且現在也真不是時候，她只好強壓住遊樂的心，繼續穿梭在人潮之間。

母親的緣線蜿蜒在人與人的間隙，羅巧雯重新專心觀察著，有了方才失誤撞到人的情況，她也不敢再輕易的盲目跟從緣線的指引，但與其說是對緣線的不信任，更多的是對自己的熟練度抱持懷疑。

反正已經很近了，羅巧雯這麼想著，於是放慢自己的節奏謹慎地前進，繞開人潮，總算在夜市某個出口處，瞧見母親倚在河堤邊的圍欄上，似乎在與一陌生男子聊著天。

頓時她理解了，這男人──就是導致父母失和的原因，也許是誤解，但至少絕對脫不了干係。

『為什麼？為什麼？』羅巧雯看著兩人的緣線互相盤旋，而與父親漸行漸遠，腦中一片空白『這個男人到底做了什麼？』

她呆愣看著兩人交談，佇在原地，看著母親露出久久未見的輕鬆神情，以及從未表現過的憂愁面容，有那麼一瞬間，羅巧雯懷疑自己是不是找錯了人。

陌生的母親，陌生的男人，兩人之間的距離似乎相當的近，不論是肩膀還是心靈；羅巧雯突然有種反胃感，各種情緒在肚子裡翻滾，憤怒？悲傷？羞愧？

她不清楚，這對她來說還太早了。

羅巧雯只清楚現在腦海裡有個明確的想法──『媽媽不可以靠近這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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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允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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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種緣線再次飄忽在她身旁，羅巧雯以此念想快速篩選出了謹此一條的緣線，它往地上延伸到了一顆石子上。

她想都沒想，一腳將這石頭踢開，看著這顆石頭在石磚路面彈跳，狐疑著究竟能怎麼達到自己的目的。

此時她發現，這顆石頭牽引著的緣線，本來如蠶絲纖細，但尾端居然拖曳著盤根錯節的線束，所有緣線都受它拉扯而逐漸繃緊，甚至發出了弦音。

不只如此，這線束中也包含了母親的緣線，尤其緊繃得厲害，似乎再遲一刻就會被扯斷。

羅巧雯此時意識到了嚴重性，連忙衝上前想阻止石頭繼續彈跳，但這已不是人的速度可以辦到的，驚慌之中她摔倒在地，只能眼睜睜看著石頭彈到了一位小朋友的腳上，他痛得甩飛手中的氦氣氣球，還好那氣球因尾端有鐵環而不至於飄走，佇立在一糖葫蘆攤位旁。

連鎖效應嘎然而止，羅巧雯對這情況大感疑惑，難道緣線也會判斷錯誤？又或者自己的追逐確實發揮了作用？

這小意外似乎吸引到母親的注意，梓乃從鼻息的氛圍裡回神，餘光瞥見了糖葫蘆攤位，驟然想起自己與女兒的約定──要帶一串糖葫蘆回家。

她將男子推開，深呼吸幾口氣，沉下臉說「抱歉，我不能回應你。」說著，轉身就要走。

「等等。」男子連忙捉住她的手腕「這個家值得妳這麼犧牲的嗎？」

「犧牲？」梓乃微微回過身，揚起一個苦悶的微笑「她是我唯一的孩子，是我賴以存在的理由，是我人生中最不後悔的決定，這不是犧牲。」

她溫柔地甩開男子的手，聲音變得堅定。

「所以，不管我過得多辛苦、多孤單，只要她還在那頭等我，我就不能迷路。」梓乃深吸一口氣，兀自朝糖葫蘆攤走去「我們不要再聯絡了。」

羅巧雯見母親朝這走來，強忍痛處爬起身，躲進路邊的陰暗一角，剛剛被石頭打到的小朋友則在不遠處跟他母親哭訴。

「老闆，我要……三串，草莓的。」梓乃笑盈盈地在攤位前掏著錢包。

在母親的安撫下﹐一旁的小孩的哭聲總算稍停，張望著尋找剛剛丟失的氣球，一下子就找到在糖葫蘆攤旁邊，小腿快步跑來要取。

「咦？」羅巧雯感到不對勁，原本緊繃著的緣線們似乎又蠢蠢欲動，彷彿剛剛的停滯只是短暫的歇息。

「草莓剩一串，等我一下我馬上做給妳。」年老的老闆彎腰準備。

小孩衝過來伸手一抓氣球，一扯──沒發現那尾部的鐵環在剛剛被拋擲出來時猶如飛錘剛好纏住了老闆的瓦斯管線上，老舊的攤位經不住這突然的蠻力，硬生生被扯下。

羅巧雯盯著氣球飄起，心裡像是被尖銳物劃開一條細縫，血在裡面緩慢翻滾；但沒有人發現這異狀，氣體洩漏的聲音在人聲鼎沸的環境聲不可聞。

「奇怪，火怎麼點不著？」老闆低頭看著瓦斯爐，用力地再嘗試點火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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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線應聲斷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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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之中，家威緊捉著不斷掙扎的羅巧雯，試著聽清她到底在說什麼。

「羅巧雯！？別再退後了！會摔下去的！」

風愈來愈強，本想來幫忙的他人也難以接近，操場上半數的學生都直接趴臥在地，說這是颱風還有點小看了。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似乎隨著風速的增強，羅巧雲愈發歇斯底里，與平時文靜的她截然不同，眼淚恣意揮灑。

緣線的密度逐漸高到家威能輕易的發現這些五顏六色的線纏繞在羅巧雯的身上，密不透風，幾乎快看不見她的身軀，且線還在持續隨著環繞氣流而增加，不只如此，還一根根地收緊斷裂。

「這到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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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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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然掙脫家威的手，仿若用盡全身僅剩的氣力撕裂了命運的絲線，碎線四散飛舞，如血如霧。她踉蹌後退，眼神如寒冰鑿出，定定地凝視著家威──那不是控訴，而是一種近乎崩潰的宣判，把多年來的痛苦與羞恥全數傾倒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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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故意害死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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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葫蘆攤老闆用力一扭，看著點火的電弧響起高頻的火花聲，一瞬間，洩漏的瓦斯們集體點燃，在擁擠的人群中四處燒灼，不斷點燃其它易燃物，人與人驚嚇得掙扎逃竄，各各燒成了火球，跌撞在一起的還互相沾黏難以分開，強行拉扯還撕下了部分皮肉。

她的膝蓋瞬間失去力氣，像是整個靈魂都被抽空，癱軟坐倒在那灼熱而刺鼻的失禁液體上，卻渾然不覺。眼前燃燒的人群、融化的臉孔與哀號像是一場不可醒的惡夢──她甚至懷疑自己是否還活著。

看著許多人躺在地上翻滾試圖滅火，有些人被燙得無法控制地顫抖、抽搐，羅巧雯直接嘔吐了出來。

「巧……雯？」

「！？」

她循聲抬頭，看見那焦黑的身影仰躺在地上，像一團被惡魔踐踏過的焦炭，仰望著，睜開唯一沒沾黏住的眼皮看著自己。

「媽……媽？」

梓乃扭動著身體，但受熱收縮的肌肉讓她難以動彈，只能勉強向她爬了一個手掌的距離。

這畫面實在是太恐怖，羅巧雯她──猛然轉身逃跑，心跳劇烈得像有什麼要爆炸般，就是不敢回頭再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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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能在母親最後一刻陪伴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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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平衡的羅巧雯跌下司令台，緣線再次炸裂，狂風猶如衝擊波，將家威與司令台上的所有人一併掀飛，而羅巧雯本人則在墜落的半途便被那股力量拋至半空，頭髮與衣角獵獵飛舞，她雙手緊緊摀著臉，彷彿能看見淚水從指間洩漏。

夜空中的緣線像嗅到絕望氣息的猛獸，瘋狂撲向她，一根根纏繞、收緊。當線束綻開，她的身影已消失在萬千命運的裂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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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趕上了

祝大家...

母親節快樂♥

接下來會繼續輪流修訂跟其它短篇

因此本傳又會慢下來了=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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犇末篇-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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