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法蘭克的質問，路西烏斯一時語塞。話被打斷的薇蕾塔先是斜眼怒瞪視法蘭克，接著說：「你明明知道，只要做一件事，就能證明他的吸血鬼身份。」
「我知道，只要解析他的血便能證明他是否為吸血鬼，但我深深懷疑：帶著妖精之眼的吸血鬼，還能以吸血鬼自稱嗎？」法蘭克帶著輕蔑的笑容看著薇蕾塔。
「您的意思是……我是個連吸血鬼也不是的異類嗎？」沉默許久的路西烏斯終於開口，他不敢抬起頭看。法蘭克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我不認為他是個異類。」一個年幼稚嫩的女孩音傳入路西烏斯耳中。他猛然抬頭，只見坐在法蘭克左邊的議員站了起來。她身穿藍色的長袍，外貌看起來約為十二、三歲，留著一頭棕髮並用髮簪盤起，灰色的雙眸緊盯路西烏斯。
「蘿拉議員……！」法蘭克收起笑容，一臉錯愕地看往旁邊的女孩。
「毫無疑問，他是吸血鬼。」蘿拉灰色的眼睛盯著路西烏斯，並透出微弱的紅光，「而且跟該隱留著類似的血——罪惡之子的血。我們都知道該隱是接受始祖弗雷給的血液，而這位路西烏斯……」她嘴角滿意地上翹：「毫無疑問，吸血鬼因子是來自羅馬的猶大。」說完，她對薇蕾塔露出微笑。
薇蕾塔看了蘿拉一眼，接著輕咳一聲：「感謝蘿拉議員，您的『解析』真的很方便。」兩人有默契地點了點頭。
「不客氣，我也只能分析每個個體留著的血液內容，雖然這個能力實在是沒什麼用。」蘿拉議員自嘲道，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並對法蘭克露出勝利的笑容。法蘭克不滿地回瞪她。
薇蕾塔也回以顏色，她繼續以宏亮的聲音發言：「明明要求蘿拉議員使用能力，您的疑問便能迎刃而解。您卻在這時發出質疑，其實是想對路西烏斯進行打擊，並想打斷我的發言吧？的確，他的眼睛是個異樣的存在，但不能否定他的吸血鬼身份。」
薇蕾塔閉上眼睛，娓娓道出一句話：「別忘了吾等的信條——血即真理。」瞬間，所有的議員包括在一旁的奧托都閉上眼，將右手放在胸口的心臟位置，並齊聲唸道：
「『血即真理。』」
議事廳陷入一片肅穆莊嚴的靜默，約莫過了十秒，薇蕾塔於議員們將手放下。薇蕾塔繼續說：「我們現在必須投票的項目有二。一：是否承認路西烏斯為新任夜王並給予實權？二：若第一項議題通過，是否給予夜王軍隊並討伐夜后？第一項議題，贊成的請舉手。」
大部分的議員包括薇蕾塔和蘿拉都舉了手，只有零星幾個議員將雙手放在桌上不予投票，法蘭克是其中之一。奧托沒有舉手，而是在默默計票。
「十比五，投票通過。」奧托說。
「很好，那麼第二項議題，贊成的請舉手。」
投票結果令路西烏斯吃了一驚，竟然只有薇蕾塔和法蘭克舉手，其他議員全都雙手緊貼在桌上，一臉嚴肅地瞧著自己看，路西烏斯再度低下頭來。
「呃……二比十三，投票否決……」奧托的語氣略帶失望。
薇蕾塔長嘆一口氣，她沮喪地說：「很遺憾，投票不通過。不過我很好奇，法蘭克，您為何在這時舉手贊成第二項議題？」
「我不同意……那些在外頭自封夜王夜后什麼的吸血鬼應該得到元老院的承認。」法蘭克慢條斯理地說，「但若是單純給他一個軍隊解決夜后這個亂源……」他舉起杯喝了一口血，並斜睨著路西烏斯：「我自然舉雙手贊成。」
「可惜事與願違呢，法蘭克。我們已確立的夜王的地位，但不給予他軍隊，這就是投票的結果。現在請各位議員自由發言。」薇蕾塔回到位置坐下，發出像是鬆一口氣的長吁，接著將她桌前的杯子舉起，咕嚕咕嚕地將血全部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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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烏斯沒有想到自己會成為受元老院肯定的「夜王」。他注意到議員們將夜后視為危險、混亂、試圖顛覆他們的存在。但一個討伐夜后的軍隊……果然像他這樣才剛轉化的吸血鬼還不配擁有。
蘿拉首先開始說話：「我是純粹反對討伐夜后，帶來的風險太大了，我們這裡大多是沒有戰力的第一世代吸血鬼，這是我不贊成讓夜王擁有軍隊的原因。說到這裡……法蘭克議員，您先前也抱持跟我一樣的立場，怎麼在正式投票時又贊成讓夜王擁有軍隊？」
法蘭克放下酒杯，看著路西烏斯的雙眼，說：「我本來的立場是如此。」他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但在投票時，我想到了一個可能，就是妖精。」
「您意思是……讓夜王以妖精為軍隊討伐夜后？！」蘿拉語調尖銳且急促，她一臉不可置信的神情讓法蘭克笑了。
「可惜投票已被否決。」法蘭克露出被打敗的表情，「不然通過的話，我正想在這時提出來呢。」他轉頭看著蘿拉。
「您還是說出來了啊。」蘿拉低聲說，一臉不滿地瞪向法蘭克。
妖精作為軍隊？路西烏斯馬上想到歐貝隆，他原本想要讓自己成為妖精王的繼承者。但是自己因為轉化成吸血鬼，所以失去了繼承權。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仍保留著妖精之眼，難道在什麼時刻，他又得面對歐貝隆，又得繼承妖精王的位置嗎？
坐在奧托旁邊的議員舉了手，並說：「可否在這裡進行臨時動議？」
「請等等。」薇蕾塔把杯子放回桌上，她注意到低頭不語的路西烏斯。
「夜王二世，您請先離開稍作休息。接下來我們要討論的事情雖與您有關，但一直讓您在這站著略顯失禮。我們會派人告訴您臨時動議的結果。」薇蕾塔對路西烏斯的語氣變得敬重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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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路西烏斯默默走向他身後的小門，他離開了議事廳，來到議院的廣場。廣場雖大，但沒有前殿那麼廣闊。廣場外圍有幾座長板凳供議員和官員休息。中央立著吸血鬼始祖的石刻雕像，他看到弗雷夫人正仰望著雕像，面帶深沉的憂傷。弗雷夫人聽聞路西烏斯從議事廳走來的步伐聲，便轉頭看了過來。
「事情如何，我的孩子？」弗雷夫人問道。
「抱歉，夫人，我還是將妖精之眼的事說了出去……然後他們認可我作為『夜王』。」路西烏斯唯唯諾諾地說。弗雷夫人嘆了口氣，牽著路西烏斯的手，走到離他們最近的長板凳上坐下。
「奧托是個觀察敏銳的吸血鬼，就算你不說出來，他或許也會開口告訴議員們。」弗雷夫人的語調輕柔且平靜，她沒有譴責路西烏斯。她摸著路西烏斯的背，試圖安撫他。
「前不久我還是仇視吸血鬼的人類。不到一天的時間，我變成了吸血鬼元老院認可的『夜王』。元老院究竟要我做什麼？我喝下血真的是正確的嗎？」路西烏斯垂下頭。從潛入加里恩宅邸到元老院的審討會，一刻都沒閒下來的路西烏斯精神一直處於緊繃狀態。
「孩子，你要知道，許多同族甚至不是在自願的情況下喝下吸血鬼的血。對吸血鬼來說沒有正確不正確，只有你的血純或不純。」弗雷夫人說。
「什麼意思？」路西烏斯不明白純或不純的意思。
「血即真理。」弗雷夫人將右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口，「你知道第一代吸血鬼都是由始祖弗雷親自授予血液轉化成的嗎？」她以哀傷的臉龐看著廣場的雕像。
「我知道，我的弟弟有跟我提過。」路西烏斯回答，他也同樣遙望著始祖雕像，那張臉真的好熟悉，路西烏斯還是想不起來在哪看過。
「我是他所選定的伴侶，也是第一代吸血鬼。在只有第一代吸血鬼存在的時代，我們便生活在人類看不到的地底下——元老院。有的第一代吸血鬼會潛入人類社會，偷偷吸食人類的血液。元老院保守派普遍拒絕吸食人類之血，因為它對吸血鬼來說有種致命的吸引力，他們擔心人類的血會像毒物一般污染自己的吸血鬼因子。」弗雷夫人開始說明吸血鬼的歷史。
「事實上並不會，對吧？」路西烏斯插嘴。
「是的。拒絕吸食一方面也是因為我們都是由人類轉化而來。」弗雷夫人繼續說，「有的吸血鬼在吸食人類血液後，嘗試將自己的血餵食給人類，就像製造血獸一般，結果……第二代吸血鬼誕生了。第二代吸血鬼擁有更高的吸血慾望及更強大的力量，第一代吸血鬼稱其為『眷屬』，稱自己為眷屬的『血親』。除非轉化他的血親消逝，否則他會一直作為眷屬受轉化他的吸血鬼支配。」
「那我……？」路西烏斯困惑道。
「是的，若羅馬的猶大尚未逝去，你便是他的眷屬。現在的你是無吸血鬼支配的第二代吸血鬼。有的第二代吸血鬼像你一樣失去血親，成為自由之身。他們效仿第一代吸血鬼的做法，將自己的血餵給人類……」
「於是第二代的眷屬便成為成為第三代的吸血鬼。」路西烏斯很快便得出結論。
「第三代吸血鬼雖仍受自己的『血親』支配，但他們力量更加強大，更加駭人，並且不會被第一代吸血鬼支配。第一代吸血鬼們害怕了，害怕遭到第三代反噬。」弗雷夫人臉上多了一層陰霾，「這時弗雷立下了吸血鬼十誡來束縛第三代吸血鬼，並囑咐我們切勿繼續製造下一代眷屬。」
所以他無法擁有元老院的吸血鬼軍隊？路西烏斯獨自思索著。
「第一代吸血鬼自詡擁有最純的吸血鬼因子，他們多以此為傲。但他們沒想到『血之傳承』卻逐步製造出比自己力量更強的吸血鬼。」弗雷夫人眉頭深鎖，「也許是吸血鬼因子在一代一代混合又混合的過程中逐漸不純，導致下一代吸血鬼的『怪物化』。」
路西烏斯想起先前與自己戰鬥過的吸血鬼，那野性和凶暴的模樣的確像極了怪物。而在剛剛的審討會中，那些議員們給自己不同於其他吸血鬼的壓迫感，來自於他們的威嚴與高傲。
「雖非第一代吸血鬼，但你是目前唯一無血親的第二代。議員們願意將你扶持為夜王，也許是出於此。」弗雷夫人解釋道。
「但是我的眼睛……法蘭克議員質疑我是否夠資格稱作吸血鬼。」路西烏斯沒有忘記法蘭克質問自己的那鄙視的眼神。
「妖精眼，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從哪得來，那是你才擁有的『禮物』。那樣的眼睛除了使你無法看見黑暗中的事物，並沒有影響你的吸血鬼血統。以自己為傲吧！夜王。但要小心權力帶給你的風險，你可能……」
弗雷夫人話還沒說完，「磅！」議事廳後門被用力打開的聲音中斷了她與路西烏斯的談話。他見到議員們似乎仍為了什麼事爭論不休。路西烏斯只見薇蕾塔朝自己疾奔而來，她看到弗雷夫人，立刻鞠躬行禮，接著才對自己說：「夜王殿下，我們動議後決定給予您『血之試煉』。」
「『血之試煉』？那是什麼？」一聽到試煉，名為壓力的怪物又從路西烏斯心頭冒了出來。
「少數議員和法蘭克堅持要確認您是否為夠純正的吸血鬼，所以臨時動議決定是否進行血之試煉。」薇蕾塔說。
「所以試煉到底是什麼？」路西烏斯彷彿看到內心的那頭怪物開始張牙舞爪，準備把脆弱的自己給吞噬。
「測試你的忍耐力、精神力、和戰鬥力。」薇蕾塔說道，「試煉的場地不在任何地方，而是在你的靈魂深處。」
靈魂深處？路西烏斯內心的不安感依舊沒有散去。他看見內心的怪物咧嘴一笑，摩拳擦掌準備好來當這場試煉的對手。
「……這裡剛好有個長椅，請您躺在上面，接下來我會引導你進入自己的內心世界。」薇蕾塔看見路西烏斯焦慮不安的模樣，她補充説明：「放心，不會危及您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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