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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陽光溫柔地灑落在窗邊，將房間染上一層金色的光暈。
床上的世顯還未完全醒來，懷中卻感覺空蕩蕩的。他本能地伸手探尋，四處摸索著那個原本依偎在身側的小小身影，卻什麼也抓不到。猛然間，他驚醒過來，脫口喊道：「姊姊！？」隨即坐起身，焦急地環顧四周尋找。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窗邊——黎明正靜靜地趴著，目光專注地凝望著窗外。她的雙眼閃爍著興奮與好奇，彷彿整個世界都映照在那純淨的瞳孔中。世顯看得呆了。
黎明心中暗自讚嘆：「好美啊……外面閃閃發光，好神奇。那是小鳥嗎？牠們原來是這樣飛翔的呀！」
她細心觀察著鳥兒振翅的姿態，耳邊傳來清脆悅耳的鳥鳴聲。這一刻，從未有過的驚奇與新鮮感充盈了她的每一寸感官——嗅覺、聽覺、視覺，甚至觸覺、冷暖、飢餓、困倦與痛覺，所有感受全都透過「任世穎」的身體，真實而鮮明地灌入她的意識。
世顯靜靜地看著她，心中既感動又感慨。才短短一天，黎明已經透過世穎的身體，明顯地學會了這個世界的基本感知。黎明轉過頭，那雙純淨的眼眸望向世顯。她下意識地抬手，想將額前垂落的髮絲拂向耳後，卻只輕輕觸碰到那短俏的髮尾，動作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她的神情依舊平靜，彷彿那短暫的僵硬只是世顯的錯覺。他輕步走近，溫柔地牽起她的手：「我們先整理儀容，等會我帶妳去吃早餐。」
黎明聽見後，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又可以吃東西了嗎？」
她乖巧地點點頭，配合著他的動作。世顯細心地教她刷牙，耐心地示範每一個步驟。可黎明根本沒在聽，她的目光全被那團青蘋果口味的牙膏吸引，腦中充滿好奇：「這是什麼味道？」
下一秒，她毫不猶豫地將牙刷含進嘴裡，把牙膏吞了下去。
「姊姊！？」世顯嚇得跳了起來，趕緊把牙刷從她嘴裡拔出來，「牙膏不能吃啦！」
黎明皺起小眉頭，疑惑地問：「可是它甜甜的，不可以吃嗎？」
世顯深吸一口氣，耐心地替她刷完牙。漱口的時候，他剛轉身拿水杯，卻聽見一聲「咕嚕」——轉頭一看，只見黎明將本該吐出的水全部喝了下去。
「姊姊！妳……妳為什麼要喝下去？」
黎明無辜地眨著眼睛，歪頭說：「人類口渴了，不就是應該喝水嗎？」
世顯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心裡暗自嘀咕：要解釋水有分能喝和不能喝的，怕她還會問更多問題，感覺麻煩極了，只好放棄。
換衣服時，黎明連最基本的穿衣方式都不懂。世顯只好替她挑了一件方便穿脫的連身裙，臉頰微微泛紅，閉著眼，小心翼翼地幫她換上。在這過程中，他注意到她偶爾會下意識地輕甩頭部，像是想將耳際的髮絲撥開。然而那俐落的短髮只是溫順地貼在頸側，根本無從撥動。
黎明一邊配合，一邊歪著頭抱怨：「好麻煩喔，明明在意識界裡，只要一想，衣服就能自動穿上……」
世顯聽了，忍不住扶額嘆了口氣。
整理儀容花了比平時多好幾倍的時間。等他們終於下樓吃早餐，已經不早了。家裡人只以為世穎的身體還沒完全恢復，沒多問什麼。
黎明坐上餐桌，望著滿桌誘人的食物，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桌上擺著熱氣騰騰的可頌麵包、鬆軟的奶油煎蛋、切片水果、草莓果醬，還有一壺剛泡好的伯爵紅茶與濃香的牛奶。
她眼睛一亮，迫不及待伸手想抓起一塊麵包往嘴裡塞——
「姊姊，不行啦！」世顯急忙伸手制止她，「吃飯要用叉子！」
他輕輕握住她的手，耐心地教她如何拿穩叉子，示範著：「像這樣，先叉住水果，然後送進嘴巴裡。」
黎明微微皺眉，小聲嘀咕：「好麻煩哦……明明桂花酥跟餅乾就可以直接吃。」
雖然嘴上抱怨，她還是乖乖照做，小心地叉起一塊蘋果，慢慢送進嘴裡。
她細細咀嚼，眼中漸漸浮現驚喜的光芒。
他明白，儘管黎明曾借無數容器見過人世百態，卻從未真正「活過」。這人間的規矩與禮節，對她而言，全都得從頭學起。不同世界有不同的習俗：用咒語清潔身體、以手進食為尊、甚至靠管子攝取營養……連他當初第一次闖入世界碎片，也因不懂規矩鬧過笑話，當場尷尬得恨不得鑽進地底。
所以，他完全能理解她此刻的模樣。
幸好，現在還能以「世穎年紀還小、腦袋撞壞還沒恢復」為藉口，暫時蒙混過關。他看著黎明一口接一口吃著從未品嘗過的食物，咬下一口塗了草莓果醬的可頌，眼神亮得像灑了糖，嘴角還沾著點果醬，吃得津津有味。世顯忍不住輕笑，低聲道：「吃慢點，沒人會跟妳搶的……」
早餐結束後，家族醫生如往常般來到家中，替她檢查傷勢並更換頭上的紗布。一旁陪同的老管家韓美淑察覺，今日的世穎小姐有些異樣。她總是東張西望，視線來回掃過屋內各處，彷彿每樣事物都是新發現，臉上卻沒有往日的溫順柔和——更多的是專注與迷惘。
「世穎小姐，您還好嗎？看起來有些不舒服？」韓美淑輕聲問道。
世穎微微搖了搖頭，語氣平靜無波：「沒事，只是……對眼前的事物感到好奇。」
韓美淑一怔，忍不住追問：「啊？難道家裡有什麼不一樣的嗎？」她下意識也掃了一圈客廳，但一切如常——茶几上的花瓶、牆上那幅舊畫、落地窗簾的摺線，全是熟悉不過的佈置。
家族醫生此時已打開醫療箱，一邊細緻地拆下舊紗布，一邊溫和地說：「頭部撞傷後，常會有些短暫的記憶混亂或感知偏差，不必太擔心，休息幾天應該會好轉。」
韓美淑雖感不安，卻也不好再問什麼，只能在心裡低聲嘀咕：也許真的是撞到頭後還沒完全恢復吧……
換藥結束後，世顯牽起她的手，帶她到庭院裡走走透氣。盛夏的陽光灑落在綠意盎然的草地上，風吹過樹梢，發出輕柔的沙沙聲。遠處的鳥鳴、近處的蟬聲交織成夏日樂章，空氣中瀰漫著濕潤的青草與花香。
黎明每走幾步便停下腳步，目光四處流轉，神情專注，對她來說彷彿一切都是全新的。她伸手摸了摸粗糙的樹皮，指尖輕輕劃過年輪紋理。
「這是……樹的皮膚？」她低聲問，聲音輕得像風吹過枝葉。
「嗯，某種意義上是吧。」世顯在一旁笑了笑，「它們靠這個呼吸，也靠這個長大。」
黎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彎下身撿起一片落葉，細細端詳。走過花叢時，她停住腳步，低下頭嗅了嗅那朵淺粉色的薔薇。
「味道……有點甜。」她眨了眨眼。
「那是花蜜的味道。」他耐心地說。
她沒回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忽然，一隻蜻蜓在她眼前懸停，翅膀輕顫，透明如水晶。黎明直直盯著牠看了好久，彷彿這小小的生靈能引發她內心無限的波瀾。
這樣的她，安靜而專注，如同一幅畫。
世顯站在一旁，嘴角含笑。他知道她正在「感受」——這對黎明而言，親身體驗，是再有效不過的學習。
黎明的臉上或許仍看不出明顯的情緒，但他能感受到，她的內心正在被觸動——空氣、聲音、溫度到氣味，這些對人類而言早已習以為常的感官細節，正一點一滴地滋養她尚未成熟的情感。
他低下頭，看著牽在掌中的那隻小手，神色微微沈了下來。
「妳……有感覺得到什麼嗎？」他忽然問。
黎明歪著頭看他，眼神平靜卻不茫然。「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感覺』。但……我記住了風的方向，也記住了那朵花的香氣。還有……你的手，很暖。」
他一怔，隨即輕聲笑了：「那就夠了。」
然而，他心底卻無法真正安心。這一切，實在太不尋常了。世穎的意識依然沉睡，黎明雖能活動，卻終究是佔據了世穎的身體。若是這狀態持續太久……會發生什麼？
……不能再拖了。
他心中一沉，終於下定決心：今晚，無論如何，他都要化身夜幕，深入意識界深處，尋找喚醒世穎的線索與方法。
但在此之前——
在黎明仍留在人世的這段日常之中，在無法預料會持續多久的時光裡——
他想陪著她。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與黎明一同生活於這人間。哪怕只有短短幾日，哪怕轉瞬即逝。
他都想，把這段時光，好好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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