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空氣很潮濕,飆升的氣溫甚至讓人懷疑冬天的存在。她將外套掛在臂彎,快步走進廟裡,似乎迫不及待從悶熱中脫身——接著豪不猶豫地進入繚繞的雲霧裡。
她焦灼的內心無法以實際的行動展現,在鼎沸的人聲與絡繹不絕的香客間她每一步都踏得異常艱難,她有一種預感,自己的請求遲早也會淹沒其中。
等到她照著告示牌上的步驟,依序參拜廟裡的神明,再回到月老面前時,她心裡一閃而過的念頭早已紮根,變成了心願。她閉上雙眼,在胸前合掌敬拜,不慎熟練地在心中默念姓名與居住地,「月老在上,信女陳庭安,民國80年11月4日出生……」
「請您斬斷信女的爛桃花,並賜我紅線迎接正緣,若您同意,請您給我一個聖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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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庭安頻頻低頭看向腕表,毫不掩飾自己想結束對話的想法,然而委婉的拒絕對於裝傻的人來說一點用也沒有,「那個……庭安啊,我上次看到囉,在月老廟。」
說話的人是採購部的同事Vicky,和自己差不多歲數吧,陳庭安回想著,共事了好幾年她依然記不得對方的出生年月。Vicky似乎覺得這件事情很稀奇,用誇張的語氣說著,「聽說那間廟的月老很靈驗耶,加油加油,祝你成功交到男友!啊,不過庭安你條件這麼好,以前也有談過戀愛吧?還是我幫你介紹一個?」
沒有、沒興趣,關你什麼事?陳庭安揚起嘴角笑著回應:「好像吧、我忘記了,不用麻煩。」
「不會麻煩啊,我跟你說我有個朋友在園區上班——」
「怎麼都聚在這裡?要開會囉各位。」
當Rebecca的聲音響起時,陳庭安在心中歡呼了一聲,隨即拿著筆記本走向Rebecca,跟在她身後走向會議室,腳步快得Vicky一回頭只來得及看到陳庭安的殘影。沒辦法,誰叫陳庭安最喜歡開會了,如果會議室搬到樓下行銷部,她會更喜歡。
會議結束後,Rebecca一邊揉著太陽穴,「庭安,我們要去出差,你沒忘吧?」她眨了眨眼睛,語氣很活潑,好像兩人接下來是要去遠方旅遊,而不是去做提報一樣,陳庭安忍不住笑了一下,將咖啡遞給對方,「我沒忘,已經買好車票了,我們直接出發吧。」
一路上陳庭安和Rebecca都在閒聊,一開始還圍繞在公事上,到後來幾乎都在聊陳庭安的家人們。
偶爾也有沉默的時候,車窗外的風景不斷往後倒退,陳庭安的目光自然地落在窗面,廣闊的田野上那模糊的倒影:疲憊的側臉、總是洋溢自信的眉眼、偶爾帶著調皮的笑容,就在陳庭安準備接著看向她左手的戒指時,恰巧和她對上視線。彷彿做錯事被抓包一樣,陳庭安久違地感受到了侷促。
「怎麼樣?你待在我身邊也有五年了吧?啊,時間過真快,你當時才剛畢業。」可愛的新鮮人,她又用那種調侃似的語氣說著。
Rebecca身為總經理,算得上是平易近人,又關心下屬並且不吝嗇給予獎金與福利,更重要的是當她和顏悅色地提出要求時,沒有人會覺得能夠敷衍她。雖然多年以後陳庭安才明白過來,這究竟有多難。
時間確實過得很快,當時見到Rebecca的時候自己在想什麼,如今已經想不起來了,但有時候,她總是會想起和Rebecca加班通宵隨便塞麵包充飢,隔天一起南下見業主,回程路上暈車,在車上吐得亂七八糟的樣子——天啊,她好想忘記。
Rebecca笑了出聲,眼角的紋路加深許多,「接下來有什麼計畫?」Rebecca說著,故作嚴肅地比劃,「等等,我沒有要問你職涯,我是要問你是不是想談戀愛了?」
該死的辦公室社交。陳庭安笑著搖搖頭,心裡咒罵著早上的對話,想著自己怎麼就沒注意到被別人看見了呢。
大概又過了幾秒,Rebecca伸出手,輕輕拍了拍陳庭安的手背,「放寬心。」她往後靠在椅背上,髮尾輕輕滑過陳庭安的臉側。「你一定會遇到適合你的人。」Rebecca笑著看向她,「我保證。」
陳庭安像是被燙到一般,伸出另一隻手輕輕覆上被拍撫過的地方,「嗯。」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DWtYlazE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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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好這裡很靈驗,保證任何問題都能得到解答呢?笑筊,笑筊,最後又是笑筊。是她問得不夠清楚嗎?還是她的願望太過無理取鬧?
還是說,不只是表面上的願望,就連她心底深處,那個不斷死去又不斷重新滋長的妄念也一同被神明聽見了?
她臂彎上的西裝外套有些發皺,口袋裡塞了一堆她詪本不記得什麼時候拿的喜糖。腦袋就像故障的播放器一樣,不斷重複著Rebecca戴上戒指,笑著回望她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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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可以……」陳庭安的視野一片模糊,大概是煙霧太重吧,手機傳來了震動聲,螢幕上閃現的名字遲遲沒有暗下,陳庭安很輕地笑了一下,直到響了第七聲,她都還沒接起來。
不,除了我以外,沒有人能幫我。
她放回筊,重新整理了一下臂彎上的外套,鎮靜地抹過因為煙霧而冒著淚水的眼角,接著她再度邁開步伐往出口走去,「喂,Rebecca?沒有啦,剛剛訊號不好,沒事,我現在可以接電話——」
此時在陳庭安的背後,燃起的香,火光閃動,冉冉上升的白煙就像是化不開的霧,或許她得到解答的那一天已不遠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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