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 Suddenly - 哪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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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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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正一咽了口唾液，鮮明的刺痛滑過乾燥的喉嚨，他嘶啞問：「你消氣了嗎？」

「我哪有——」交握的掌心，惡作劇般地被捏了兩下，「生氣。」

夏曦優笑著，一臉滿足的打量建築物。

兩層樓高的木屋，有著傾斜的屋頂，紅磚煙囪從中央冒出。寬大的方格窗，隱隱透出橘紅色微光。紅綠相間的彩帶像浪波一樣，在門廊下搖曳著。鈴鐺躲藏在大海裡，發出夢幻且輕盈的叮叮聲。

兩人彷彿掉進了童話場景裡。王正一不自覺地輕敲指尖，他想起在聖誕節期間，熱門芭蕾舞劇的音樂。

「咳咳，反正想想就跟小鳥吃米差不多嘛，就當被你啄了一下。」

夏曦優挪開手掌，低頭撓撓脖頸，移步到不遠的大樹下。一座懸掛的開放式鳥屋，在空中悠然垂盪，他爬上木凳墊起腳尖，手臂往上撈啊撈，從樹杈間撈出小木盒。

不知道該不該跟上去的王正一，仰望著搖晃的繩索，腦海裏的記憶碎片忽然閃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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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

翻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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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噁心從胃部翻騰衝起，「嘔——」他趕緊用雙手掩住嘴巴，淚水積蓄在眼眶裡。前方的夏曦優，毫不察覺地向空鳥屋撒下穀物。

「對、對不起，我不會再犯錯了，不、不會⋯⋯再做了⋯⋯」

「為什麼？為什麼那是犯錯？」木凳上的人眨著水亮的雙眼回頭問。「為什麼是錯誤就不再做了？」

「可、可是⋯⋯」

「傻子，犯錯又怎樣，喜歡那就去做啊。」

夏曦優鼓起臉頰，拋開小木盒從凳子上躍下，飛撲撞進他的懷裡，瘦弱的他承受不住衝擊，向後退了兩步，最後跌坐在地。

「唔——」

痛楚讓淚水漫出，壓在他身上的人卻咯咯作笑，雙手胡亂撥弄著他的黑髮。

「傻得不會閃吶。」夏曦優小跳步進屋，催促他快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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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王正一的手離開古銅門把，熱氣與外套前後撲面而來，拉下外套，又有衣服打上臉。他索性將衣物整理好，掛上門旁的實木衣帽架，一轉頭真傻了。

夏曦優裸著上半身，褲子正脫到一半。

他的臉頰如同被火烤般，飛速漲紅，無法控制的心跳瘋狂漏拍。

「你、你在做什麼？」

「喜歡嗎？」

夏曦優原本就翹起的唇角，看到他的反應後，幅度更彎了，人慵懶地踢開褲子，雙手插進內褲上緣。

見他不打算停下，王正一慌慌張張地轉身過去，沒拿捏好距離，「碰」好大一聲，頭殼撞上了厚重的實木門板。

「不看嗎？」

身後傳來不疾不徐的聲線。

「⋯⋯」貼在門板上的腦袋，使勁左右搖晃。

「不脫嗎？」

肩上的書包迅速被扯下，帆布袋裡的書也撒落出來。等反應過來，制服已被撩起大半，幸好天氣冷，他裡面多穿了一件長袖內搭。

「⋯⋯嘖。」

王正一急忙抱著胸口：「不、不可以⋯⋯沒、沒沒他人的同意就就就就是是性性性騷擾⋯⋯」

「哦——這。樣。啊。」夏曦優停下手，淡淡道：「那你同意嗎？」

「⋯⋯」應該要馬上回絕，然而他猶豫了，汗水悄悄滑過他的側臉，滴濺在深木紋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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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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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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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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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行⋯⋯」他擠出薄弱的反駁，「這、這種事，要要要⋯⋯結結結結結婚以後⋯⋯」

夏曦優貼上他的背，張開雙臂重重往門板上拍，輕輕的語調在耳廓一釐米外響起。

「哦——這。樣。啊。這種事是『哪種』事？」

他用快哭出來的聲音說：「拜託你、你⋯⋯先先把衣服穿上。」

「我一直都穿。著。啊。你真的不看一下嗎？這屋子裡所有的東西都是我挑的哦。」

王正一半信半疑，快速移動眼球，瞄到位於膝上的粉橘色傘狀衣擺。

「你汗流得像剛跑完四圈操場，真的不脫掉外衣嗎？」

原來不看不脫⋯⋯是是是這個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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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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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下來想想，兩個男生能做什麼！自己不應該有糟糕的念頭。

認知到是自己誤會了，王正一轉身癱軟下來，手背擦過額頭，上面滿是暖和的汗水。

「你的臉好紅，沒事嗎？」

夏曦優已經換上一件蓬鬆寬大的長版上衣，長長的袖子下只露出一小截指尖。

「我、我沒事，有點熱而、而已。」

「呵當然熱啦，壁爐的火燒得很旺。」夏曦優彎腰一一撿起地上的書，「愛斯基摩人的三餐⋯⋯說話的藝術⋯⋯嗯？教你五十招養出超聽話小貓？」

兩人來到客廳，室內充滿溫潤的木質色調。壁爐上的紅磚牆面掛著一幅畫，壁爐兩側擺放著一棵不高的聖誕樹，與一架直立鋼琴。

夏曦優將帆布袋與書包擱在落地沙發上。

「你、你不穿褲子嗎？」王正一絞著手指問。

「這裡又沒有別人。」

「可你你這樣⋯⋯看、看起來很很邋遢⋯⋯不、不是很好⋯⋯沒有儀態⋯⋯」

「哦——沒有儀態是怎樣？這樣嗎？」

夏曦優措不及防拎起兩側衣襬，食指和拇指輕輕捏著，小巧的尾指微微翹起。雙足交叉，自信優雅地輕輕鞠躬，宛如芭蕾舞舞者在謝幕。

壁爐內的火焰放肆跳動，溫暖的火光映照在地毯上的內褲。

熾熱的液體從鼻腔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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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滴。三滴。

五滴。兩滴。

四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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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正一被推向落地沙發，背脊陷入軟綿的靠背，感覺就像步入沙灘時，細沙蠻橫地湧入鞋中，癢得發顫。

「哈哈哈哈哈你太誇張了吧，等等我我去拿毛巾，你先低著頭，輕輕捏著鼻子。」

他聞言照做，過沒多久，夏曦優拿著扭乾的熱毛巾回來，溫柔地擦拭他的臉。

「哼哼，這樣我們就是互相看過GG的朋友了。」

夏曦優說得得意，他哭笑不得，但也不敢再多吭聲，生怕對方再次出乎意料地行動。

沙發柔綿的包覆感帶來安心。淡淡的木頭香氣與細微的噼啪木燃聲，聽著聞著，他的身心漸漸沉穩，放鬆了所有感官。

十分鐘後，他的鼻血止住了，人也躺平沉沉地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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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媽媽⋯⋯」

小男孩興奮地推開廚房滑門。

女人皺起眉頭，訓斥他：「不要毛毛躁躁的，沒有儀態。」

「對、對不起⋯⋯」

小男孩小心翼翼地關上門，然後端正坐在餐桌前。

「怎麼了？」

「我交到朋友了。」

「是嗎？男生還是女生？」

「男生。」

「嗯。」女人放心點點頭，繼續問：「他成績怎麼樣？」

「上次的國文考試，他考了十八分。」

女人停下手中的煎匙。

「朋友應該是一起互相激勵，互相幫助提高你的學業。如果只是一起玩樂胡鬧，那不算真正的朋友。」

「可、可是⋯⋯和他在一起我很開心。」

「你要聽話，媽媽都是為了你好。媽媽希望你不要跟這種人走得太近，吃完早餐後，就趕快去練琴，知道嗎？」

小男孩有些黯然，他拿起盤裡的吐司，一口咬下去，全是苦澀的焦糊味。

奇怪，媽媽曾經煮過燒焦的早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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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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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奇怪的尖叫聲打斷夢境。王正一猛然坐起身體，四處張望，開放式廚房就在沙發斜後方，他立刻就找到聲音的來源。

王正一走到爐台前，廚房的慘況大抵跟家裡之前一樣。不同的是，這次夏曦優準備大份量的食材放在中島。疊得跟可樂一樣高的蛋餅皮、三盤由眾多熱狗堆疊而成的熱狗金字塔。

「你、你在做早餐嗎？我、我來幫忙吧？」

「我可以！」夏曦優手持木鏟滾動平底鍋內的黑色圓柱體。

「我、我來負責你的三餐，所以都交、交給我吧？」

「我可以！」

圓柱體隨著滾動散型成不規則的小塊，裏頭也完全焦黑了。空氣中的刺鼻焦臭味，又濃了幾分。

夏曦優這才不滿地轉過頭問他：「哼！你會嗎？」

「嗯，應該沒問題。」

「哼哼你是不是不想吃我煮的東西？」

「不、不是，絕絕絕對沒有這回事⋯⋯我、我我我喜歡做早餐！」

他的目光越過夏曦優的肩頭，看著白盤內的黑色圓片說。

「這。樣。啊。那你知道我喜歡什麼嗎？」

「什麼？」

「我喜歡個子嬌小，白皮膚，有一頭柔軟的黑髮，聞起來香香抱起來暖暖的那種。」

夏曦優將圍裙脫下換套在王正一身上。他歪頭將左半邊臉頰湊過去，露出滑嫩的頸部線條，雙手環抱，在僵直的後腰打上蝴蝶結。

「——你要是比我矮就好了呢。」

難耐的灼熱竄過王正一全身。他茫然反芻剛剛聽到的話，在失神的狀態下，煎好熱狗包進蛋餅切段，擠上蕃茄醬。拿出冰箱的牛奶加熱，倒入成對的貓咪造型馬克杯，做好兩人的早餐。

圓形實木餐桌前，夏曦優夾起煎得金黃的蛋餅，舉高翻看讚嘆。

「哇你是怎麼切成同等的大小啊？熱狗也一樣的厚度欸？」他將蛋餅放入口中，一口咬下外酥內軟，肉汁香氣十足。「好吃！比早餐店的更好吃。」

「你不吃嗎？」

「嗯？又在發呆了？」夏曦優夾起一塊蛋餅遞到王正一唇邊：「來——啊——」

王正一緩過神來順從地咬過，番茄醬酸甜酸甜的滋味，不知道為什麼讓他很想哭。

「來——啊——」夏曦優再次遞上蛋餅。

「我、我自己吃。」他害羞地低下頭，默默掃光盤內的食物，然後放下筷子休息。

「牛奶。」

「嗯？」

夏曦優敲敲杯子上的立體黑貓，「你的牛奶還沒喝。」

「我、我飽了⋯⋯給給你喝吧⋯⋯」

夏曦優拿過馬克杯咕嚕咕嚕灌下，接著滿足地瞇起眼，打了個飽嗝。

忽然間，王正一覺得時間彷彿靜止了。幸福，或許就存在於這一刻。他過去也在餐桌上擁有這樣的瞬間，只是早已被他遺忘。

「是說你居然真的會下廚啊？」夏曦優放下杯子，兩只一橘一黑，一高一低的貓咪傾向一起，看起來就像在親吻。

「嗯⋯⋯以前常看我媽煮飯，大概知道食材處理的步驟。她會在清晨五點就起床，做我跟爸爸的早餐、便當。」

「哇⋯⋯清晨五點起床，我沒辦法。感覺你媽做的料理一定不會馬虎吧？就跟你切東西一樣。」

「恩，她很注重營養均衡，每天都做不一樣的菜色。她對自己也很嚴格。」

「那她現在不做了嗎？沒看你帶便當來學校過。」

「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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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屋外大樹下的成群麻雀，嘰嘰喳喳地在吃小木盒拋灑而出的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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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細嫩又冰涼的觸感貼上臉，王正一才發現自己哭了。夏曦優不知何時坐到他身上，用拇指輕輕抹去他的淚水。

「我我沒事，你、你先起來⋯⋯」

他的聲音微弱，但側坐他大腿上的人，似乎沒有聽到，或者是故意沒聽到。

貼臉的手掌如柔軟的水草般，滑過下顎線，拇指在他的薄唇上來回摩挲。兩人的呼吸逐漸貼近，他則是不敢喘氣，經驗告訴他要謹慎。

下巴被抬起時，他還是告訴自己別妄想。

直到兩人嘴唇貼合在一起，他都覺得像場夢。

幸福像壁爐內熊熊燃燒的火焰，發亮發光發熱。少年想把「現在」封印起來，藏在時光的角落裡，不讓任何人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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