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辦公室在地府上 - 嘆5

海水沖上岸邊的聲音，會令心情舒暢，有幾艘飛舟在空中掠過，天空也逐漸變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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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綠「大」字型躺在沙灘上，她沒有蓋上眼睛，只是呆滯地凝視天空，胸口微微起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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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了一杯清水給她，放入一顆我每天都吃的黑果，慢慢扶起她，把我的大腿當成枕頭給她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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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她耳邊梳走凌亂的瀏海，我餵她喝下這杯水，一切都當作從沒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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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綠開始有點睡意，我背起她回到車上，我不懂得開車，所以要等玲綠醒來，直接載我回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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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果不適宜直接服用，它算是一種藥材，會導致使用者的記憶錯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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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適用於做完「失憶手術」後持續服用的黑果，所以玲綠直接服用，會擾亂她最近幾日的記憶，會停留在一種「好像發生過甚麼，但又不記得」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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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玲綠的眼神完完全全痛擊我的內心，甚至有一剎那令我回憶起之前打爛花瓶時，她的眼神幾乎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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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為這件事情懺悔，或許是玲綠跟外面的陌生女子不同，我和她們互相不認識，所以即便做也不會內疚；而我跟玲綠不但是互相熟悉，而且她是被迫和我做了，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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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只能怪妳倒霉，遇上我這種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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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洗白自己，亦不需要這樣做，我只是覺得，如果某天我真的慾火焚身，我不可以找玲綠宣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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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面默默向自己承諾：任何人都行，就算是一個老太婆也罷，我也絕對不可以，再找玲綠解決我的性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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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既然下定決心，就一定要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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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諾別人的事，不一定要做到，但承諾自己的事情，就一定一定要完成好它。這個，亦是作為「諾言」的最低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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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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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夢初醒，面前有個大嬸交叉雙臂，不耐煩地坐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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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啦、有啦，那先從名字說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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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重新握起桌上的羽筆，又要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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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剛講完，你又問一遍，根本沒在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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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稍微表示歉意，她很不情願地再覆述多遍，雖然講了一大堆資料，但我不過只抄下了幾句，沒辦法集中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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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亡靈的身份資料紙遞給接送員，他們離開後，下一個的亡靈又跟着進來，我的心思依然遺留在昨夜海灘那處，那大概是我這麼多次做愛以來，最不享受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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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裡糊塗的過了一個早上，我吞下一顆黑果乾，味道苦澀而酸臭，可咬碎或直接吞，然後如常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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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確認玲綠的記憶，據她的憶述，似乎是由她陪我去完傢俬店以後就沒了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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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綠一直纏著我，我只好隨便敷衍幾句，嘗試轉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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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今晚帶阿壹阿貮出去換副人皮，妳跟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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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你今天發生甚麼事，怎麼變了個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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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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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玲綠開車我坐副駕，阿壹阿貮坐在後面。這是我經過深思熟慮後，所作出的一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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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也有一個前提，就是他們只可以換一張阿伯的人皮，好像人間的管家那樣子。阿壹是留著鬍鬚的光頭管家，阿貮則是束起頭髮的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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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皮大約需時幾個小時，我一直都很安靜，沒有對玲綠說甚麼，不敢對她說話。最後，還是要靠玲綠打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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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心情好嗎，幹嘛又不出聲，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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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頭看着玲綠，她只是用一個愉悅的笑容望著我，我避開她的眼神，只是微笑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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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說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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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說。」其實是不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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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靜默後，終於等到阿壹阿貮搞定出來，他們兩人對我連聲道謝，我依然是微笑回應，好像喪失了說話能力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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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玲綠說要煮頓大餐，來慶祝今日阿壹阿貮重獲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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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客廳裏，我一臉懊惱的坐在沙發上，問阿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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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上班的時候，玲綠跟平常有沒有甚麼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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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小姐眼神呆滯，比平時的她更加沒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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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覺得，她的眼神，是在透露着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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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知故問，想試探一下阿貮，而他也回答出事情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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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綠她，似乎失去了一部分記憶，她是不是，吃掉你隨身攜帶的黑果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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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一笑，保持沉默，阿貮繼續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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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表情反應，幾乎和當年做完失憶手術的你一樣，所以我一眼就認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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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貮的推理全中，我故裝鎮定，向他坦白昨晚發生的一切，沒帶任何個人情緒，因為此時的我，真的很需要一個人分擔下，我現在心裏所承受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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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阿貮認識了那麼久，老實說，他對我的行為並沒有太大訝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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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甚麼，連我也覺得，自己做的行為太過分，怎麼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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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這是好事來的，在人間我們稱之為『良心責備』。」阿貮一邊抹着書櫃，一邊說道：「希望從今天開始，你可以對玲小姐、或是其他人可以更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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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換作平時的我聽到這話，一定會忍不著發怒，但這一刻，我卻非常認同阿貮的講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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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開飯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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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傳來玲綠的喊話，我緩慢離開沙發，拖着沉重的腳步落到飯廳，桌上放滿海鮮和野味，齊人起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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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上次我明明記得冰箱沒有食材的啊，是誰買的？」玲綠隨口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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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刻指著阿貮瞞混過去，可以瞞多久我也不知道，有可能她一輩子都記不起、‘有可能過幾個月就恢復記憶、甚至明天就會記起昨晚的事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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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綠意識到氣氛有點不對勁，沒再講甚麼，大家安靜而迅速地吃完晚飯，完全沒有「慶祝」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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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過後，我就獨自到一樓泳池旁邊、靠着玻璃欄杆，呆看着家外的草坪，不懂得形容此刻的心情，我本身就不是感性的人，所以對於現在的自己，感覺好陌生、好不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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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玲綠走過來，向我表達慰問：「如果有心事的話，講出來會舒服一點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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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個人認為，不講反而對大家都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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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覺得作為一個稱職的朋友，是需要分擔彼此內心的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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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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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朋友就是互相扶持、互相依賴，所以你需要有人陪伴的時候，朋友就會出現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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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玲綠的態度有少許改觀，她可以算是「出淤泥而不染」，在最黑暗的人間之中，竟然也有最光輝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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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以前的日子裏，我也是和朋友們互相扶持下，才可以挺過一次又一次的實驗和手術，無論多痛苦也會有動力生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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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朋友們，都是些怎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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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綠興致勃勃地述說着：「她們都是一群很愛笑、喜歡搗蛋的女生，但同一時間又會對別人很溫柔體貼，當我傷心或是辛苦的時候，她們會過來照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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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笑，這些性格，不就是在說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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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希望有一天，我也能見見妳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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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或許吧。」她微笑說，但眼神卻帶着幾分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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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甚麼，妳要對我這麼好？對妳有甚麼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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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朋友是不講利益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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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差點又讓我笑出聲，同時又夾雜了一點感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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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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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最後我沒有講出內心所想的那件事，但心情已經十分舒暢，我只是向玲綠交代了過幾天有個舞會，以及我買了一堆衣服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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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傻妹還以為我會讀心術，因為所有衣服都合她心意，尺寸也完全稱身，弄得她心花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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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知道少一點秘密，也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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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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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玲綠問回我這個問題，我回答不出來，因為真相不允許我講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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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了心情好咯，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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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玲綠半信半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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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涼風吹過，我和玲綠都沒再出聲，各自享受着此刻的靜謐，至少對我而言，是得來不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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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玲綠說要回房休息，距離開工還有幾小時，我泡了個熱水浴、換上西裝整理好髮型，慢條斯理地走路回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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