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文集 - 生死邊界

「你看到嗎？十多頁的簡報，我一點沒有開始，隊友們也沒打算付出，今晚十二點就要交了，看來又是自己肝到底了。這種造孽的生活，真是要把我的壽命提早消耗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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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我旁邊，頗為無奈地向我展示她手上的平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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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也還有兩份報告、兩篇文章要寫，期限只有兩三個禮拜，我覺得自己也快要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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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她在抱怨，我也忽然有點來勁，立刻回以我自己的景況，卻是不知為何有點沾沾自喜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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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用跟我比了，我光是這個禮拜就有五篇文章要交了，還不論要看的書。」她兩手一攤，一副沒好氣地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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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有.....」我的胸膛中本能升起一份不忿，讓我一下坐起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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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沒說兩個字我就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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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沒有在跟她比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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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果我沒有在比較的話，我剛剛是在激動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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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只有一下，我剛剛的確是為了自己的疲憊而自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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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自己的疲憊自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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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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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覺得那是自己人生榮耀的證明嗎？證明自己的生活也是充實的，也是在為着某個目標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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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不就很諷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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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山的功課，蠶食你的私人時間，消磨你對生活、甚至對科系本身的熱情。每天勞死勞累，換來一個數字，虛無飄渺，甚至不知道是否真的對職場有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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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回到家中，看着桌上自己真正有興趣的事物，卻沈重的眼皮喚到睡床；在與朋友的聚會中，神情呆滯，大腦像當機一般，連他們說的話的處理不了，遑論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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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緊湊的日子的確很充實，可我是在生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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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不過是希望在討論中不落下風，不想讓別人覺得當大家都在為自己的人生努力爭取甚麼的時候，只有自己在無所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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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發自內心抱怨的時候，那份無奈更顯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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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通宵了兩晚做功課，等下又要溫習了，真是忙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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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是嗎？你知道我這禮拜喝了多少杯咖啡嗎？我覺得自己都要生存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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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生活，怕不是要三十歲就把身體消耗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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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這就是生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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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的確是為了一份榮耀。可是為了這份榮耀，付出的是甚麼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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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份最卑微的榮耀，只有自己為自己慶祝的榮耀。卻將自己推到生與死的邊界，像是活着，又像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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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被掏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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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是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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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是，獨自畫圖寫作到半夜，大汗淋灕，仍滿足地看着自己的作品，甜笑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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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是，與友人雙雙坐在冰冷潮濕的岩石上，看着咸日徐徐西沈，漫天無邊彩霞舞動，染上五光十色，最後淡為寂黑。兩人腦中只有殷紅的圖畫、微風的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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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是，看着剛剛端來的甜品，甜美誘惑。一口一口送進口中，讓微妙的甜味與綿密的口感在口中交織，包裹你的整個身體，讓你逐漸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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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是，獨自在大街小巷中無意義地踱步亂逛，發掘到馬路邊不起眼的角落隱藏着一家百年小店，裏面兩鬢斑白的老太婆仍然堅持為這區的小孩帶來歡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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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我們都不要忘記生活的甜味，在勞累中迷失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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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死的話，至少不要是累死的。」2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7cla01vs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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