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台耽〕「毒不死你並非討厭」 -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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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宇坐上警車，浩浩蕩蕩地來到了北大第一警局。

　　途中，他也不是沒有想過，黑睦沖也許就是他們所謂的那個「葉成功」，只是這名字實在太俗了，真的很難想像他會取這種濫假名來替代自己本來的名字。

　　不過也是，誰在做壞事時，還會顧慮到自己的名字美不美呢。莫宇安靜沉默地忖思著，難道黑睦沖真的做了什麼比殺人還要嚴重的事？

　　可替別人「殺人」已經夠嚴重了，難道還有比這個更加危害到人民社會的事情？

　　結果在被警察逼問了一堆問題之後，他才知道，黑睦沖可能化名的「葉成功」，是個罪不可赦的大毒梟。

　　為何社會要抵制毒品的產生與流向，因為它會嚴重影響一個國家，不，甚至是全世界人民生存在世界上的意義與文明進化。

　　但又或是人類繁榮的慾望衍生，導致所有犯罪的性質都一一在暗中悄悄地變遷、逐漸壯大。

　　所以警察，治安，保衛國家、人民的機構，才更要極力掃蕩毒品這種禍害──。

　　莫宇神情冷然地，望著那名替自己製作筆錄的警員，每一個問題他都避重就輕地說自己只是個被人重金聘請來那棟房子做掃除家事的管家。

　　聘請的這段期間內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則一問三不知，即使警方問再多深入的私密問題，也絲毫沒有用處。

　　「我是真的不知道。」莫宇坦然自若的表情，讓那位看起來有點菜鳥的男警員束手無策，只能乾巴巴地瞄向另一個警員。

　　拜託，以前當過小偷的他什麼大場面沒有看過？對上這幾隻小毛頭菜鳥警察，他莫大爺光是一根手指頭就能搞定了！

　　在莫宇自信滿滿地吹噓自己時，外頭傳來一陣窸窣的說話聲。

　　「……夏警官。」

　　「嗯，你辛苦了。」

　　夏？莫宇神情陡地凝滯。

　　靠！不會是那個姓夏的吧！

　　門鎖清脆地發出轉動的聲響，有個穿著灰西裝的高大男人走了進來，容貌長相偏向風流瀟灑的型男氣息，一頭俐落的短髮使他看起來更英姿颯颯。

　　莫宇嘴角抽搐地瞪著那個男人走到自己面前，一句話也不說，僅是微笑地掏出自己西裝口袋裡的菸盒以及打火機，然後從菸盒裡敲出一根菸。

　　「莫宇？真是好久不見呢。你又進了警局？」他輕笑，拇指靈巧地擦了擦打火機，點燃手上那根煙，吞雲吐霧的抽了起來。

　　「是啊……多虧你那群腦子不太靈光的菜鳥後輩呢。」莫宇汗水涔涔，嘲諷地對男人冷笑。

　　男人挑高一道眉，饒富興味地努了努嘴，要那名菜鳥警員將方才所做的筆錄拿給他看。

　　他仔細端倪了警員所列出來的明細，朗聲大笑：「喔──你今天不是為了偷竊案，而是涉嫌販毒啊？」

　　「喂，講話放乾淨一點，我可沒有販毒！」

　　「那就是有偷竊了？」

　　「你可以再無聊一點，即使只是『筆錄』，我也可以拿來當作是你毀謗我的證據！」　莫宇咬牙切齒地道。想跟老子玩文字遊戲？我就陪你玩到底！

　　男人叼著煙，甩了甩本子將它扔回桌面上，眼眸裡迸出幾到鋒銳的精芒，「這裡做筆錄的是『警察』，你有什麼能耐──說我毀謗你呢？」

　　瞧他囂張的勒！不挫挫他銳氣是不是很可惜啊？

　　莫宇看似興致缺缺地嘆了氣，可眼底閃過了狡黠，男人可沒有漏看。

　　「喔，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台灣的腐敗媒體到底吃不吃你那套官方說法？」他無聊地單手支頤，挑高一道眉毛。

　　「北大第一分局鞏固的正義招牌──夏某，夏志欽警官的過去情事緋聞啊，這一則熱騰騰、火辣辣的謠傳誹聞，可能會有許多女性朋友兼婆婆媽媽們都很想要特別去關照一下，對吧？」

　　「哇，這肯定是件非常不錯的炒作新聞唷～～」莫宇背脊倚著冰冰涼涼的鐵椅背，笑容洋溢得猶如一隻偷了腥的貓，而言意之下就是說他願意當那個隨處亂報料的小狗仔。

　　「碰！」地一聲巨響，男人雙掌奮力拍桌。

　　夏志欽微笑地盯視著奸計得逞的莫宇，臉龐逼近他。

　　煙霧繚繞嗆鼻地瀰漫在他們倆之間，「喂，我說莫宇……你還真是和以前一樣，死性不改呢。」

　　不知這是誇獎還是諷刺，夏志欽失笑地說道。

　　「哼，你也是狗改不了吃屎呀？彼此彼此。」莫宇不甘示弱地以牙還牙。

　　「葉成功你真的不認識？」

　　他吸了口菸，將大致上的調查葉成功的報告簡略地和莫宇說明一次。

　　「我們埋伏了好幾個禮拜，詢問附近的鄰居，對於描述那棟房子的主人五官長相都是非常籠統、含糊不清的，好像根本不曾見過面一樣。」夏志欽對著旁邊的一個警員勾了手指，向他取來一份資料。

　　「但是，那些人又說，貌似在哪裡看過？」

　　他挑了挑眉尖，感到不可思議地咋舌，翻了幾頁資料：「總之每個人所說的供詞，都像是被人透過某種催眠方式，直接在腦袋裡抹殺掉某段重要的記憶。」

　　聽到這裡的莫宇，不禁眉頭深鎖。人會瞬間喪失記憶……？也許他可以確信，這應該是黑睦沖一向慣用的毒藥吧？

　　讓人的大腦失去短暫的記憶，雖然不危害人體安危，但卻是一種非常歹毒的作法。

　　「老實跟你們說吧。其實我自己……也想不起來自己是為了什麼而來的，就算你們要我說出聘請我的老闆是誰，我是真的什麼也不記得了。」

　　莫宇沉靜地輕吐一氣，緩慢的繼續說道：「到底是長什麼樣子呢──」

　　「每當我這麼想時，腦袋裡好像隱約有浮現一張模糊的臉，可是卻完全沒有印象。」

　　「如果想再深入去思考這件事，我的太陽穴就會痛得像是被鑽子刨開那般劇痛……」他看起來彷彿煞有其事地攢蹙著眉，乾脆將錯就錯地，將所有事情都輕描淡寫地略過。

　　只不過──

　　為什麼我要袒護那個傢伙啊？莫宇，你這笨蛋！

　　「……是嗎。」夏志欽嚴謹地注視他，熾熱目光如兩道刀鋒在他臉上仔細地來回摸索著，想找出有沒有一絲說謊的可能性。

　　過了半晌，他放棄地歎息，旋即將抽了一半的菸撚熄在鐵桌上。

　　「喂，你還記得『蕭嵐峰』吧。」

　　聽見這萬分熟悉、熟到不行的名字，莫宇突然身子一震，怒道：

　　「廢話？我當然還記得！」

　　當然，還記得……

　　因為他不曾忘記過，當時的嵐峰也是為了「毒品」死的。

　　只是不同於的是，他並不是個善於販賣毒品的人，也不是個會去吸食毒品的人，更不是想緝捕所有和毒品有關的人。

　　他不過是為了救一名患了毒癮，差點被一群工廠外勞輪暴的少女，結果不幸遭人亂棒圍毆、受到重傷然後丟棄在荒郊野外，而最後倖免於此的那位少女急忙撥打電話，聯絡了附近的醫院將他直接送往醫治，卻仍然宣告不治……當場死亡。

　　死於大量腦出血。

　　嵐峰始終是名勇敢的戰士。在死前，也仍舊堅持自己的信念，是個願意為了生命而不停在和人生戰鬥的堅強男人。

　　當然他也不是不知道，嵐峰喜歡那個女孩的心情。

　　可為了她葬送了自己前途無量的未來，嵐峰還真夠愚蠢的是不是？傻不隆冬的……就為了那個女的，願意掏出自己所有的財產替她大量購買毒品，就是不忍心看她因毒癮發作而受苦。

　　即使最後他勸過少女，別再吸毒了。

　　即使最後他對少女說了，他喜歡她。

　　可這一條珍貴的生命依然隨風消逝了。

　　雖說他們以前背地裡，其實是做著偷竊的不恥行為，但偷竊得手的寶珠飾品，卻是全額變相轉賣成現金，發放到各個慈善救濟機構、孤兒院，以及非洲難民的救援區。

　　而這，也是莫宇對嵐峰暗自抱持著一種崇拜心態的地方。他簡直就是現代版廖添丁，那時的他是這麼想的。至於夏志欽和嵐峰之間的淵源──他就不清楚了。

　　只知道那個人對於嵐峰的死……有種比他還要糾葛萬倍的強烈痛苦。

　　搞不好過了好幾年，內心撕裂的傷口還是如當時一樣，在背後隱隱抽疼也說不定呢。

　　「好，筆錄結束。你可以走了。」

　　夏志欽神情暗沉地抿起唇，彷彿也回想起一些不好的回憶。

　　莫宇輕瞥他一眼，在走出門口時，回頭說道：「喂！夏志欽。」

　　男人聞聲與他對望。「……你保重。」莫宇只是想對這個人說這句話。

　　夏志欽欲言又止地盯著他，旋即一笑：「……嗯，你也多保重。」

　　「下一次，可別再讓我抓到你了啊，莫宇。」他揮了手臂，在莫宇離去前還不忘再出言諷刺他一下。

　　「不會再有下一次了，笨蛋！」莫宇咧嘴地朝男人比了個中指。

　　兩人相視而笑，然後他轉身離開。

　　其實我是知道的。

　　嵐峰的死，你──是最難過的。

　　一直都看得出來……只是不想去理解。

　　你這個傢伙對嵐峰無悔的奉獻與照顧，還有那份異常的執著，究竟是為了什麼，如今的他也多少有點明白了。

　　兩個男人彼此在內心懷念著，那已成了一段過往的亡靈朋友，眼眶紅得跟什麼一樣。

　　而眼睛裡流轉的，絕對是汗，不是淚。

　　因為嵐峰總是喜歡說，男兒流汗不流淚……

　　這可是蕭嵐峰生前最喜歡那一句話啊。

　　就連到了臨死前，他也是吐著好幾口鮮血，死命撐著難看的微笑，和哭得滿臉通紅的「香蓮」溫柔的說了聲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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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不起，不能再保護妳了。）

　　（可是……我……愛妳……）

　　（所以，要好好活下去唷。）

　　（連同我的人生，也一起努力堅持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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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底，他就是個愚蠢得無藥可救的超級大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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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幾個菜鳥警員聊了好久的天，在莫宇被警方釋放出來、好不容易走出警察局時，他才發現原來時間已經差不多晚間十一點多了。

　　像條孤魂野鬼般遊走在街道上，莫宇想著自己該何去何從。

　　聽那位帶著黑框大眼鏡的菜鳥警員說，葉成功……不，是黑睦沖所經營的貝爾蒂塔酒吧已被連鎖查封了，而那個「家」也落得相同的下場。

　　那麼，現在的自己要去哪？

　　時間都這麼晚了，也沒有大眾交通運輸可以坐了。真是雪上加霜、悽慘不已啊。莫宇無奈地搖頭嘆氣，忽然覺得人生沒有目標可言。

　　賺大錢？賺到大錢了又如何？可以開著高級跑車、住著豪華宅邸，然後隨便勾手指就有一堆漂亮美眉任你挑選，每天吃香喝辣、山珍海味，這樣的生活，有什麼不好的？還真的挑不出缺點。

　　只是……追求著如此虛華的事物，人生，肯定也會有感到很寂寞的時刻吧。

　　驀地，莫宇想起了一個人。拉法西爾──他的前任老闆，其實也差不多是這樣的感受？孤獨、煩躁，缺乏人情的溫暖，想要尋求一絲心靈上的慰藉。

　　討厭，憎恨，無從發洩。

　　而人的強烈渴望，有時候，是連金錢也無法彌補的。

　　莫宇神情落寞地在內心，為自己下了個結論，隨後他仰頭看了天色，視線繞了一下周圍，發現自己好像走進一個小公園。

　　這公園挺眼熟的？是先前來過的那座公園嗎？他蹙眉，有些困惑地摸著長了幾根鬍渣的下顎，觸感摸起來稍微刺刺的感覺。

　　嗯，看來今天他是得露宿街頭、喝西北風了……

　　套著牛津皮鞋的右腳用力踢了地面上一塊小石頭，莫宇呆望著石頭飛速地往前翻滾，不禁低聲碎念道：「那傢伙……」

　　黑睦沖該不會是因為知道警察會來找他的下落，才故意將自己丟在那裡不管，假借出外辦事的理由，讓他替他背負這個黑鍋？

　　想不到自己差點就要被警方當成是販毒的人，差點就要百口莫辯，然後不分青紅皂白的被人關進大牢。

　　「我被你……騙了嗎？」他逕自喃喃地說著，旋即很諷笑地扯了一下嘴角。

　　笨蛋啊，莫宇。他是個殺手，不騙你這傻子，他騙誰啊？不要輕易就被人蠱惑了，這次只是抓去警局喝茶聊天，下次呢？

　　恐怕就直接喪命了！

　　撓了撓因過於緊繃而痠疼的僵硬頸項，莫宇嘆氣地往有著路燈照明的公園步道慢慢行走，忽地，前方一盞淡青色的路燈下，好像站著一個人。

　　是誰站在那？他莫名感到寒顫地繃緊了全身肌肉，霍地停下腳步。

　　一雙黑眼珠定睛地注視著前方，想要看清楚那個人的面容，究竟是「人」，還是所謂的「鬼魂」。結果沒想到……「是你？」莫宇震驚地盯著燈下的人，內心掀起一陣轟然悸動。

　　身形熟悉的高大身影，從綠色清冷的燈光下緩步走出。

　　黑睦沖神情雖冷峻得沒有一絲溫度，但那雙墨黑的眸子裡，卻亂竄著擔憂的急躁情緒。

　　原來，他也會露出……像現在如此焦慮的表情來？

　　莫宇由微微震驚轉為沉默，盯著他，兩個人互相對望了許久。

　　最後，反倒是他自己很意外地先雙手投降，退讓一步，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主動打破這段寂靜的氣氛：「你這傢伙跑到哪度假去了？」

　　「三天的時間還沒到吧？」莫宇皺眉，在他走近自己面前，他聽見對方有些不穩的鼻息。

　　「……今天，你進了警局。」

　　男人低沉沙啞地沉道。一身漆黑的衣服裝束，在慘澹青綠的路燈照耀下顯得如鬼魅般驚悚。

　　莫宇緊張地吞了口水。

　　看他那副神態，似乎沒有料到今天會有警察闖進他家裡，頓然間又陷入一種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窘境。

　　彼此靜默不語，莫宇的眼神只好飄忽不定地，四處游移著，隨口敷衍對方幾句：「喔、是啊。」

　　「老子差一點就要被你害到去吃牢飯了！」他語帶嘲諷地說道。

　　「……」

　　莫宇瞪著男人面無表情、異常冷峻的態度，像是根本不打算回應自己的話一樣毫無動搖。

　　本來是想給他一點顏色瞧瞧的，結果沒想到這傢伙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他微蹙眉宇，頗不自在地抓著自己襯衫上的那一排衣釦，皺眉地繼續道：「喂，我說你……真的是那個叫什麼……『葉成功』的傢伙？」

　　他始終不太相信那種難聽、粗鄙的俗名會是他取的犯罪假名。

　　或許自己，也只是想要確認這件事情是真是假吧。

　　黑睦沖一雙冷漠的墨黑眼眸看著男子，然後意外坦率地向他承認了：「是我化名的沒有錯。」

　　聞言，莫宇表情凳時僵住。

　　為什麼，要向他承認？

　　──是他，沒有錯。

　　莫宇瞇細雙眸，唇形平直地抿起一道冷怒的線條：「你真的和條子所說的一樣……是在製造毒品？」

　　並不想回答這類的問題，但──黑睦沖吁氣，強忍住額際抽疼、絲絲蔓延的強烈刺痛感。他輕啟唇瓣：「生意上的需求……」

　　理智像一條繃緊的琴弦一樣，應聲斷裂。

　　莫宇突兀地衝上前，抓住他的衣領怒道：「你他媽的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被對方陰狠的表情嚇到，眼眸微閃，黑睦沖不動聲色地沉住氣。

　　他直視眼前那名暴怒、憤慨的男子，任由莫宇放肆地抓著自己破口謾罵。

　　五指顫抖地揪緊了黑睦沖的上衣，莫宇嘶啞地道：「你要用毒藥殺死任何一個無藥可救的黑心渾蛋都沒關係！」

　　「或者乾脆直接拿你最厲害的毒殺了我那也沒關係！」隨著音量逐漸攀升的一字一句，脖頸處脹紅地爆出了幾條青筋。

　　莫宇盈滿複雜情緒的眼眸怒視著男人，咬牙切齒地罵道：「你想殺了誰都好……」

　　「別用該死的毒品把人給變成半死不活的廢渣啊！」

　　因為他，不想再看到第二個謝香蓮。

　　他，不想再看到──第二個蕭嵐峰了。

　　「你分得清楚吧？你應該很明白對吧！」

　　當人痛快、毫無留戀的死去，和帶著還未能達成的夢想而不幸死去，以及苟延殘喘、痛不欲生的慘澹餘生互相比較──

　　無論生或死，這三種結局都同樣讓人感到難過，而且痛苦萬分。

　　「難道把人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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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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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道對裡而言，真的是一件很得意，很愉快的事情嗎？」

　　莫宇咬緊牙關，過於激動分泌的汗水在額間凝結、然後滑落，他撇開視線，氣息粗重地喃喃低語：「我一直都深信著，並不是每個人選擇走上歧路，都是想要徹底成為一名壞人的……」

　　如同當年的自己──

　　「把一個好好的人折磨到沒有毒品，沒有那種雜碎的東西就活不下去的悽慘模樣……」抬起眸，莫宇迎上男人那雙冰冷無神的目光，嚴厲責備道：「你不會覺得愧疚，良心不安嗎！」

　　他雙手死命地揪緊對方的衣領，大吼著：「喂！黑睦沖！你他媽給我說話啊！」

　　耳畔嗡嗡作響，黑睦沖皺眉地閉起雙眼。旋即，他按住男子筋骨突出的手背，用力地扯開來。

　　「夠了。」

　　黑睦沖將那雙手從自己的衣襟上強行剝離！隨後目光冷冷地望著被他一把推開，腳步踉蹌退了幾步的莫宇。

　　「看來從一開始，就是我自己猜錯了。」

　　莫宇險些跌倒，趕緊穩住腳步。他狠狠地瞪向男人，微張的薄唇喘息著：「黑睦沖……你！」

　　「你和我，本就是不同的兩個人。」自然也不可能會是同類。黑睦沖逕自接續他的話，神情淡漠地說道：「很早之前就說過了吧。是不是平時對你太過溫和了，所以才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

　　他靜靜地看著他，旋即皮笑肉不笑地，輕哼了幾聲，嗓音低啞地緩緩說道：「一個貪生怕死的蟲子，哪來的膽子來對我說教？」接著，黑睦沖逕自邁開步伐，走到了莫宇面前，一對絕對零度的森冷目光掃視著他，隨即他伸出手，掐住了男子因為震懾而渾身僵硬的脖頸。

　　黑睦沖笑著冷聲道：「殺人又怎樣？販賣毒品又怎樣？」他指尖微微施力地，捏住了那跳動的脈搏。

　　「這些壞事都是人類自己造成的，不是嗎？」

　　然後一點、一滴地加重五指的力道。

　　「唔……嗚！」莫宇猛然回過神地開始掙扎，扣住男人的手腕，神情痛苦地糾結起來，「黑、睦……」

　　一路走來，看過無數張噁心的嘴臉，醜陋的容貌，還有發臭到令人厭惡的言詞語氣。

　　過去那段黑暗的過往在眼前閃逝飛過，曾經告誡過自己的話一一浮現。

　　絕不能淪落為縱情於慾望裡的其中一匹野獸，寧願成為引領亡者流往地獄的使者，也不願變成像那樣醜陋噁心的污濁惡靈……！

　　驀然，黑睦沖忽地鬆開手，墨黑眼瞳裡夾雜著一絲焦躁的波動。

　　也許內心的「他」，只是想要報復這個充滿惡意的世界而已──

　　終於意識到這一點的黑睦沖，不由得嘲笑地，認為這樣的自己，只是個庸俗的凡人。

　　既是凡人……又怎麼能當上帝？

　　從死神的魔爪下逃脫的莫宇，嗆咳地軟跪在地，「咳、咳咳……」他滿頭大汗、臉色有些發紫，咳得眼眶泛紅沁出透明的淚水。

　　「誰不是為了自己活著的呢……」男人譏諷地幽幽低語著，手掌握緊成拳。

　　無論是你還是我──世界上的萬物都是一樣的。

　　「所以像你這種自以為是又懦弱的傢伙，根本沒有資格教訓我！」黑睦沖瞇起眼，似乎沒有反省之意，即使他差點殺了對方。

　　「咳，咳……」

　　莫宇模糊的視線漸漸焦距，手背擦了嘴角濕潤的唾沫，嘴角微揚。

　　「……誰跟你一樣了？」

　　一雙暴動含怒的眸子瞪向男人。

　　「偽君子。」

　　莫宇呸地吐了一口唾液，憤怒從地面站起。「要不是已經把你當作是我的朋友……我還會和你廢話連篇這麼久嗎？」

　　「如果不是承認你這個人了，我會隨便答應一個殺手的聘請？老子又不是嫌自己活得太久吃飽沒事幹！」

　　對──沒錯。

　　原來，一切讓自己處於極度不安的原因，正是因為他早就習慣與對方的相處了。沒有習慣性的那般強烈抗拒，認可他，允許黑睦沖這個人──踏進自己狹小閉鎖的密閉空間裡。

　　從來沒有過的那種感覺，令他真切地感受到恐懼。

　　而被男人狠狠勒緊過的脖頸，深刻的痕跡還烙印在那。

　　莫宇撫摸的手顫抖著，發冷的牙彷彿拴緊的齒輪般死咬住，心臟撲通地狂跳。

　　幹，差點就要死在他的手上。

　　他的性命，真的差一點就真的要毀在黑睦沖的手裡了。

　　莫宇沉默地握緊拳頭，深吸一口氣，「從今以後，要死還是要活的隨便你！」

　　「誰管你這麼多啊？拎北又不是你的誰！」自嘲式地諷刺哼笑，他抬起髒污的袖口，擦拭了一下額頭冒出的冷汗。

　　「反正我只是個犯賤、雞婆又多管閒事的白痴罷了！」

　　莫宇冷冷瞪著那名依舊無動於衷的男人，扯了唇角轉身就走。

　　一邊抬腳跨步，一邊高舉右手，向身後的男人比了個中指，朝著天際那一彎明亮的新月，揚聲咆吼：「Fuck！去你媽的死日本人！」

　　「……」在男子旋過身的瞬間，黑睦沖的眼神舜然一動，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然後停滯幾秒後，像是負氣似的，又再度抿起唇。

　　他神情複雜糾結地，臉龐蒙上一層揮散不去的陰影，抬起自己掄緊的手心，過了幾秒後，緩緩攤開來，默然地凝視著。

　　好像有什麼東西，從內心破裂的隙縫中，流逝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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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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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天之約，就在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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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年幼的他，被一對好心的夫妻收養回家。

　　很多同年齡的孩童都非常欣羨地目送他離開孤兒院，他也深信著，這就是院長常說的那種，幸福的感覺吧。

　　年約不惑、長得慈眉善目的杉田先生，在小企業裡是名普通的上班族；而在日本國境內，朝九晚五、不留戀花天酒地且準時回家的丈夫，似乎已經是不多見的稀品了。

　　但是，看似如此幸福美滿的家庭，最終的下場卻是殘酷地以「家暴施虐」的醜聞凶殺來結束這段美好的回憶。

　　報章雜誌胡亂添油加醋的大肆宣揚，讓小小年紀的他備受外界矚目，眾人憐憫的目光投注在他的身上，透過社工人員的救助，他再度回到了某種意義上是「鐵籠」的孤兒院。

　　經過幾年的歲月光陰，十歲那年，又有一對生活收入穩定、卻因為身體問題而無法生出孩子的夫妻前來認養孤兒。

　　在世俗的煎熬，無法生子的沉重壓力逼迫之下，本身精神狀況不是很好的黑睦太太在一次的機遇中由幾位朋友那裡接觸到了「幻月」。

　　燃燒時，有些嗆鼻的味道，當下不太習慣，然而吸食過後飄飄欲仙、忘卻所有煩惱與痛苦的感覺，卻就此讓她染上了所謂的「毒癮」。

　　因為這樣，就不會在想起那樣痛苦的事情。沒有人再用言語譴責她，沒有人會鄙視她、輕蔑她的存在。

　　欲罷不能、無法自拔地，在清醒與迷惘之間瘋狂陷入毒癮的副作用裡。

　　那天，他從補習班回到家中，父親還未返家。

　　沒有動靜的廚房，一片漆黑的大廳，看見昏暗的臥室、狹小雜亂的衣櫃，散落了插管、燒杯等等物品。

　　養母那樣醜陋、癡迷的神態，恍若百鬼夜行般遭受到惡靈的侵蝕，一條瘦如柴骨的手臂上，滿是注射器紮過的瘀青洞痕。她雙眼無神地望著自己。

　　『吶……要不要……和媽媽一起上天堂啊？小沖……』

　　養母嘴角咧開的弧度，像是發了狂似地咯咯笑著，一雙滿佈血絲的眼珠瞪得凸大，用青筋突起的細爪抓起針筒，從衣櫃緩慢地走出。

　　雪白的裙襬彷彿鬼魅般的影子，女人陰森的向自己微笑。

　　『……跟著我……上天堂吧？呵呵……呵呵呵！』

　　尖銳的笑聲炸響，一陣白光驟閃，再更深遠的記憶，他就已經不記得了。

　　朦朧的視線裡，女人顫抖地躺在血泊中，雙眼翻白，手腳抽搐，腹部流出的鮮紅液體瞬間染紅了一身白色的連身裙。

　　死命握緊的右手，緊扣住一把學生用的美工刀，上頭沾滿了令人怵目驚心的猩紅血跡。

　　在經歷過「家庭暴力」的事件，早已有所防備的少年在這一刻保護了自己的安危，而瀰漫溶解在空氣裡的那股特殊氣味，也悄然地佔據腦袋運作的一切思緒。

　　昏昏沉沉、模糊不清，搖擺不定，嘴唇發顫。

　　油然而生的涼意。

　　面臨學測大考的少年卻驀地笑了。矗立於充斥著毒品濃厚氣味的命案現場──他被惡靈纏上了。

　　俗稱的「夢魘」的，罪惡感。

　　是不是該從過去的陰影走出來了，黑睦沖如此問著自己。太過在乎過去的記憶，並不是他所希望的。

　　因為養母吸毒、企圖攻擊養子，而養子又是一名曾經遭受到家暴、成績優異氣質得體的考生，所以他所接受的審判並非是最嚴厲的懲戒，在少年監護所中也只待了短短一年便獲得假釋。

　　然後，便是他與東城雲悠的相遇，「黑睦沖」徹底改名換姓消失了。

　　「因為這樣……『黑喪蝶』不得不使用『毒』來告誡自己，心魔才是真正足以毀滅一個人的恐怖魍魎。」

　　黑睦沖眼觀鼻，鼻觀心，十指交叉地擱置在桌面，淡淡地說道：「我很後悔。」

　　「第一次衝動殺人，是為了自保。然而第二次衝動所做出的錯誤判斷……我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該怎麼替自己編出一個完美的辯解。」

　　「他看起來很氣憤。」

　　黑睦沖扣緊指縫，沉痛地說：「那雙噙著淚水的濕潤眼神瞪著自己時透露出的絕望，像是銀針般實實在在地刺痛我的心。」

　　「神啊……我只是個凡人。」

　　「只是祢眾多信徒之下的一粒微不足道的塵灰。」他沉迷於自己的世界裡，呢喃地輕聲自語著，右手掌撫向火熱的左胸膛。

　　「請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才好？」

　　眉頭輕蹙，黑睦沖語氣十分虔誠地告解著，衷心期盼能夠達成這個心願。「拜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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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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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罐藍色的魔術靈清潔劑，非常煞風景地敲擊在桌面上。

　　「你夠了沒啊？這裡是花店，可不是給你用來懺悔禱告的告解室！」

　　「如果要寫瓊瑤小說，回你家去寫！」

　　英俊瀟灑的高大男人臉色鐵青地站在黑睦沖的身後，一臉像是被其他野狗入侵私人領域而感到極度不爽的公狗凶態。

　　而唯一突兀的，並不在於黑睦沖選錯地方告解，而是因為那件顏色粉紅夢幻、俏麗可愛的凱蒂貓圍裙……

　　嗯，實在很不適合出現在一名身材健壯的熟男身上。

　　「說真的，哆啦O夢比較適合你……」

　　「誰讓你多管閒事了！」

　　「噓，拉法西爾。客人會被你嚇跑的。」

　　一手端起精緻高級的茶杯，輕啜一口甜膩的奶茶，容貌端麗、氣質清冷的男子淡笑地道。

　　那只白皙、看似一折就斷的手腕，隱藏在身後的真實背景，卻是讓數十人命喪黃泉的死神之爪。

　　他是傳聞中，那名如貓般優雅慵懶，如鬼神般殺人於彈指之間的頭號殺手，如今已退居幕後、享受假死狀態養老生活的「司徒敬」。

　　「這種上班上課的清冷時間，沒有幾個客人會來前來光顧也挺無聊的……嗯，正好可以讓我打發一下時間。」他看著面前的師兄，懶洋洋地說道。

　　既然這麼悠閒愜意！怎麼不見你起身幫我擦個窗戶或澆一下花草？！

　　與自身衣著呈現兩種不同風格的男人──拉法西爾滿心悲憤地瞪著司徒，雙手拉扯可憐的抹布，活像是成了黃臉婆的怨婦。

　　故意裝作看不見對方指責的目光，司徒眼瞼低垂，微勾的唇邊噙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至於二師兄你……」

　　眼中的精芒微微收斂，香氣繚繞地吸氣體內，他滿意地瞇起翠綠的眼眸。

　　「應該，很喜歡那個人吧？」

　　黑睦沖挑高一眉，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後者，也肆無忌憚地繼續說道：

　　「和師兄相識這麼久，你對於喜歡的人事物，必定會採取冷靜勘查的第一步驟，先緩步靠近、攏獲對方的注意力，然後再小心翼翼地，用鋒銳的利牙紮入對方足以致命的弱點。」

　　「接著，就是將牙囊中藏匿的毒液一點一滴地，慢慢滲透他體內的一切組織構造──」

　　司徒優雅地放下茶杯，嘴角上揚的弧度有絲詭譎的涵義。

　　「直到對方……毫無抵抗的向你舉手投降。這樣？」

　　拉法西爾皺眉地來回掃視著兩人之間無聲勝有聲的舉動，彷彿有層誰也突破不了的默契屏障，令他氣得臉色黑得像木炭。

　　請問，現在是在播報哪一台的動物頻道？

　　黑睦沖笑了笑，指尖觸摸冰涼的桌面，反覆敲打著：

　　「真不愧是我唯一認同的師弟，如此了解我的飲食習性（？），真不知道該害臊呢，還是該稱讚你的觀察十分透徹？」含笑溫和的語氣裡，似乎暗藏玄機。

　　「二師兄過獎了。」司徒恢復冷淡地掀唇回道。

　　「喂、你們兩個──別在我面前互拋媚眼的！」

　　拉法西爾最後還是耐不住自己火爆的性子，他抓起那條髒污的抹布，便是狠狠往黑睦沖臉上一扔。

　　「尤其是你！黑睦沖！」

　　黑睦沖機警地微傾脖頸，不著痕跡地躲過了對方的攻擊。

　　「總而言之，我今日來這裡的目的就是這個。」他說完後，便立即從椅子上站起，「感謝你聽了我的牢騷。」男人致意地向司徒頜首，隨後掏出幾張千元大鈔，離去前還不忘將擺置在店門口處的香水百合全都買下來。

　　他知道，走投無路的「那個人」一定會來到這裡。

　　只要如此相信著，那麼「希望」就會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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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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