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穎姿散文日誌》 - 《接受自己只是個庸才》

很多人小時候都會被灌輸要有大夢想，成為出類拔萃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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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在我的志願中寫下祈願，長大後便定能成真。每個人都渴望過成為天才，能閃閃發光得讓人萬眾矚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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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在小學寫下的《我的志願》便因為受當時的電視電影的薰陶，是想成為個會抓捕壞人的警察。但不是一般的警務人員，是飛虎隊，國際刑警那種身手過人，聽起來就特別酷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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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因為思想改變，加上身型體格的問題，到中學因為中文比其他科目出眾，便開始思考有關寫作的職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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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懷揣着成為編劇，成為作家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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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學期間作品都不是特別出眾的我，居然幻想着有天能寫出驚豔全世界的作品，吸引無數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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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笑嗎？現在回想的確有點太搞笑。而現實亦毫不留情地對我說：有些人，再努力也只是個庸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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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天生就只會是那個庸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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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算是個很三分鐘熱度的人，起初想將以前寫下的劇本改編為小說發佈時，總能不分晝夜，無時無刻都想對着電話電腦作出編寫，以為是個會多令人驚豔的作品，其實不過是茫茫故事中的某個毫不起眼的學生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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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故事結束，變成每個星期寫篇散文，但每當我把作品發表出去，換來的卻是寂寞如雪的回應，我慢慢連電話都不太敢看，因為越看越寂寞，我看越看越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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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間平凡又普通的路太多

屋村你住哪一座

情愛中工作中受過的忽視太多

自尊已飽經跌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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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別人從沒埋怨過，便開始覺得只是自己不夠特別。我開始質疑自己，是不是在浪費時間。原來想讓自己的夢想變成現實，並不是靠努力就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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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年幼的我們總是被教育薰陶，曾以為努力就是一切，堅信只要足夠勤奮，便能達到心中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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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總有些人每次只在考試前一星期溫書都會考到一百分，有些人即使每晚都寒窗苦讀，但還是只得八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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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並不像童話故事那樣美好，天才們的努力會成為光環令他們閃閃發亮，但庸才再努力都只是個努力過的庸才。有些人，注定只是庸才，亦只會是個庸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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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看到成功的人我都不禁自慚形穢，他們的光芒照亮了世界，而我只能在陰影中掙扎。努力過後換來的卻只是無力感和自我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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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我是偷懶，其實我只是發現了自己的極限，無法再繼續欺騙自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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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之大天才輩出，終究讓我明白，即使再努力，最多也只能在汪洋大海中，掀起一朵毫不起眼的小浪花，比不上前面見過的滔天巨浪，亦很快會被後來的海嘯所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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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早晨醒來時，陽光透過窗簾撒在我的臉上，然而心中的沉重感卻像一塊巨石壓在胸口，讓我無法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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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試圖掙脫這種無力感，但它卻像陰影一樣緊緊跟隨，無論我走到哪裡，只要想起還是叫我覺得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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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為無法喘息所以會想逃避，令本身就有拖延症的我更想努力，努力去躲開，以致讓一切變得更加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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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試圖集中精力去敲鍵盤寫作，心中的焦慮和無力感卻如潮水般湧來，將我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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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過會寫的後來的故事，其實也努力出快將十萬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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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是提不起性子去繼續努力，或者到將它完成的那一天，便是最適合我完全沉沒於大海的那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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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想之所以遙不可及就因為它只是幻想，就是努力過後還是覺得太過夢幻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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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作計畫、工作任務、日常瑣事，每一樣都讓我感到窒息。在這樣的掙扎中，我漸漸明白自己或許真的只是個庸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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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其實我已經接受了自己只是個庸才的事實。沒有讀者，沒有掌聲，甚至沒有一點微弱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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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想破滅後，我開始考慮放棄這個永遠到不了的夢想。也許成為一個庸才，過著平凡的生活，才是我的真正歸宿。接受了這個現實，我便不再掙扎，不再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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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才的智慧，就是學會接受現實，放下那些遙不可及的夢想，享受當下。或許，這就是我此生平凡而簡單的命運，沒有波瀾壯闊的故事，只有平凡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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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我只是一個庸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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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庸才不用再庸人自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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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不再與家人居住之後，每次煮飯我還是會覺得麻煩，每每覺得麻煩，就會開始懷念那些回家就有熱飯，打個電話就有暖湯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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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每日都能吃到家人的手藝時，總覺得家裡的飯菜很一般，所以每次家庭聚會都會以不想家中長輩辛勞為藉口去外面訂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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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香港只要付得起錢，總不會有難吃的餐廳⋯⋯吧。（最近好像不是，但這又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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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跟家人見面，因為機會更少了，雖然確實不想他們操勞，卻還是想吃到家人親手煮的飯菜，因為無論外面的餐廳有多好吃，自己家中的味道還是最獨一無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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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家庭總會有自己的拿手小菜，我家的是西蘭花炒帶子和蝦仁椰菜炒粉絲，最重要還有五指毛桃椰子烏雞雞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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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蘭花炒帶子對我來說是個很難掌握的手工菜，西蘭花要用鹽和麵粉浸泡好一陣子，好好清洗乾淨上面可能殘留的菜蟲，下鑊炒之前要用熱水煮大約兩分鐘，之後才可以撈起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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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子用熱油每面煎一分鐘後再將西蘭花放回鑊炒，用丁點的蠔油調味就已經好吃到我每次都可以自己吃完一整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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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個很愛喝湯的人，以前母親每星期都會煲老火湯，我每日回家都會有各種各樣的湯水可以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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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不懂珍惜，遇到是自己不太愛喝的材料便當着母親面前，把好端端的湯水變得如灌苦藥一樣忍住呼吸大口吞下去，沒有理會過母親會難受，沒有考慮過一煲湯到底多難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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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上大學後，因為我經常都不回家吃飯，變成我天天都會接到母親的電話，詢問我會不會回家吃飯喝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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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就是這麼犯賤，在天天都能得到熱飯暖湯的日子下，就不太會珍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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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常常因為要趕報告，要去朋輩間的飯局應酬，經常不回家吃飯，少了很多跟母親吃飯的時間，過着喝酒比喝湯還要多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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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因為不再與母親同住，我連想吃個西蘭花炒帶子亦在不停失敗中輪迴了一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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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最近我才算大概學到兩三成，從炒得不好吃變成不算好吃但至少還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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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喝湯了也要自己花時間煲，我一直以為煲湯就只是把材料丟進煲內大火煮一煮就是老火湯，但原來煲一碗好湯要準備很多東西，很多步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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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備料開始已經很花時間，有些要先切開，煲的時候才會出味，有些要浸泡一陣才能煲，更有些如花膠那類乾貨更要早幾天便開始先蒸後泡水，就只是為了煲好幾個鐘才得到的幾碗老火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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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煲了好多次的無味老火湯，去尋找記憶中母親的味道，結果當然不行，難喝到全都倒掉，自己煲的湯始終不及記憶中母親煲的好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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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之後跟母親見面談起煲湯的技巧，經過她的指導後，我才在最近一次真正煲了還算好喝的老火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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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要煲出好喝的老火湯，材料一點都不能省，不能像我以為一樣只拿些煮飯時去掉的雞骨去煲，必定要用上肉類本人湯頭材會夠鮮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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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跟母親同住之後，才開始要為自己準備每一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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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煮飯對於我只是件休閒活動，久不久才煮那麼一次，不用煮甚麼大餐，罐頭湯、意大利麵、急凍水餃，反正不用花太多時間全都可以成為好吃的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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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都不懂為甚麼母親每次煮飯都要花上全日的時間，但真正煮飯之後才開始明白煮飯是件很花時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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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一頓飯的四菜一湯從備料開始已經要花上大量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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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道菜式都要不停洗菜切菜醃肉，準備每道菜的醬汁；煲湯前肉類要飛水，湯料要先泡水；煮飯要洗四五次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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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煮好滿桌子的菜後，我都不懂母親為何買繼續在廚房忙碌着，每次都要被我催促才願意一同坐下來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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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煮飯都可能會被熱油彈到被熱鍋燙傷，煮好飯後還要洗大一堆備料的碗碟，炒菜的鍋又要擦油養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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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都覺得麻煩吧？更何況母親們是一年365日無止境地，每日做着相同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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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原生家庭後的我，在看着母親的背影下長大，為了煮出熟悉的味道模仿着她在廚房中忙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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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那天從廚房端出熟悉味道的熱湯時，我才發現自己終於從原生家庭中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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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自己家庭中跟母親一樣為自己愛的人端出熟悉味道的熱湯，那一刻才讓我真正覺得自己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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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是從哪刻開始覺得自己從原生家庭中成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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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自己將來能成為稱職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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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穎姿 2024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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