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數字寫短篇小說一篇(散文集徵文) - 這是個悲傷的故事

陸念死的時候，天空還在下雨。

她看著那黑色的雨水、黑色的天空，心裏不斷地想，自己為何會走到這地步。

然後，就想起了那只貓。

餵飽了它沒有，它受寒了沒有。

……

可是陸念已經死了。

她的腦子裏，已經不會再有為什麽了。

那年夏天，空氣很悶，陽光很烈。

廁所裏的尿騷味重得讓人窒息，潮濕的地上滿是汙垢，陸念的臉卻被按在盥洗臺上，粗暴蹂躪。

她面無表情看著頭發一點點落到地上，不吭聲。

「陸念，我們給你做的新發型，喜歡嗎？」

她不說話，她們便拎一桶水澆在她身上，水把她白襯衫淋得濕透，映出她的黑色胸罩。

陸念冷得渾身顫抖，領頭的女孩卻笑臉嘻嘻地道，「洗頭服務周到嗎？」

「……嗯。」

「說——什麽？」另外兩個女孩在她耳邊喊，「大聲點！」

「是！」她閉上眼，張開蒼白的唇，微微顫顫地喊，「很……滿意。」

「滿意就好！小醜女就該這樣！」女孩扔下了手工刀，戲謔地拍了拍她的臉頰，就和其他女孩浩浩蕩蕩地走了。

笑聲回蕩在陰暗潮濕的廁所裏。

陸念頂著那狗啃似的頭發，慢慢地蹲下，把頭埋在雙臂之間，想把自己關在黑色的世界裏。

陸念剪了寸頭。

昨天的發型過於難堪，她來回思考，最終還是選擇剃掉所有頭發。

有人說，頭發對女孩而言，是命。

可是陸念有選擇嗎？

她緩緩脫下了裙子，穿上了男生的校服。然而，對著鏡子裏那個不男不女的自己，陸念除了陌生，更多是麻木。

「你看陸念，我都快認不出她了。」

「把頭發剪成那樣，她是要出家嗎？哈哈哈……」

「她是不是一直以來都是個男的？」

「穿著男生校服，等下是去男廁還是女廁？」

下課後，她看著桌子上的塗鴉，惡心露骨的玩笑、生殖器官圖畫……她嘴唇扇了扇，目光瞥向一旁抱著僥幸心理看她的男生，指甲用力地刺入掌心。

又來了。

這次是想要看她像平常一樣委屈地紅了眼，還是瘋了一般地反抗？

陸念無時無刻覺得，自己是拍賣會中心的赤裸女人，而他們是臺下戴著假面的群眾。她的靈魂被標上了價，他們會像買豬肉一樣把她買下，把她當娃娃玩。

如此久了，他們好像也忘了，她本是個有自我思考的人類。

陸念沈默了很久，然後擡起了書包。

那一瞬間，她聽見了自己呼吸的聲音，還有心跳不規律的跳動，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內心按捺許久的欲望，還有瘋狂——

「高銘浩，去死吧。」

她扯了一個諷刺的笑，把背包狠狠地甩向那個人。

醫護室。

陸念坐在椅子上，對著前方的母子，眼裏流淌著死一般的潮水。

「媽，就是她，是她把我打成這樣的！」

「同學，你什麽意思？只是朋友之間的小小玩笑，有必要把我們銘浩打成這樣？鼻子都歪了你知不知道？！」

……小小玩笑？

她不知道，她曾經可是被這「小小玩笑」搞得快瘋掉。

陸念沒有任何反應。

那女士見她如此又罵了句「露出這樣子是給誰看，沒家教」，陸念皺眉想反駁，臉上卻忽然傳來一陣刺痛，然後是整個臉頰熱辣辣的痛。

啪！

「陸念！」

那個男人來的時候，一言不合就給了她一巴掌。

她被打得整個臉頰都充血，卻不吱聲，只是擦了一下鼻子，把鼻血抹在手背上。

那血，紅得醒目。

「丟臉夠了嗎？！回家！」男人扯著她的手臂，聲音震得人心顫抖。

她吸了一口氣：「為什麽要回？」

「你……！」

陸念看著即將落下的手，冷不防閃開：「你不是更喜歡弟弟嗎？我回那個家有什麽意思？不就是為了給你們當保姆？」

男人臉都氣青了：「翅膀硬了就想走了？哈？！你以為你上學的錢是誰供的？天降的啊？！」

「那就是你供的嗎？」陸念嗤笑一聲，「你是不是忘了，這些錢，都是媽用命幫你換的？」

她當然記得。

五年前，高利貸找上門威脅要砍了爸的手，媽為了得到巨款保險費替爸還債，甚至不要命地撞車。本想著斷根肋骨就可以領錢，結果這一撞，就把自己的命給搭了上去。

那爸是怎樣報答她的？

一想起爸和後媽恩愛的模樣，陸念便心裏犯惡心，轉身離開。

「陸念！你有種就不要回來！」

對於那個男人的痛罵，她如沒聽見一般，直徑摔門而去。

「好啊，那女人真是養出了個好女兒……」男人氣笑，青筋暴起，對著陸念的背影怒吼一聲，「我看你少了我，活得下去嗎？！」

五年前，陸念在媽的葬禮上，不小心睡了一覺。

那一覺睡了很久，她甚至做了個漫長的夢——爸買了車，買了房，娶了個年輕女人，生了個兒子。

他們一家三口還照了相。而她不在。

她像是活在框外的路人甲，看著他們仨人和樂融融地生活。

——感覺這場夢，永遠不會醒來。

「我曾經也想過一了百了

被掏空的心已經無力承受……」

她搭了一整晚的巴士，讓耳機裏的音樂來回循環。偶爾路燈灑落在她的臉上，照亮她眼裏整座城市璀璨的模樣，可她知道，璀璨之下是弱肉強食，是醜陋的人性。

她隨機下了某個站，在街上盲目遊走。她讓冷風直吹自己的雙眼，一直到流不出淚為止。

不知什麽時候，陸念發現身後跟著一只貓。

她一停，貓就不走了；她一走，貓就繼續走。

於是走了幾步後，陸念直接轉身，與它四目張望。

它的碧眼裏有著某些相似的情緒，讓她感到熟悉和親切。

「你也很孤獨嗎？」陸念蹲下來，撫摸它的毛發，它沒有反抗，很寬容地任由她撫摸，還蹭著她的手背，喵了幾聲。

「餓了嗎？」她摸著它皮包骨的脊背，情緒意外的平靜，「你跟著我吧，我帶你吃好吃的。」

它喵了一聲。

陸念笑了。

陸念沒上課了，開始打工掙錢。

她給貓打了針，用兼職掙來的錢買了魚罐頭、貓玩具，然後把它帶回租屋。

養貓的那個月，是陸念一生最平靜美好的時光。她喜歡看貓慵懶曬太陽的模樣，喜歡看貓慢慢吃掉罐頭的模樣，喜歡看貓撒嬌著讓她撫摸的模樣。

這讓她覺得自己的存在是有意義的。

她甚至會開始期待，工作後一打開房門，看見貓在門口迎接她的時候。

她開始期待明天。

少了昔日同學的欺淩、爸陰陽怪氣的斥責，偶爾聽著老板娘的關心問候，以及貓睡著的呼嚕聲，都會讓她產生歲月靜好的錯覺。

但貓沒有住多久。

一個月後，陸念在某次兼職後打開門，卻不見熟悉的黑色影子。

「小黑？」她放下包，翻了一遍房子都找不著，卻發現房間的窗打開了。

是她忘了關窗嗎？陸念皺眉，看了一眼窗外陰沈的天，意識到什麽，她慌張地抽起一把傘就往外跑——

淋了雨，它會受寒的。

大雨滂沱，陸念撕心裂肺的聲音穿透密集的雨水，被蒙在城市的壓抑氣息下：

「小黑！」

「你在哪裏？！」

「回來！」

她在雨裏跑了很久，喊得嗓子都啞了，仍是一無所獲。

放在曾經，她必然輕易放棄尋找沒有意義的東西，可這次，她得找回它，它對她而言很重要，她必須找回……

「嗶——！」

尚未反應過來，一束強光射入她的雙眼。陸念反應性地擡手遮住雙眼，想要看清那是什麽，卻不料下一刻一股力道撞向她，她整個世界天旋地轉，耳邊的雨聲轉成喧噪的白噪音，沙沙不停——

可是她還沒找到它……

……

「所以，最後姐姐死掉了。」小孩氣得臉都紅了，「那只貓好壞啊！姐姐明明對它那樣好……！」

「也不能怪那只貓。」

我用擦布抹去照片上的灰塵，看著照片裏當年那少女第一天在咖啡店上班的模樣，想起了那少女身上的陰沈氣息。

「她的人生是黑暗的——被同學霸淩，被家庭排擠，她太渴望關愛，以至於當她遇到一只和她有著相同氣息的貓時，就把所有的期待都寄托在它身上。」

我道：「她忘了，那是一只野貓，而野貓从来不受任何人拘束。」

「那……那姐姐怎麼辦啊。」小孩著急得快哭了，我笑著心想果然是小孩，勺了一杯冰激淩給他，他才勉強穩住淚水。

我嘆了一口氣，看向窗外的天。

「只能怪，這是個悲傷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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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车，打针，拍卖会，女扮男装，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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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悲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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