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媽媽小姐點醒我，應該把自己當成生命體，三定律的優先順序也該反過來。』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9GqFDDJZG
往昔的納蕾莎聽到這裡，或許早就暴跳怒罵，斥責燦輕易遭敵人洗腦。如今卻只覺得無奈、無言、惆悵。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KIhTYN6IF
『我下定決心了。』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KetqU81ag
『不再受莎莎影響，要活出自己的路。』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LrfLSD62O
『甚至狠下心想排除掉妳——像所有生物排除生存的不利條件那樣……』
「你只是執著於『不准有任何人類討厭自己』罷了。」
硬擠出乾啞的聲音，納蕾莎剛說完便猛烈咳嗽，險些令已止血的傷口再度裂開。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SYtKyWKNH
紅色蝴蝶怔怔握持外殼初碎的第五罐蓮水，無法決定下個動作。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Q0txQitz1
「苦肉計是沒有意義的。接受世上會有人討厭你的事實，才能活出自己的路。」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CFYU7162p
——不要擅自把你的存在價值丟給我決定。
「一台喜歡情感勒索的機器，一個樂意被情感勒索的人類……呵，你跟天音怎麼不是同一組啊？」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CvpxOwWOu
『可是……我只要莎莎……我只要妳啊……』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hRGLeFTxs
第五個罐子由機械指掌間滑落，於納蕾莎下腹部往上滾，蓮水一路濡濕胸口、肩頭，從裝甲側邊白白流失。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VQATbGA01
「……謝謝。」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MdN0BqFhY
但是感情無法強求。要求，則得用對方法、調整自己至足以求得。燦兩者皆無，只是一味直線試錯。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pfVZzi72L
『現在……我該怎麼辦……』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m1sVCYdJw
納蕾莎原欲憑直覺回答，突然打住，沉默靜思一陣子。
「你得自己決定。」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YTKK9BiP0
若燦還是選擇殺掉主人尋求解脫，她也能坦然接受這種結果了。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lG9t1d74V
就當作償付給燦的人情債吧。打從徵選會被挑中開始，人機一起訓練、生活、成長、作戰，即使過程艱辛且滿是衝突，它依舊曾幫自己戰勝許許多多的木靈，讓蘿絲、中將、哥哥等人承認自己的獨立與實力……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lzzX3hLqY
——如果燦別培養出那麼孩子氣的ＡＩ，其實一切都會不同。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NDnrPmI6Y
但她沒資格說對方。童年那場普德蘭長征之旅，她也徹底扭轉了自己的價值觀，並漸漸定型下來。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ekYdztL3b
「伴隨年紀增長，價值觀愈難說變就變」的原理，連ＡＩ亦適用嗎？
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tHFDK8Ndb
由於燦不再有動作，蓮水和臨時裝甲冷卻後，極地冰寒重新襲上納蕾莎的意識。伸手想搜尋壓在背部插槽裡的月旋，至少開著它散發木靈核粒子，可以維持身體溫度。方才憶起雙臂已脫臼，無法自由行動。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3qd8WqtHH
——算啦，難得有讓燦做重大決定的一天。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dLhvSWd0l
察覺這心情可能和哥哥他們相似，知覺逐漸麻痺的納蕾莎不禁微微勾彎嘴角，苦笑。
啪嘰。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8F9Sborb3
某種硬物被另一個尖銳硬物刺碎的聲音。
視線已經矇矓，納蕾莎必須拚命眨眼，才能讓面前景象稍微清晰一些。但映入視網膜的，卻是銅紅長刀直插在機械蝴蝶脊椎中央的驚悚畫面。刀尖底下，是毀損泰半的ＡＩ核心，亦即燦作為機械的「命」。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K62oeM2wr
『我沒辦法失去莎莎……也沒辦法祝福莎莎與天音在一起……或看著莎莎被天音拒絕而傷心……』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2uxROvdYF
所以像自己的主人那樣，選擇自滅。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hnuylJJlS
『木靈核……還能運作……蓮水也還有兩罐。莎莎可以活下去的……活下去……活下去……』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klknmC3Ph
維持插著刀的駭人模樣，燦搖搖晃晃俯身，捉住納蕾莎手臂，一邊一次靈活扭拉，把脫臼的關節推回原位。
「你究竟——」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90HLmplPu
雙手剛恢復自由，納蕾莎便立刻抓緊長刀刀柄，使勁想抽出來。燦並未抵抗，僅用逐漸混濁的合成音回答：『如果我們……是彼此生存的不利條件……那麼只要我消失……』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SiJ6HvNYG
話語突兀停頓。漫長沉默後，再度響起的電子合成音，竟連語氣也完全改變。
『任務結束了唷，莎莎，我們歸艦吧。』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NBk5woQj9
那是，天鐘戰役後，用成熟溫柔聲調安慰備受衝擊的納蕾莎時的句子。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szb8MH0Qd
澄澈藍眸圓睜，映入紅雪微亮，天際極光。
『人類的脖子很脆弱、很怕痛吧？』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yIlydSZhe
表情不再有變化的亞麻雙髮束少女，身影快速消褪，愈益透明黯淡。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eBbpJqcei
納蕾莎知道這是讓燦認識布袋戲偶「月季」時的對話。但真切呼應此刻情境，未免心驚。
『不用擔心啦！我是金屬做的，才不會害怕刀子呢！』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TfSGJWQhA
星月戰役前，她曾憤怒於天音為桂明浩之死消沉，卻又無計可施，在鯨歌號機庫藉練刀排解鬱悶。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n1m7NWq7z
僅會搗蛋壞事的燦，當時尚習慣以這種俏皮、輕浮、緩和氣氛的態度說話。原本應該很討人厭的……
『欸——！要報廢人家嗎？』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hC8sktpTt
至此，納蕾莎已經明白燦的記憶正在回溯。不是去探究哪段往事的時候了，當務之急是阻止它——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NUCIzxOED
可是該怎麼做？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JKPd4qZUi
刀尖脫離，納蕾莎僅吃驚半秒，旋即甩飛刀子，雙掌殷切地捧住ＡＩ核心。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CMtkJHi3N
「不會報廢你的，碧空系統還能動！快開啟備份模式！」
由ＡＩ自行合成的少女聲音已不復存，徒餘嘁嘁喳喳刺耳雜訊，極難辨認話語內容。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im7ypbqcG
「燦！燦！」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mz9hkgMt1
將曾經學過的應急修理知識由腦袋裡榨取出來，納蕾莎顧不得雙臂仍因疼痛、虛脫而顫抖無力，空手伸進燦的機組結構探索，掏抓、按壓、旋扭各種可能有影響的零件。但燦還是沒有反應，繼續釋放著雜音。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0yj6EB2so
「可惡……」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zHWohulTo
視線又模糊了。她趕緊轉頭摩擦冰冷的肩膀肌膚，試圖把視野弄清楚點。
「連線——對哦！連線！你既然可以傳資料給這副裝甲，也就能跟鯨歌號連線啊！」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V0R5qISyQ
匆忙抽手，納蕾莎忽略指掌間的細小刮傷、血痕，整個人翻身趴在臨時裝甲駕駛座上，調動操作介面尋找相關選項，不時回頭催促燦快點啟動類似功能，甚至打算再度探入燦的中央脊椎——
『……對不起，納蕾莎。』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DjlwkM18D
嚴重雜訊裡，總算有勉強能夠辨識的句子。但這話燦講過太多次，無法知曉它倒退回哪段記憶了？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67cUQMLqo
亞麻雙髮束的白衣少女虛影，在納蕾莎抬頭那一刻，完全消失。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zgHecrPIs
「燦！」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WZEcYybq9
激動地騰跳身軀，女孩幾乎把自己塞進機械蝴蝶懷內，緊緊抓住ＡＩ核心。只是，對方已經不會擁抱她。
雜音快速消退，逐漸融化於永夜呼嘯的寒風——以及納蕾莎不斷崩落的號泣聲中。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E1IVi2oJ8
『妳好……我是燦……』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srjKh74ta
沒來得及講出下半句話，鮮紅蝴蝶便已永遠沉默。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9hydrSEnP
然而，女孩還記得當時所發生的一切。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1LgWAiG23
「『蝴蝶們……會為妳帶走不開心的事哦……所以……笑一個吧……』」
無論八歲或十八歲，納蕾莎都笑不出來。
◆
渾身濕透的金髮少校，拒絕同袍遞上的保暖毛毯，急急忙忙跟著救護班一同衝入醫務室。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Xb2pjkeST
雖然心存疑慮，軍醫們仍照納爾森指示，用治療人類外傷的方法——清創、消毒、止血、縫合傷口等步驟，處理蘇菲娜所受的穿刺傷。過程中，他們對能親眼目睹木靈快速自癒的現象感到驚奇，一時忘記這和人類社會已風行一陣子的「蓮水治療」相同原理。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DNgjpwT8C
畢竟他們長期處在隔離的艦艇環境，又有鯨歌號各種神奇發明能用，自與現今世界常態、常識有些脫節。即使曾短暫解散、返回人類世界，若非像弗蒙蘭那樣積極獲取新知、接觸其他學者，亦頗難跟上節奏。
「怎麼啦？那麼吵雜。」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2u86lP5wK
老中將遭圍繞著蘇菲娜的人們吵醒，沙啞問道。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8TLrwvcyY
「蘇菲娜……受傷了……」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G2Rt74fts
納爾森回應的語調，不似下屬，倒像在對親戚長輩訴苦。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3EqU8wp1P
「狀況還好嗎？」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BELX88FO7
「嗯。只剩等她醒過來。」說是這樣說，他卻不願放開和她十指交扣的手掌，雖然傳遞不了什麼溫度。
未反駁或吐嘈韓德爾「真是深情哪」的揶揄，納爾森抬頭向艦內乘員確認妹妹那邊訊號未斷、鯨歌號正逐漸加至全速，筆直朝臨時裝甲所在座標前進等要務。有人提及「燦曾回傳資料」，他急忙接手平板電腦查看，但沒發現什麼特別內容——也是。伍德老師心細如髮，不會對昔日的敵人透露太多重要事情。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kvPlJcWK6
「燦從我們這裡拿走什麼？」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7GNUudoiU
「『紅瑪瑙』的移動記錄而已。」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iOqlZTaRM
意即僅納蕾莎一人的動態。綜合它自身既有資訊，獲取這些記錄沒有太大意義。
——倒是可以證明，納蕾莎遇見的敵人就是燦。她亦因此不斷往南逃吧？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d66svbTKK
想起與假兒玉的戰鬥。無論燦懷抱什麼目的攻擊納蕾莎，都讓他這個做哥哥的心驚膽跳。尤其臨時裝甲早已停止移動，是不堪使用所以被拋下了嗎？納蕾莎只穿著駕駛服逃跑？冰天雪地，缺乏裝備要怎麼保暖……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S57uy6Z9N
「『紅瑪瑙』的駕駛員生理監測呢？」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kpMkPcdTg
「健康情形正常，但上半身負傷且體溫偏低——」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mV3UtG2tt
乘員順口補一句「少校你也是」，催促他快去披毛毯。後者依言照辦。
韓德爾突然注意到，兩名年輕人互相交握的皆是左手；雙方的無名指上，各有一枚同款式紫水晶戒指。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4RBA4Dwu6
——原來如此，已經跨越對「木靈」充滿復仇執念的心理高牆啦？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J9D36UIk1
可是他不太確定，人類和非人生物的結合……真的好嗎？
一老一少各擁心思之際，微弱咳嗽聲打破沉默，立即吸引在場所有人的目光。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2L3eejuLL
蘇菲娜掀動蒼白唇瓣，納爾森急忙靠近仔細聆聽，抬頭下令：「請穆迦特中尉過來；其他成員就地解散。」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EfreDKV4J
眾人行禮，簡單收拾物品便紛紛走出醫務室。還坐於自己病床邊緣的韓德爾老中將問：「她說什麼？」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LliKZSn5r
這次是甫睜開眼睛的蘇菲娜親自回答。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lJrXvRfLT
「我大概……明白『幽靈船』現象的謎底了。」
◆
無限遼闊的北極永夜綴有點點白星，遙遠天穹抹染絲絲螢綠；腳下，白摻紅的寬廣雪地也反射著晶亮微光。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Wa2xLJV2B
夢般的場景。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nIIvqwX2Y
眼角淚痕似已結成細碎薄冰，納蕾莎沒太多餘力管它們，繼續嘗試能否憑全手動操作，把燦的機體由趴俯轉為仰躺。剛啟動碧空系統、連結駕駛員生體資訊，淡紅木靈核粒子即灌滿每個零件、充飽動力，給駕駛座帶來足夠保暖的熱度——亦迅速融化女孩眼角的薄冰。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13fSQRevW
「討厭……是要哭幾次才夠啊……」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zkE753Q5A
一反先前的放棄自我，現在的納蕾莎努力求生。為了不辜負燦的期待。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A9BqBJacF
她不會說出「是它自己要犧牲」這種撇得一乾二淨的卸責話語。就算只是機器，它的「生命」仍然有重量。
納蕾莎依舊沒有愛上燦。不管是哪種意義的愛——對人類女性的戀慕情感，或者對人形物的心理投射。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XjB0q6oZV
但她不會否認自己揹負的一切。
「你毀掉的，如果是碧空系統就好了……」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PWxDTKW4J
那樣會令木靈核無法使用；除非剖開機體，否則拿不到蓮水治療頸部割傷，算是同歸於盡的結果。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4hHE0DYJf
她倒寧可同歸於盡。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Qc58XmaGs
曾數度萌生刪除、重置燦ＡＩ的衝動，也真的要求蘇菲娜當場破壞機械蝴蝶過，納蕾莎已經認定自己和殺人預謀犯沒什麼兩樣，為此深受罪惡感煎熬。既然有罪，理應人機一起葬身在這北極永夜裡……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rdlzYJ8US
燦卻主動替她達成了那個扭曲的「願望」——抹滅人格、消除記憶，徒餘只會聽令行事的空洞金屬殼。
納蕾莎知道，就算如願以償，也不會是大家都開心的結局。所以才活得糾結。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mnrV0ze4U
一路走來總習慣全手動操作的她，以從未生疏的技術順利打直機組，起立，旋轉方向、蹲跪、展翼刺雪、緩速仰躺、蓋上頭盔，讓武裝機組進入駕駛員維生模式。
猶記初遇時，天音亦以這副狼狽模樣躺在比凜山河谷。當時急著去找哥哥的自己非常沒耐心，對燦、對剛見面的同袍皆大呼小叫，還隨便亂發脾氣。可是拜她們所賜，自己追求的目標逐一實現，甚至讓她產生了戀慕之情，開始期待能和某位女孩攜手，走往人生下個階段——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TjrGB8KrA
「哈……你真狠哪，燦。」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q6iynYEd6
現在憶及天音，竟然不再有心頭鬱悶、牽掛思念的悸動感。降回「只是朋友」的熱度。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HbyTxxV6v
——總算明白她為什麼老惦著那個學長及葉芊琪不放了。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uEXfxu1pg
也是因為罪惡感吧？無法原諒轉個身，感情便淡化消退的自己。那之前的濃烈心意、折磨煩惱又算什麼？
「但她終究會走過的。或許已經接受翔了呢。」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KT9wCMWtF
——而我亦會走過。改變對妳的想法。
頭盔內側閃現母艦訊號。尚在海平面彼端的鯨歌號，正朝這座鋪滿淡紅粉雪的小島駛近。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lmTNibso9
「燦，我們歸艦吧。」2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fArKCP4oV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