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們玩了許久,甚至在水裡發現了許多從未見過的奇異生物。
有種如螃蟹卻帶著毛毛蟲般的觸角的小生物,受到驚嚇後,竟然會縮成一顆和河底石頭同色的球體,靜靜待在原地。
還有一種奇特的三角形魚,它擁有四對鰭,當它游動時,身體如同扇葉般旋轉,看上去極為詭異。
「亞瑟,快看這個!」愛默兒捧起一條透明的魚,笑嘻嘻地遞過去,「它的肚子在發光吶!」
亞瑟接過來一看,這條魚的腹部竟然透出微弱的藍光,在陽光折射下閃爍著奇妙的光影。
「這是什麼生物?」亞瑟低聲嘀咕,然而還沒來得及細看,那條魚便滑溜地從他手中逃脫,消失在水流之中。
生物探險之後,在愛默兒的提議下玩起──水面漂浮──遊戲,雖然幼稚但也挺有趣的。
他們比賽看看誰能讓自己在水面上漂得最遠。然而,幾番競賽過後,總是亞瑟提前沒入水中。
「哈!我又贏了!」愛默兒大笑,雙手撐著水面轉了一圈,「你怎麼那麼快就沉下去了?」
亞瑟翻了個白眼,無奈道:「拜託,公主,你那麼輕,水流推得動妳。」
「藉口!」愛默兒吐了吐舌頭,得意地向他做了個鬼臉。「那再一次!」
所以他們再度比了一場亞瑟永遠贏不了的比賽,但這次,他決定要捉弄愛默兒一番。
他成功了。
愛默兒遲遲沒有看見亞瑟浮出水面的蹤影。她開始慌了。
亞瑟趁著愛默兒背對他的時候再度從水裡冒出,他打算要給愛默兒驚喜。可當下眼前的景象讓他的笑意瞬間消失,因為遠處的草叢內似乎有東西在移動──一頂黑色的斗帽從高長的草叢冒出。
他幾乎是瞬間動作,趕緊摀住愛默兒的嘴,並將她拉到河中岩石後方,比出噤聲的手勢。
「亞瑟──」愛默兒依靠在亞瑟的胸口,心跳頓時漏了一拍,臉上頓時一頓紅潤。
「噓,有人來了。」亞瑟輕聲說道。
然而,愛默兒聽聞亞瑟嚴肅的語氣,忽然一怔,內心的警鐘立刻將剛才的悸動退去。她抿緊雙唇,屏住呼吸,靠著亞瑟一起小心翼翼地窺視外面的情況。
一名穿著黑斗蓬的黑衣人從高草叢內走出,來的方向正是他們剛剛戲弄守衛的地方。
他並沒有急著前行,而是每走幾步,便環顧四周,彷彿在尋找什麼。有一度很接近他們放置物品的位置,如果沒有那些草叢,他們很快便會被發現。
黑衣人在那裡停留了一下,拔一搓藥草後揉成一團,放在鼻前仔細聞一下。儘管那距離很遠,且潺潺的流水聲不絕於耳,但被緊張氣氛壓迫的他們,彷彿能從那動作聽到那道深吸氣的聲音。
是發現了我們闖進來了?
愛默兒見對方往這裡看了片刻,心臟差點跳出來了,她緊張地抓住亞瑟的手臂。
然而,黑衣人只是觀察了一會兒,最終並沒有做出其他動作,而是沿著上游的方向緩緩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山谷陰影之中。
過了幾秒,兩人紛紛長吐出一口氣。隨後,確定黑衣人的身影消失,亞瑟背起愛默兒,快步踏在河裡,返回到岸上後迅速將衣服穿了起來。
「好險……」愛默兒低聲說,「他沒發現我們的東西呢。」
「那可不。」亞瑟穿起衣服,眼神仍然緊鎖著剛剛黑衣人消失的方向。
他……並不像是採藥人,他們無法進入這裡。
他彷彿聞到一股詭異的氣息,腦中的思緒不斷盤旋。剛才那人站立的地方,剛好在山谷的陰影處,斗帽的帽沿將面部籠罩,根本無法看清他的樣貌。
「亞瑟……」愛默兒抓住亞瑟衣肘,輕輕地晃了晃。「我們還是趕緊離開吧。」她見亞瑟沉默且凝重,自己也不自覺的擔憂起來。
「妳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看看他是誰。」亞瑟低聲道,繫緊腰帶,剛要轉身追上去,卻突然被愛默兒拉住。
「我也要去。」她低聲道。
她沒有再說話,只是微微皺著眉頭,眼底閃過一絲不安。她在意的,或許不是即將面臨的危險,而是亞瑟在身邊時帶來的安全感。
亞瑟見她噘起嘴的面容,於是無奈地點頭。兩人將草籃留在原地,隨即悄無聲息地朝黑衣人的方向摸去。
黑衣人前行的方向指向河流的源頭。隨著他們繼續前進,曾經寬闊的河谷漸漸變得狹窄,兩側的高聳岩壁像是將他們推向深處,河谷逐漸加深,而他們則越走越高。那條蜿蜒於山壁的小徑,最終僅容許一人通行。
小徑在山谷中曲折攀升,無論他們走得多高,頭頂的峽谷邊緣依舊那麼遙遠。腳下的溪流也愈來愈微小,幾乎成了一條細緻的白線,或許已近逼兩百英尺的高度。
經過一段彎曲的路程,他們終於抵達山谷的盡頭。
眼前是一座高聳的瀑布,水流自上方奔湧而下,然而他們所處的位置,甚至未達瀑布一半的高度。往下望去,底下水氣翻湧,四散的水霧彌漫,景象壯麗卻又讓人不由自主地感到畏懼。
爬升至半途時,亞瑟背起愛默兒,因為她不時望向高空,顯然對那片空曠的深淵心生畏懼。
小徑的盡頭消失在瀑布狂瀉而下的水幕中,那人的身影也隨之淹沒在白茫茫的浪花後。不久,當他們靠近時,才在水流濺起的霧氣後方,隱約察覺到一道裂縫般的入口藏身其後。
亞瑟將愛默兒輕輕放下,兩人彼此對視一眼,旋即無聲地踏入那道幽暗的洞口。穿越一段被濕氣腐蝕的黑色岩石小道,他們走上另一條更深邃的通路。
這裡的景象判若兩境。
前方宛如一道被大地劈開的裂縫,兩側山壁蜿蜒曲折,如巨大的掌心將他們牢牢摟緊。沙岩層層疊疊,在微光中刻劃出繁複的紋理,水流長年沖刷留下的痕跡,彷彿時光親手描繪的筆觸,細緻而令人驚歎。
他們不禁駐足觀望,但下一刻,深處傳來低沉而斷斷續續的鳴聲,猶如未知恐懼的喘息。天空此時亦被陰雲籠罩,光線驟然暗淡,一股難以言喻的詭異氛圍隨之浮現,在石壁間盤旋不散。
兩人緊貼著濕滑的岩面,悄然向聲音的來源移動。這條瑰麗的自然長廊終於在一個高達十尺的洞口前終止,他們彼此無言,又一次潛入幽暗之中。
這裡幾近全然黑暗,只能憑著觸感與偶爾反射的微光前行。腳下滿是碎石,踩踏間傳來細碎的回音。雖然空氣中溫度偏低,但比起之前的濕冷,這裡反倒乾燥許多,瀑布的轟鳴彷彿被一整座山體阻隔在遙遠之外,只剩靜謐籠罩四周。
沒走多久,前方傳來一絲若有若無的紅光,忽明忽暗地閃爍著。他們屏息靠近,終於在洞口另一端看見了令人屏息的一幕。
視野驟然開闊,一座宛如神祇劈開大地所造的巨型石洞赫然展現在眼前。它天然的規模與氣勢彷如殿堂般雄偉,足以讓人錯以為踏入了某種古老的神域。
四周岩壁層層疊疊,拔地而起,猶如直通天穹,高聳得幾乎讓人忘了呼吸。
就在此時,陽光衝破層雲,從裂谷的縫隙間灑落而下,照亮整座空間。岩壁間的光線彼此交錯反射,讓整個洞穴熠熠生輝。
而最為壯觀的,是遠方盡頭那道令人屏息的景致──一面高逾四百英尺的紅色琉璃山壁,如鮮血凝成,表面光滑如鏡,折射出刺眼而華美的光芒,好像整座山體都在緩緩燃燒。
兩人順著山壁的線條望去,只見一個渺小如豆粒的人影佇立在那片鮮紅山壁前方。
是那個人。
他面朝山壁,似在低聲自語,片刻後微微欠身,像是向某個看不見的存在致意。
忽然,整座洞穴傳來一陣幾不可察的震動,細細的塵埃從高處簌簌落下,彷彿連岩石都屏住了呼吸。亞瑟下意識地將愛默兒護在身後,眼神緊盯前方。
下一瞬,那面高聳的紅色琉璃山壁竟發出一聲低沉的嘆息。聲音不響,卻極清晰,彷彿是從岩石深處發出,又經由壁面層層折射,在空曠殿堂中幽幽迴盪,直穿入耳膜。
「哎──我說──新來的。你身上的斐利斯臭味還是一樣吶。」
琉璃山壁……會說話?
「哈,都這麼久了,您還是叫我新來的?」那熟悉的聲音冷笑兩聲,語氣中帶著不以為然的輕蔑。「我叫愛勒凡。拜託,別再那麼憤世嫉俗了,卡赫巴大人。只剩幾天了,請再忍耐一下。」
「這麼快嗎?哎──我又忘了──」山壁再度發出長長的嘆息聲。「你那邊進行得怎麼樣,還順利吧?」
「托您的福。」
「很好,看來你比我預期的還有本事。還有別的事?」
「那倒是沒有,只是我想和您分享一件有趣的事。」
山壁發出低沉的笑聲。「哦?」
「最近來了一個叫亞瑟的傢伙,挺有意思的。」愛勒凡冷笑道,「或許他真的很有魅力吧,連斐克斯特都罕見地對一個素未謀面的外人這麼親切。」
「是麼?」琉璃山壁的語氣明顯收短,似乎對此也感到驚訝。「他來做什麼?構成威脅嗎?要不要我──」
「謝謝卡赫巴大人,我想沒那必要。」愛勒凡毫不猶豫地打斷。「說真的,我反而覺得他挺好玩。他居然通過了斐克斯特的考驗,而且來這裡的目的──單純得幾乎讓人覺得可笑。但我希望他留下來,對波哈沙納來說,他可能是一筆意外的戰力。」
「這樣啊……看來,我出手的時機又得更小心了。」山壁的聲音像是在笑,低沉而帶著某種詭異的愉悅。
山壁的笑聲霎然落下,隨後充滿睥睨且嘲笑的氣息:「嘿,新來的。你可真不如愛菲斯那麼警覺,竟然沒發現自己被跟蹤了?」
愛勒凡眉頭一動,猛然回頭張望。
「我老早就聽見他們兩位的聲音──」那聲音忽然拔高,如同雷鳴從四面八方灌入耳中,「出來吧!兩隻躲在後面的臭老鼠!」
亞瑟拔出刀,嚴實地將愛默兒藏在自己的背後,緩慢步出黑暗的洞口處。
「愛勒凡,你到底在搞什麼?」他的目光直視著那座紅光四射的山壁,語氣冰冷,「這就是你口中的『惡剎』?」
他曾聽聖安克多提起過「封印」的模樣,但眼前這片山壁,與他見到書冊上的圖樣截然不同──也因此,更讓他無法掉以輕心。
「你說什麼──!」
那山壁忽然怒聲大喝,聲音如雷貫耳。整座地底殿堂劇烈震動,震得峽谷煙塵四散,如同巨獸甦醒。
「有種再說一次那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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