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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麟推開所有阻撓的獄卒,隻身下到地牢,他聽見裡頭傳來隱約的交談聲,被石頂間歇的滴水聲化得糊了些,又在廣大的空曠石室內迴響得更大聲了,模糊而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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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風聲息頗為虛弱,此時更是劇烈喘息著。他滿面的汗水與潮紅,手撐著地,忍受著身下痛楚,斷斷續續道:「藍、藍夜是一國之君……他有無上、的威嚴……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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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再罵他,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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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秋水威脅性的問句,燕麟心道不妙,腳步驟急,刻不容緩地下到牢門前。他用力扯了扯牢門,本以為還需要用腳踹,沒想到牢門居然沒鎖,不是由於秋水才剛進來的緣故,就是秋水根本就覺得御風不會逃,乾脆不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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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撩起潔白的裙擺,急忙又不失謹慎地快步踏下漆黑一片的濕滑階梯,這些石階上甚至生了青苔,燕麟只好步步為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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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了護著他,淨說些我不愛聽的話,可見在你心裡重要的是他,而我無足輕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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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起伏的人聲,帶著一抹薄涼,在燕麟的耳畔漾了開來。聞言,燕麟對秋水十分同情,但是在他面前上演的情景卻又讓他無法繼續同情秋水下去。御風已經不成人形了,只剩下人皮與人乾,卻被鎖鏈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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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做什麼!」燕麟心一慌,自剩餘的台階上飛跨下來,把秋水一把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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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麟攙著御風軟弱如紙的身體,向秋水罵道:「你想搞死親兄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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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彷彿被人打醒一樣,默然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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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風……我曉得你累了,你先歇下來吧……」燕麟無法平復心裡的激動,他仍盡量對御風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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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就已經受盡折磨的御風,這下終於全然放鬆,「別怪他……」他在燕麟的溫熱臂懷裡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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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對御風施展聖光療癒,燕麟直射秋水的目光,宛如箭鏃一般鋒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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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彎起嘴角,近乎扭曲地笑著答道:「我這麼對他是因為我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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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葡萄色的珠眸裡,升起一抹慍怒的薄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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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麟簡直為御風抱不平,氣得臉都紅了,咬牙道:「御風是你血濃於水的親人,所有人都會欺騙你,只有御風不會,也只有御風會真心關心你、愛你,你不可以這麼虐待他,御風要是死了或是被你逼得失心瘋,你一定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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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哼了一聲,聽得出他大不贊同,「你說他是我的至親,那他為什麼會背叛我?你說他不會欺騙我,難道背叛就不算是一種欺騙?如果他真的關心我、愛我,又會這樣一心向著藍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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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低首,金箔色如細流蘇般的瀏海,垂掩住他流連著同情與哀愴的熱眶。從來就沒有過任何親人關心他、愛他,秋水卻有一個時時照拂他的哥哥。燕麟依稀記得御風在龍門宴時看著秋水的神態,那滿溢出來的溫柔與在乎,豈不該生根在秋水心裡嗎?秋水有什麼資格嫌棄御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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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麟哽咽道:「--就憑他是你的親人,你最多只能趕走他……你完全不該傷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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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聽到他變調的嗓音,不由得愣了,不曉得這個原本是街頭浪子的人,到底在傷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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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怔怔站著,看著燕麟用手背把御風臉上的髒污一一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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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對著燕麟大罵「你懂什麼」,但他卻覺得,燕麟有一股威嚴,是他不能違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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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麟一時無語,只是靜靜地在思考些什麼,思緒百般流轉,良久才抬首,堅毅地望著秋水道:「御風真心愛你,所以忍讓你,你不要因為他對你很好,就刻意踐踏他。你這不是在羞辱他,而是在羞辱他對你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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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一聽,心頭火起,氣得身體微微打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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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聲罵道:「信不信我收了你這條賤命?」燕麟卻對這份施壓波瀾不驚,看著秋水的眼神同樣銳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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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見燕麟吃硬不吃軟,也不想把場面搞得太難看,至少對御風以外的人,他是有分寸的,心裡也偷偷感謝著,心想:『燕麟及時來把哥哥救走也好,不然照這樣下去,我無法控制我自己,哥哥真的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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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抽了一口氣,面色有些扭捏,放軟了語氣,緩緩道:「我不想和你爭論,你想救御風的話,就快點把他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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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大道理,聽了能讓你活得輕鬆點,你這麼極端只會害了自己──『若傷害汝真心所向之人,痛者無非是伊,汝亦招致之,爾後悔恨不已,無可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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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麟的話轟隆轟隆地在秋水的耳畔作響,好像只是單單聽著這些話,整顆心也會陡然發疼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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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這說話聲怎麼好像這麼近,又彷彿很悠遠?秋水往耳邊一撥,感覺到鬢髮確實仍密實地罩著耳朵,然而方才燕麟的話卻清晰得不受頭髮的阻隔……就好像不是從他嘴裡說出,而是直接自心頭浮出似的,簡直像是平常蘇葉神喻示顯現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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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猛一回神,燕麟早已一步一步揣著御風消瘦下來的身體,沉沉地步出地牢,一路上無人敢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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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看著燕麟蹣跚的背影,一手揣著下巴,想道:『蘇葉神,要真正覺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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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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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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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風自深沉無邊的惡夢中驚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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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按著胸口,猛地噴了一口血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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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風低著頭,情緒黯淡。他不曉得究竟要如何面對與秋水鬩牆的悲慘未來,他無力改變已經發生的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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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以為自己應該繼續待在地牢裡,身後墊的卻是軟軟的床墊,原來已經回到房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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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桌上昏黃的燈火,映照著一個趴睡在他床邊的灰白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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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麟渾身白袍,與神殿裡其餘的女祭司無異,民間對神聖的蘇葉女祭司們有個愛稱「白衣精靈」,正是源自她們的服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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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方才經過太多事,使得燕麟潔白的袍子,也沒空換下,髒得一塌糊塗,已經變成灰袍,就累得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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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風沉思,這套袍子上淡淡映現的紫花,恰恰與燕麟的眼睛顏色相同,唯有大腿處的紫線最明顯,低靈力的人也能得見,其餘大片紫花,則是只有體內有功底的練家子才能真正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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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絲入扣的繁複花樣,都是琉晞注入靈力縫製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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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神殿向來的慣例,神祭最貼身的紫花女祭,她的袍子必須由神祭本人親自縫製,沒想到琉晞雖然是歷屆神祭以來唯一的男人,也能把這花縫得這麼美麗,細細看來,甚至勝過山腳下商店街的能工巧匠們……如今卻因為自己的緣故,髒了琉晞一針一線縫出的美麗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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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風一醒,也讓徹夜照顧他的燕麟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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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吐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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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畔有一只凳子,上頭盛著一盆水,正散發著涼氣。在今夜,御風連續幾天的發燒達到最高峰,高燒不退的高熱令燕麟憂心御風是不是隨時都會被燒成白癡,只好反覆以手巾沾濕,墊到御風的額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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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風坐起身來,拿掉額上早已乾涸的手巾,真多虧燕麟才能退燒得這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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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麟忙用沾濕的手巾替御風擦乾嘴邊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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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風向醒來的燕麟道:「對不起,要不是我全身靈力都被吸乾,早就自己好了,不需要這麼麻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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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風覺得此情此景很奇怪,明明這個人與自己交流不甚多,為何願意花這些心思照顧自己?他低聲道:「你根本不必管我,就讓秋水發洩吧。我早就有這些覺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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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麟道:「你如果真心疼愛秋水,就不應該讓他繼續錯下去。像你這樣不逃走也不反抗,你這不是在愛他,卻是在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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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希望犧牲你們任何一人來換取另一人活下來,我只希望你們兩個都好好的,以後都像以前那樣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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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風無語,有種說不出的悸動,竟然想感謝蘇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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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麟說:「我第一次看到你們,是在龍門宴上。我覺得你們兩人說話默契無間,更羨慕你們走路總是比肩,吃飯也坐在一起。你喜歡照顧秋水,正如秋水也喜歡讓你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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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風聽了只餘啞然,明明還是不久之前的事,於他而言卻快要自腦海裡忘記了;反倒是這些日子以來受的虐待,佔據了腦子裡大多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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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愉快的時光,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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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麟不以為意,繼續道:「--很可笑的是,明明藍夜的笑這麼淡,仍掩蓋不住深藏在他眼底,那份隱隱的羨慕,他在羨慕你們的感情;我甚至推測,他也太想要有個人陪,所以他選擇了琉晞,就因為琉晞身上有跟你一樣,獨屬服侍蘇葉神之人的清新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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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再說了!」如此說藍夜,是御風不敢想也不願想的事情,在他心裡藍夜是崇高的,藍夜斷不可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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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局外人,我沒有資格插手,但我看得比你們都更清楚。藍夜跟秋水,他們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而你,早就做完你覺得該做之事,卻在做完之後開始迷惘。你們三個是何必?藍夜早已害了你,也害了琉晞;如今秋水害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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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風驚於燕麟說這些話的睿智,彷彿早已歷盡滄桑,看透世態,忍不住喃喃了一句:「洞察一切的模樣,真像是蘇葉神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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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像?我不過就是個小混混……跟這麼多兄弟混了這麼多年,這些人情,心裡還是有把尺在的,哪像你們?一個一個都是關在深宮高塔裡的人,什麼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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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為他們卑賤,而自己這些人高貴,所以才什麼都不懂嗎?御風聽了這些話,不置可否地笑笑,「我好歹比你大兩歲,你卻這樣教訓我。你真的都不怕我,除了秋水以外,我很久不曾遇到像你一樣說話這麼沒禮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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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了一下以後,御風人也舒坦多了。他坐起身來,彎著背,雙手放在被子上,看著燕麟,一派沉穩的模樣和平日相去不遠,只是長髮是散著的,身上也只有薄薄一件連身白睡袍,不若往常的氣勢。「你是不是在秋水面前逞強?我這個大男人很重的,你還抱得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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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我穿這該死的女裝,我也是男人,我會抱不動你?更何況,你這幾天消瘦太多了……琉晞都扛得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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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風對此眉頭深鎖,而燕麟又嘻嘻笑了起來,「就算你重那又怎樣?在我還沒進神殿以前,可是專門幹搬麵粉糧食這些粗重活的,說到體力,我肯定比你們神殿裡的每個人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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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因為自己出生在貴族家裡,才有機會進入神殿服事,自然無法理解燕麟過去的生活究竟是如何,御風不免生出一絲憐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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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風不願再談論這個話題,朝他點點頭道:「行了……」他向角落望去,滴漏已屆滴盡,「時候實在不早了,我都已經退燒,你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就快回房間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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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麟笑著看他,「你現在全身都沒有靈力,讓我不大放心,要不我繼續睡你旁邊,省得你忽然有事卻找不到人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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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這麼關心我……你明天精神會不好,而且你也仁盡義至了,不需要再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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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麟不說話,就逕自在床邊俯首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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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燕麟的呼吸聲平穩下來,大概已經睡去了,御風才知道他比自己想像中的要來得更累,竟然一下子就進入夢鄉。自己也老實地躺下,翻過身面對牆壁,在搖曳的燈火下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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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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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風當晚,竟夢見蘇葉神的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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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從小生長於神殿中,受到蘇葉神的庇護,他有一種靈感,這跟摩拿神使者的到來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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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以後,有感於燕麟與易華過於深交,他試探地問道:「宓憐國的王子,你與他感情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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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氣候、白色圓頂建築、婦女包頭巾、男人光裸著上半身、椰棗樹林立……燕麟忽然反應過來,自己怎麼這麼蠢,原來那就是宓憐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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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易華不讓自己知道他是甯國之人,因為甯國表面上是辰甦國的友邦,實際上卻與辰甦國處處針鋒相對,兩國的人民相處得並不融洽,處處鉤心鬥角,而且一直有開戰的疑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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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麟對易華如此顧慮他的想法感到高興,反而不覺得易華欺瞞了他什麼,只說:「我不也認識你這位大祭司嗎?身分什麼的,難道足以影響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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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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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看燕麟面露驚訝,就知道易華一定瞞著他,想不到燕麟一點也沒生氣,甚至全然信任著易華……他這個人爽朗不拘小節的個性,御風也算是摸出了兩三成來,這才真正生出想與他交朋友的意思,卻沒想到燕麟早就已經把他當成朋友;在這之前,御風總覺得自己不需要任何朋友,如今,他卻覺得燕麟很有結交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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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難道要為了區區的「感覺」,離間別人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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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御風嘆了口氣,斥責自己的邪惡,轉而道:「燕麟,在我床舖下有扇暗門,你進去把裡頭的東西抱出來。」講得神秘兮兮的,此番動作更是刻意要燕麟去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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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麟笑笑,也不推辭,鑽入床底下以後,「哇喔!」隔著暗門,床底下似乎還有一個不小的空間,而燕麟的驚呼在那空間裡悶悶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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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人出來,燕麟懷裡多了一瓶陳年佳釀,令房裡香氣四溢,聞者醺然,燕麟呼吸著這醉人的空氣,早已垂涎欲滴,御風更是拿來一對杯子,在茶几前端端正正地坐了下來,豪爽道:「我們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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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麟也抱著酒,走到桌子前坐下,他接過杯子,卻皺了眉頭,始終沒有開酒,「你是受傷的人還喝酒?而且你不是大祭司嗎?為什麼房間裡暗藏了這麼多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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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風沉了眼,「不喝酒的男人不是男人,就連琉晞都喝酒,神殿的規定就該由代表神殿的標準人物秋水來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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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麟暗暗道:「你居然說你弟弟不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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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風看了燕麟一眼,面有責備,燕麟回看過去,兩人竟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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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麟揚了眉,「喝是能喝,老子豈能被說不是男人?只是我喝酒是挑對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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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風抓住他握著酒瓶的手,燕麟的手指修長,指甲形狀優美,初摸是乾燥,過一會兒就能感覺到掌心的燠熱,手的正下方還有一截皓腕,握起來十分纖細。御風握住那腕,逼問道:「是不是兄弟?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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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麟未曾注意到御風喜歡上握他手的感覺,咧嘴嘻嘻笑道:「從今以後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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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擊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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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風主動開酒,拿過燕麟的杯子,才替他仔細斟了些,就發現燕麟人已經沒有在座位上,卻是在茶几邊跳起奇怪的舞蹈來,揮手的扭腰的擺臀的什麼三八姿勢都有,還跳得很是開心,一隻手高舉著,另一隻手一直在劃圈,身體兀自繞著圈子跳,跳完一節又換一個舞步,拍拍手就開始跳起大手大腳的喪屍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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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風今天簡直笑到超過額度了,他一邊「啪啪啪」地大聲拍案,一邊指著燕麟「咯咯」笑道:「你怎麼跳起大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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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麟終於停下舞步,面上都已經沁出薄薄的汗水來。他走到茶几邊,一時未坐,御風以為燕麟居高臨下地在看酒與酒杯,沒想到燕麟卻是在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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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應該開心。」燕麟直直地看著御風,一手按上心口,「因為我知道你是值得生死與共的人。人的一生,不就是為了在成千上萬的人之中,尋找那僅僅只有一或兩個能肝膽相照的朋友嗎?而我現在找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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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過酒以後,御風竟然主動提出要與燕麟結拜,燕麟欣然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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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按照神殿古法,拿了在神像前供奉過的神線,將兩人的小指用這紅線纏繞在一起,直到紅線揮發成淡淡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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纏完紅線以後,兩人一起划船到鏡湖正中央的湖心嶼,請千年藍梅樹作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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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心嶼蒼翠碧綠,在水光接天的鏡湖裡像顆珠翠瑪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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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岸以後,他們登上湖心嶼的最高點,深入層層陰鬱的森林,不知走了多久,頭頂的樹林才豁然開朗,他們一眼望見那棵特別茂密高大的老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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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樹已經成仙,終年花開不落,花的顏色鮮豔得好像藍寶石粉末染上去的,一枚一枚琢在硬朗的枝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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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風從登船一直到樹下,一路都沒有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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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拉著燕麟的手,一臉嚴肅地來到樹下,兩膝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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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麟知道,對御風這麼鐵錚錚的漢子而言,任何時候要他跪,都是不可能的,如今他卻為了自己,如此果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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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頭極目望著閃爍燦目的枝頭上一朵一朵飽滿的藍色梅花,花瓣邊緣正閃動著七彩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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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風滿面虔誠,雙手合十道:「蘇葉神在上,蘇葉神與摩拿神是兄弟,蘇葉神是掌管兄弟情義的神,請蘇葉神為在下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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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御風欲與燕麟相知,以年歲論,我是兄,燕麟是弟。我願作他的兄長,為照顧他付出我該當的責任,若我未善盡責任,就請蘇葉神制裁我、使我付出代價。」他說話是這麼真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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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麟聽著這一席話,渾身都因為感動而顫抖起來,雖然自己於御風確實有救命之恩,也未曾對御風索討過,沒想到御風自願發下如此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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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蘇葉神殿,是最接近天庭的地方,在這裡發下的誓言,將會百分之百應驗,相信御風再也清楚不過,這已經是一輩子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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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風願意從此一生照顧他、愛護他,就像他對待秋水那樣嗎?想至此,本來就是孤兒的燕麟,不禁眼眶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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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麟也雙手合十,闔眼向藍莓樹祈禱道:「蘇葉神在上,蘇葉神是掌管兄弟緣分的神,請蘇葉神以無上的權柄見證我們今日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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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燕麟欲與御風相知,御風是兄,我甘為弟。感謝蘇葉神此生恩賜我一名肝膽相照的兄弟,我曾是世間的遊魂,了無牽掛;如今,為了與御風生死與共,我們結義了。若我違背誓言地苟且偷生下去,請蘇葉神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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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兩人默契相投地互相對眼,開始三拜之禮,一拜蘇葉神,二拜藍莓樹;第三拜,雙方同時轉身,向對方深深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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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站起身,御風拍拍膝蓋,燕麟拿起隨身攜帶的酒壺,釃酒於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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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發光的龍形混合著三色花火,自樹根一路躍升到樹頂,期間有金雨細絲飄飄,無數火樹銀花自葉隙間翩翩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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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座已經聽到你們的心願。在蘇葉神座下,在本仙的見證之下,你們雖出於不同母胎,將在這一世以兄弟的身分緊緊連結。以後他有難你必助,他需幫忙你得幫。兩人的命運就是一個人的,你們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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