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正當空,陽光烈烈,一名佝僂的身影獨自坐在醫館對面的屋簷上,瞇著眼睛沐浴在陽光下,沉靜地彷彿在休息,享受這一方天地靈氣。
底下不時有人領著少年來問:「是他嗎?」
每當這種時候,那名佝僂著身體的老者便會輕輕睜大他的眼睛向下望去,可僅在轉瞬間便會視若無睹地回過頭去,丟下一句:「給我買書的小兄弟可比他好看多了。」
在帶了不下百位少年來給老者辨認,卻都得到否定的答案後,理城百姓心中火氣翻湧,幾欲抓狂,卻礙於實力不濟不敢上前,只能悻悻然地如大海撈針般尋找那人口中的少年。
很快地,整座城的客棧都快被理城百姓翻了一遍,陽光的位置也從東邊走到了頭頂。
見一上午已然過去,醫館旁的茶樓上一男一女相對而坐,少年有些坐不住地問:「這樣等下去好嗎?若是……周燁剛好沒有吃下任何東西,不會來呢?」
少女淡淡搖頭,目光落在底下的人潮上解釋:「他有部下,有兒子,他們總不會每個人都不吃東西。此計最好是任逍遙能抓住我們製造的機會,自己逃出來……」
話未說完,忽地,一道身影越過人群,倏地落到了屋簷上,少女和少年頓時終止了談話,將目光望向對面,只見屋簷上的老者瞇細眼,端詳著抱拳恭敬行禮的來人,聽那人說道:「任先生,我家大人有請。」
──「任」先生。
來人的聲音不大也不小,卻足以讓底下排隊等待的人群聽見,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他姓任!難道……難道是毒步天下任平生?」
任平生,二十五年前那夜過後,整個江湖,乃至整個大啟,無人不知世有其人──狠辣冷漠,喪心病狂,以一毒殺盡一城之人,震動天下。
在那之後整整十年,此名可止夜半小兒啼哭,更令江湖、大啟各城如履薄冰,就怕任平生信步來到自家城前,用那出神入化的毒術讓人不明不白地死於非命。
只是在那之後,再也沒有人聽見、看過任平生的蹤跡,時日一天天過去,人們漸漸淡忘了這個名字,剛出生的年輕小輩們更是從沒聽說過,但江湖的老手、大啟的百姓,還有許多人記得。
記得他的名字,記得他的毒辣,以致於在這句話落下的瞬間,許多人都慘白了臉,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絕望又像乞求似地望向那人,喃喃道:「不可能吧……」
滅城慘案,難道會在二十五年後再來一次?在這理城?
「我可不認識什麼大人小人,請我過去,怕不是弄錯了吧?」任平生沒有理會底下的騷動,只是盯著來人,沒打算動,在陽光下伸了個懶腰道:「我只想見我要找的人。」
來人似乎沒料到會被拒絕,愣在一邊顯得踟躕,任平生見狀,隨手指向對面的茶樓:「不過閒著也是閒著,要是那人確實想見我,請我這賣書的糟老頭子去喝杯茶也可以。」
「這……」來人還在猶豫,任平生擺了擺手:「既然做不了決定,回去問好了再回也是一樣,去吧。」
來人恭敬點頭,轉身便躍回街道上,隨意找個方向走了。
茶樓上,觀察著一切的少年與少女同時放下茶杯,兩人目光相對,一句話都不說卻默契極佳地走下樓,當機立斷地朝那人離開的方向追去。
負責傳話的人警醒地在城中漫無目的地四處走,繞了好半天,才終於快步朝客棧奔去。
他的速度不慢,警戒心也強,只是跟著他的不是普通人。
千絕腳尖一點,身輕如燕,動靜間速度極快,如風舞動,絲滑又不留痕跡,王霄雲放心地讓她在前,自己落後一些地跟上,以免行動間不慎被發現,之所以如此安心,只因他絕對信任她的輕功。
天下輕功絕學眾多,卻快不過三大輕功──「渺雲燕」、「風影步」及「落水無痕」。
渺萬里層雲,輕天下飛燕,千絕學的輕功正是天下三大輕功之一──渺雲燕。她身法極快,就速度及輕功,全盛時期饒是金丹之流,亦能一較高下。
王霄雲毫不猶豫地維持著適當距離跟著千絕,直到她停在一家客棧前,他跟上後下意識握住手中的金刀問:「就是這裡嗎?」
千絕頷首,王霄雲再問:「直接上去?」
「……你有把握纏住周燁一炷香時間,而後全身而退嗎?」千絕猶豫思量著,上下打量著王霄雲,見他握緊手中的金刀,神態躍躍欲試,忍不住勾起笑意:「多年不見,我聽說你如今是化神初境?」
「是。」王霄雲仰頭望向客棧二樓的方向,問道:「沒打過,不知道。我記得殿下和周燁交過手,妳以為如何?」
「注意稱呼。」 千絕狠狠瞪王霄雲一眼,沉思後方才開口:「他當年初入化神巔峰,境界還不穩,這些年過去應該站穩了。他只有一套追風掌,掌勢最弱便在掌前,只要能扛得住前面近身,纏住一炷香時間不能說沒有機會,但……」
「好。」王霄雲用手輕觸腰上的刀柄,眼神堅定中帶著鋒利:「沒有但是,我王霄雲,要纏住他周燁一炷香時間。」
肯定的語氣,逐漸高漲的刀意。
──千絕明白到,王霄雲已經在為待會兒的戰鬥做準備。
於是她沒有再說話,因為王霄雲需要的不是分析成敗的可能性,而是絕對的信心與不回頭的決意。
刀,乃百兵之膽,而刀客便如猛虎,虎若出柙,無所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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