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橘為枳 -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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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

　　「是。」面對連宣炘的問題，連宣焰毫無猶豫地答道。

　　「皇兄……這樣真的好嗎？」

　　「孤已經決定了。」

　　連宣炘緩緩低頭道：「皇兄決定了，便好。」

　　連宣焰看著自己的三弟良久，直到領命去拿衣服的夜霞回來，連宣焰才忽然想到一樣，回頭對龔峒柚道：「這是孤的三弟連宣炘。」

　　「三殿下千歲。」龔峒柚趕忙行禮。

　　「然後，阿炘，這邊這個是今年榜眼。」

　　「久仰大名。」連宣炘似乎很習慣連宣焰這樣不按牌理出牌的樣子，半點沒有龔峒柚慌亂的樣子。

　　「那孤帶他從十一那裡過去了。」

　　連宣炘點了點頭，連宣焰便拉著龔峒柚離開了。

　　「陛下，剛才……」

　　「之後遇到的時候再執平輩禮，現在你的身分是榜眼，自然要執下禮。」

　　「臣妾是、呃……」

　　「一開始你是男裝，所以不能進公主的寢宮，從幽竹宮這裡過去福康宮近，福康宮裡住的是排行十一和排行第七的兩位皇妹，你在福康宮換好鳳袍後，孤帶你從那裡出去，便沒有被看見以後會遇到的問題。」

　　龔峒柚還沒想明白連宣焰說的話，他們已經從側門進了福康宮。其實事情很簡單，他是男的，自然只能走皇子的寢宮，但皇后不一樣，皇后反過來只能走公主的寢宮，龔峒柚之所以想不明白，並不是因為禮防觀念不足，純粹是沒轉換過身分來，連宣焰也不繼續解釋，等龔峒柚自己想明白。

　　連宣焰在緊闔的門上敲了三響，門裡傳來一聲嬌滴滴的聲音問：「皇兄嗎？」

　　「十一，孤能進去嗎？」

　　「可以的。」

　　連宣焰推門進去，龔峒柚走在他身後，隨後看見了一名非常美麗的女孩，要說多美麗，大概是京城的花魁和她相比都要黯然失色的程度，那是一張精緻得讓人以為是雕刻工匠巧奪天工之作的臉，不是眉目如畫，是眉目勝畫，真真切切的沉魚落雁之貌，只一眼，便足以讓本來早已看慣美人的龔峒柚低下了頭。

　　「皇兄，這位是？」

　　「十一，你看這位公子怎麼樣？」

　　「皇兄……這樣問，莫不是要把十一許人了？」

　　連宣焰微笑著搖搖頭道：「你們一個是孤重要的皇妹，一個是孤喜歡的人，要是成親了，孤都不知道要嫉妒誰多一些。」

　　十一公主定在當場，才訥訥道：「皇兄是說真的嗎？」

　　「孤騙過你嗎？」

　　她笑了笑道：「皇兄向來都騙十一以外的人。」

　　「我們十一太聰明了。」連宣焰走到十一公主面前蹲跪下來，溫柔道：「你之前說怕等不到，現在你等到了，皇兄也帶人過來給你看了，十一，你之後的人生還會遇到很多好事的。」

　　「皇兄又笑話十一了。原來，皇兄喜歡的是這樣的人啊。」

　　連宣焰搖了搖頭道：「不是孤喜歡這樣的人，而是孤喜歡他。」

　　十一公主低下頭微微笑道：「皇兄喜歡的人，一定是最好的。」

　　「十一，孤還要在下鑰前帶他出宮，便不打擾你了。」

　　「皇兄何時過來，都不是打擾的。」十一公主笑道：「皇兄你們不必顧忌我。」

　　離開時龔峒柚朝十一公主行禮，隨即被連宣焰拉出去，門扉又一次闔上後，連宣焰帶他進另一間房裡，房屋的主人看起來是女孩子、梳妝檯上放著一些髮簪，龔峒柚問道：「陛下，就這樣進來，真的好嗎？」

　　「是水言讓孤直接用她房間的。你把鳳袍換上吧，換好後，還得上妝。」

　　「上妝……。」在連宣焰提之前，龔峒柚完全忘了自己偽裝皇后時，用的是一張截然不同的面容，不過，上妝是要讓十一公主上妝……嗎？

　　「水言是十一公主的名諱嗎？」

　　「不是。水言是七公主。」

　　龔家人口簡單，雖然魏家倒是親戚關係複雜得很，但他們和魏家沒什麼來往，也不用記到那裡的親戚去，但連宣焰似乎有……十四個弟弟妹妹？龔峒柚忽然覺得頭有點痛，沒頭沒腦就問了句：「所以十一公主的名諱是……？」

　　其實龔峒柚這話問得輕浮了，女子的閨名本來就不可輕易探問，這又是公主的名諱，只是要反悔已是太遲，不過連宣焰也沒在這點上有其他表示，只是回答道：「水軫，珍貴的珍偏旁改玉為車。但你還是喊她十一吧。孤不喜歡這個名字。」

　　軫字有傷痛、憐憫之意，是以龔峒柚能理解為什麼連宣焰不喜歡，但當初又是為何要這樣取名？這個問題，龔峒柚總覺得不該問。

　　「十一她腿腳不好，沒辦法站，雖然你應該不會遇到她，但假如還是遇上了，便請你制止她行禮。」

　　龔峒柚點點頭：「臣妾明白。」

　　「七皇妹的話，你應該也不會太常見到……七皇妹平時都在祠堂上香。」

　　「祠堂……」

　　「其實只是普通的香案，只是對水言來說，那便是祠堂了。」

　　龔峒柚遲疑地點點頭。

　　「你只顧著說話呢，孤替你更衣？」

　　「不、不用了，請陛下轉過去，臣妾，很快便好。」

　　這次連宣焰沒說什麼便轉過身去，龔峒柚反而訝異了下，但為免占用七公主房間太多時間，他還是趕忙更衣，然後，他發現換上中衣以後，他就不會穿了。龔峒柚用看仇人的心情看著那些裙子帶子的，捧著好一會兒，才艱難道：「陛下，臣妾能請夜霞姑娘來幫忙嗎？」

　　「孤來。」

　　「陛下？」

　　連宣焰轉過身，接過他手上的裙子，熟練地替龔峒柚穿上，一件一件穿上去，順序完全沒有錯誤，一身複雜的鳳袍很快便讓連宣焰穿戴整齊，龔峒柚還沒能記住順序，連宣焰已經讓他背對梳妝檯坐下了。

　　當粉的觸感碰上臉部肌膚時，龔峒柚立刻緊張起來，連宣焰手上拿的是……胭脂水粉嗎？在連宣焰身邊，他似乎永遠都在錯愕發愣，是自己太大驚小怪嗎？在龔峒柚陷入沉吟時，連宣焰已經飛快地替他上完了妝，接著皺起眉來。

　　龔峒柚原本想問，又覺得自己這樣一直問，是不是顯得太傻氣，便緘口不言，結果彼此之間的沉默維持了很長的一段時間，連宣焰才終於道：「你轉頭看一下銅鏡。」

　　他依言而行後，反而更加不明白連宣焰的遲疑，在他看來，鏡中的容顏還是女孩子的模樣，雖然憋了很久沒問，現在開口就前功盡棄了，但他確實完全不知道問題在哪裡，最後他還是只能棄守道：「陛下，臣妾不明白陛下不滿意的地方。」

　　「不夠好看。」

　　「臣妾覺得還可以啊。」

　　「不夠，離成親那日的模樣還是差得太多。」

　　「成親的妝容，原本就比較艷麗……吧。」

　　「孤覺得不夠。」

　　眼見連宣焰似乎有把妝洗掉重上的衝動，龔峒柚趕忙雙手掌心向外擋著臉道：「陛下，先這樣吧。」

　　「孤覺得……」

　　「陛下，這裡是七公主的房間，長時間占用不好的。」

　　「孤還是想……」

　　龔峒柚眼見連宣焰又逼近，趕忙站起來，提起裝了他原本衣服的包裹，拉著連宣焰離開福康宮，連宣焰就這樣任由他拉著，也完全不出聲提醒，看龔峒柚滿頭大汗的模樣，直到他第五次繞進位於中央的桐鳳宮，連宣焰才制住他。

　　「孤就在你身邊，你卻不問嗎？」

　　「臣妾……臣妾覺得凡事都問陛下，不好。」

　　「為何？」

　　「陛下不認為，這樣臣妾會顯得很笨嗎？」

　　「你現在面對的是全然陌生的事情，自然會顯得笨拙，所以孤一直在等你問。你這次主動向孤求助，雖然孤不知道理由是什麼，但孤很開心。」連宣焰反手牽住龔峒柚走往另一個方向。

　　「陛下不會覺得臣妾很麻煩嗎？」

　　「是很麻煩。」連宣焰一邊走一邊道：「但對孤來說，大部分的事情都既麻煩也無聊，皇后的事情，卻不無聊。」

　　「陛下似乎在打趣臣妾。」

　　「你終於察覺了啊？」

　　龔峒柚無奈地看了連宣焰一眼，連宣焰卻笑了出來，「噯，孤覺得孤快要能讀懂皇后的情緒了。」

　　「那樣算是好事嗎？」

　　「孤能確定不是壞事。孤覺得夫妻之間還是要坦誠為重，互相理解才不會遇到齟齬也不知如何處理。」

　　「陛下是真的打算和臣妾成為夫妻嗎？」

　　「孤的妻子原本就是你啊。」

　　龔峒柚呼出一口氣，不明白自己怎麼胸口就疼了起來。

　　「但陛下今天還是說謊了。」

　　「嗯。」

　　「萬一，陛下以後遇到真心喜愛的對象，該怎麼告訴十一公主？」

　　「那便瞞著吧。」

　　「陛下打算瞞她一輩子嗎？」

　　「能瞞一輩子也是好的。起碼這表示她還有一輩子的光陰可以用。」

　　「臣妾不太明白。」

　　連宣焰牽著他進了熙照宮，讓姚敬摒退宮人，立於柱旁的宮人們便在他們走過每一道門時放下紗簾並退開，金色的紗簾重重疊疊，直到入了最裡，往外看去時，也看不見金紗以外的東西了。龔峒柚回頭時，不知為何想起了成親那天，連宣焰也是這樣牽著他，那時候他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便和對方拜了堂，他甚至沒能知道自己的婚禮是什麼樣子，明明都是假的，而且現在思考這個也毫無意義，但他還是止不住在意起來。

　　真的只要在連宣焰身邊，腦子就忙到沒有時間思考自己的事情了。

　　龔峒柚被連宣焰按在床頭坐下，而連宣焰則坐在床尾，雖然不明白為什麼要坐在床上，但這麼一天各種各樣不明白的事情綜合起來，他已然身心俱疲，乾脆就放棄思考，即便是連宣焰拉他的手過去輕輕摩娑他的手指，龔峒柚也沒有抵抗了。

　　「十一的身體不好，不知道能活多久，十一以前喜歡說要嫁給孤，後來她又說，以後要是孤遇到喜歡的人，一定要帶去給她看，這句話之後，十一會說，她恐怕活不到那時候。」連宣焰閉上眼睛，靠上龔峒柚的肩膀，輕聲道：「皇后覺得孤是在說謊嗎？」

　　「陛下……沒有說是哪種喜歡。」

　　「你因為同情，而選擇替孤狡辯嗎？」

　　「即便臣妾不說，陛下也會用這個理由的。」

　　「誰知道呢？」

　　「陛下，」龔峒柚抬起頭看著天頂細膩的龍雲紋，輕聲問道：「臣妾真的有資格待在陛下身邊嗎？」

　　「如果你覺得沒資格，那便讓自己有資格。」

　　「臣妾的母親出身望族，縱然父親高中探花，母親那一族仍覺得父親匹配不上，母親便與父親私奔，當時，那一家族常嘲笑『聘則為妻，奔則為妾』，但父親還是強以正妻之禮娶了母親。後來母親在生了臣妾以後，身子漸漸壞了，沒過幾年便仙逝，母族讓母親的妹妹過來守喪，父親悲痛過度，很長一段時間，臣妾都是姨母帶的。」龔峒柚停頓了許久，幾次深呼吸也無法繼續說下去。

　　「陛下，對不起，臣妾……還是做不到。」

　　連宣焰睜開眼，看著自己握在掌中的手指緊握到指尖發白、顫抖不已，又看見，一滴復一滴的水珠落到裙上，染深了裙子的顏色，他從龔峒柚肩上起來，看見眼淚正在融化龔峒柚的表情，他捧著龔峒柚的臉，讓他轉過來。

　　「臣妾，現在很難看。」

　　「不難看。」

　　「臣妾，總是什麼也做不好。」

　　「是嗎？」

　　「臣妾、臣妾想要，想要待在陛下身邊、的資格，可是，臣妾不夠好。」

　　連宣焰用拇指抹掉他臉上的淚珠，但他還是繼續哭著。

　　明明都還沒逗笑過他，怎麼他就哭了？

　　連宣焰罕有地茫然起來。

　　不久前才畫好妝花了。

　　連宣焰拿出帕子擦著他的臉，胭脂漸漸也被擦掉了，露出了原本的容顏。

　　龔峒柚哭著，卻又好像沒有在哭一樣，那張哭臉像假的一樣，只有眼淚一直在落，哽咽的嗓音不斷傳過來。

　　唉。

　　連宣焰聽見自己心裡一聲嘆息，這聲嘆息之下，他選擇放棄最初的想法，撥開龔峒柚黏在臉上的髮絲，吻上胭脂剛被擦去的唇，唇上還有胭脂的味道，感覺有些奇怪，他記得龔峒柚吻他那時的感覺比較好，現在便覺得果然還是不該上胭脂。

　　他唇瓣開合便將龔峒柚的唇含住溫熱，還僵硬著的舌頭也讓他逼著動起來，龔峒柚的身子往後倒下，連宣焰也沒有放棄的意思、繼續吻他，龔峒柚的髮髻碰在床上，端莊的鳳袍有些散開來，連宣焰離開他嘴唇時，龔峒柚臉上的淚已經止下了，連宣焰停在他上方道：「孤的妻子，這個資格不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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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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