軌道炮擊的餘波仍在空氣中震盪,掠奪者轟炸機群投下的集束炸彈撕裂了大地,留下一片焦土與扭曲的鋼鐵墳場。曾經繁忙的沃爾塔四號星港,如今只剩下一堆冒著煙的殘骸,訴說著帝國憤怒的威力。塵埃尚未完全落定,「鋼鐵救贖者」第88兵團的步兵們便如同潮水般湧入,開始了冷酷無情的肅清作業。
這是一場冰冷的收割。在重火力將敵軍據點化為烏有後,殘存的抵抗力量微不足道。那些僥倖從爆炸中生還的「熔爐之子」或叛軍士兵,或是被衝擊波震得七葷八素,或是被烈焰灼燒得面目全非,他們躲藏在倒塌的結構、廢棄的貨櫃或冒煙的載具殘骸之下,發出絕望的哀嚎或無力的咒罵。
帝國衛隊沒有給予他們任何憐憫。荷槍實彈的步兵班排,在軍士的指揮下,系統地掃蕩著每一寸土地。鐳射槍的紅色光束在煙霧中穿梭,精準地擊斃每一個還能動彈的目標。噴火器發出憤怒的咆哮,將狹窄空間內的藏匿者連同瓦礫一起化為焦炭。手榴彈被毫不猶豫地投進任何可疑的開口,爆炸聲伴隨著牆體的進一步坍塌,確保沒有活物留下。
這不是榮耀的衝鋒,而是高效的屠宰。士兵們的臉上沾滿了塵土和煙灰,表情麻木而堅毅。他們只是履行職責,清除帝皇敵人的一切殘餘。空氣中瀰漫著血腥、火藥、燃燒的塑膠和一種令人作嘔的、烘烤血肉的味道。這就是戰爭在戰場肅清階段的真實氣息——一種機械而血腥的效率
星港廣闊而複雜,巨大的機庫、堆疊如山的貨櫃區、蜿蜒的維護隧道、以及無數坍塌的辦公與居住區,都可能藏匿倖存的敵人。第88兵團必須像一把巨型刷子,徹底刮淨這片區域。
在初步的抵抗被粉碎後,泰貝里烏斯·瓦勒留斯上校站在一處相對完整的指揮哨塔殘骸旁,透過全息地圖審視著星港的地形。雖然主要的敵人已被軌道火力抹去,但要將這個戰略要地完全掌控並轉化為前進作戰基地,還需要更細緻的工作。
「傳令下去,」他的聲音透過通訊器傳達到每一個單位指揮官那裡,冷靜而清晰。「主力部隊分散,以營為單位,劃分區域,進行地毯式清剿。每一個角落,每一個掩體,都要檢查。消滅一切潛在威脅。同時,工程師和工兵單位立即著手修復必要的基礎設施,建立防禦工事。我們需要在這裡站穩腳跟。」
命令迅速被執行。第88兵團的主力部隊如同一張緩慢鋪開的大網,向著星港的各個區域蔓延。營、連、排、班,被指派了各自的目標區域,開始了枯燥而危險的清剿與佔領工作。士兵們進入黑暗的倉庫、潛入地下管道、攀爬上堆高的貨櫃頂部。他們的任務是尋找並消滅任何殘餘的抵抗者,同時標記重要的戰略點和需要加固的防禦節點。
李明所在的班級被分配到一個大型貨櫃堆場進行清剿。空氣中充斥著柴油和金屬鏽蝕的味道,巨大的貨櫃如同迷宮般矗立。他們的鐳射槍光束在狹窄的通道中搖曳,每一個陰影都可能藏著危險。這項工作乏味而緊張,需要時刻保持警惕。
在一個半開的貨櫃陰影深處,發現了動靜。鐳射槍的紅點鎖定了目標——那是一個蜷縮在破爛帆布下的身影,穿著不合身的叛軍制服,瘦弱得像是強行套上了成年人的甲胄。當光束照亮那張滿是污垢和淚痕的臉時,李明頓住了。
那是個少年。 看起來甚至比他自己還要小。少年手中沒有武器,只有一雙因恐懼而瞪大的眼睛,在刺眼的紅光下不住顫抖。他看到李明的槍口,喉嚨裡發出不成調的嗚咽,破碎的詞語擠了出來:「不........不要......我不想死......」
這絕望的哀求像一根冰冷的針,猝不及防地刺穿了李明意識深處那層厚重的隔膜。不是清晰的記憶,而是一種感覺——一種久遠到近乎虛幻的平靜感。模糊的畫面閃過:不是戰場的硝煙,而是透過巨大窗戶灑進室內的、帶著塵埃光暈的陽光;不是槍炮的轟鳴,而是紙頁翻動的沙沙聲和低沉的交談嗡鳴;不是血腥與焦糊,而是某種......植物的清淡氣息?
那感覺轉瞬即逝,快得抓不住源頭,卻留下了一陣尖銳的眩暈和一種陌生的、令人煩躁的酸澀感。他看著眼前這個崩潰哭泣、只想活命的少年,彷彿看到了某個被遺忘的、同樣只想在陽光下安靜翻書的自己——一個被戰爭機器徹底碾碎並覆蓋的殘影。
班長粗啞的催促聲從不遠處的轉角傳來:「李!發現什麼了?解決掉就快跟上!」
李明的手指搭在扳機上,冰冷的觸感拉回現實。殺了他。這是命令,是效率,是帝國士兵該做的事。一個潛在的威脅,無論多麼微不足道。但少年眼中純粹的、對生存的渴望,和他意識碎片裡那片虛幻的陽光重疊了。
砰!
一聲悶響。不是鐳射槍的能量嘶鳴,而是金屬重物狠狠砸在肉體上的鈍響。
李明在電光石火間調轉了槍托,用盡可能精準的力道,砸在少年的太陽穴之上。少年悶哼一聲,眼中的恐懼瞬間被空洞取代,軟軟地癱倒在帆布堆裡,不再動彈。
他迅速蹲下,探了探少年的頸動脈——還有微弱的跳動。他從口袋中丟下幾條蛋白條,扯過骯髒的帆布,胡亂蓋住少年的身體,遮住那張過於年輕的臉。
「解決了!一個躲著的雜魚,沒武器。」李明站起身,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朝著班長聲音的方向回應。他踢了踢腳邊一塊廢鐵,發出哐當聲響,掩蓋了剛才那聲鈍擊的異樣。然後,他不再看那堆帆布,握緊鐳射槍,轉身融入貨櫃通道的陰影中,彷彿什麼都沒發生。只有握槍的手,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微微發白。那片虛幻的陽光和植物的氣息,如同滴入墨水的漣漪,徹底消失不見,只剩下貨櫃迷宮裡永恆的鐵鏽與柴油味。
隨著清剿的深入,兵團的戰線被拉長,單位之間的分散度越來越大。雖然整體防線開始建立,但局部區域的兵力相對薄弱,專注於清掃的士兵們可能忽略了來自更遠區域的威脅。這片龐大的星港區域,剛剛經歷了帝國的毀滅之吻,現在卻散發著一種詭異的平靜。
然而,這種平靜是虛假的,是黎明前最深的黑暗。
就在第88兵團的士兵們分散開來,專注於他們的肅清與建設任務之時,一種異樣的感覺悄然在空氣中蔓延。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不協調感,一種來自深處的、令人不安的低語。
最先發現異樣的是位於星港邊緣哨戒的士兵。他們報告說,在遠處的黑暗中,傳來了奇怪的聲音——不是槍聲,不是爆炸,而是一種混合著尖銳器樂、低沉吟唱和古怪笑聲的噪音。緊接著,感應器報告偵測到異常的生命信號匯集,規模龐大得驚人。
然後,突襲降臨了。
它沒有任何預警,也沒有任何傳統意義上的集結衝鋒。敵人似乎是從星港地下深處的維護通道、廢棄的貨物軌道,甚至是坍塌建築的縫隙中同時冒出來的。它們的出現是如此突然且數量眾多,如同惡意的真菌一夜之間瘋長,瞬間覆蓋了兵團分散的防線。
這支敵軍的核心依然是那些「熔爐之子」,他們帶著原始的狂熱與武器。但這次,他們不再是散兵游勇。他們被更黑暗、更扭曲的存在所引導和驅動。在這群狂熱暴徒中,混雜著大量墮落的混沌信徒——那些拋棄了人類身份,將靈魂出賣給亞空間黑暗神祇的瘋子。
他們的樣貌醜惡中帶著病態的美麗,肢體扭曲,皮膚上鑲嵌著金屬飾物、倒鉤或符號。有些人穿著破損的絲綢或皮革,裸露的皮膚上滿是褻瀆的刺青。他們手中的武器閃爍著不祥的光芒,有些是經過駭人改造的鏈鋸武器,有些則像是活著的、會發出痛苦尖叫的生物體——與剛才守在星港的那一批人完全不一樣。
它們發出的聲音是折磨:尖銳的合成樂器聲、痛苦與歡愉交織的哭嚎、以及刺耳的、充滿惡意的笑聲。這些聲音像酸液一樣腐蝕著士兵們的心靈,讓他們的脊背發涼。
數不清的敵人從黑暗中湧出,黑壓壓的一片,速度快得驚人。他們衝向第88兵團分散的各個清剿小組和正在建立的據點。士兵們措手不及,他們的戰線被瞬間擊穿。鐳射槍的火力在敵人的數量優勢面前顯得杯水車薪。鏈鋸劍和刺刀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與金屬撞擊的巨響和痛苦的慘叫混合在一起。
空氣中除了硝煙和血腥味,多了一種甜膩而腐敗的香氣,那是色孽信徒特有的、令人作嘔的氣息。這種氣味伴隨著一種超自然的恐怖感,讓經驗最豐富的士兵也感到胃部翻湧。
李明所在的班級還在貨櫃迷宮中小心前行,突然聽到遠處傳來的、與之前截然不同的、充滿混亂與尖叫的戰鬥噪音。緊接著,刺耳的警報聲再次響起——但這一次,不是來自友軍的炮火預警,而是來自前線防線被突破的緊急呼叫。
他們被包圍了。
他緊握著手中的鐳射槍,聽著周圍越來越近的、非人的嚎叫聲和那令人心煩意亂的「音樂」。他能感覺到周圍同袍們身體的僵硬和呼吸的急促。恐懼像瘟疫一樣在他們之間傳播。那不是面對「熔爐之子」時那種面對絕望人類的複雜情感,而是面對純正邪惡時,最原始的、冰冷的恐懼。
一種不潔的、來自亞空間深處的惡兆,籠罩了整個星港。清剿作業瞬間變成了絕望的生死搏鬥。而李明,再一次被推到了鋼鐵與血肉的絞肉機前。這一次,面對的敵人,其邪惡遠超凡人能夠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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