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三次在這裡見到清晨的陽光。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gUYNSjXN5
犽宿把一位敵不過傷口感染潰爛去世的村人，扛到準備好的藥草堆上。看著靈犀和兩兄弟向死者簡單祈禱，點燃草堆焚燒屍體。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1gAp4fROa
“謝謝你。”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6VDeNi1IU
他接過靈犀手上煙紅色的草泥。視線出現了，他留下的第一天早晨，感受到的那個視線。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WdFDEDLG7
“因為你的幫忙，逝去的人才不用顛簸走上藥草裡。”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5LbOK42ya
那道視線不是無時無刻存在。常像是竊賊般小心窺探，小心到接近膽怯的程度，一觸就會退縮回黑暗中的那種膽小；有時它會多點存在感——比如現在，幾乎快是明目張膽的直視。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U2BiHmuvn
瞥了一眼靈犀臉上的淺笑，犽宿心不在焉地將草泥塗抹在自己腰際的傷痕上。他知道這視線的主人很快就會露出馬腳。因為那種盯人的目光，越來越拙劣。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8BUap7dl4
既然遲早自我暴露，就不是一件需要主動出擊的事，靜觀其變即可。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h73MboVTV
犽宿繼續老實地幫忙分攤靈犀身邊的各種雜事。不外乎就是幫忙村人換藥、和她一起進入山林找所需的藥草或食物、看她東奔西走在各個因傷痛呻吟的病人間、聽川河川海在分裝食物時七嘴八舌跟他說些不重要的小事⋯⋯雖說都不是甚麼特別粗重的活，但也足夠他們消磨一天的時間。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sgAe7Xo2c
實際上，村裡還有兩個能行走自如的村人。可從未加入他們的行列，整天無所事事。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rec0M8TnC
「那個人神智不清了。」某次經過其中之一時，川河對犽宿解釋：「他的家人都被燒死了，從那之後他只會這樣看著天空發呆。」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rstX9uHQB
川海照慣例地將果乾放到坐在斷牆上，痴看天際線的中年人身旁。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UafzbjDGM
「另外那個⋯⋯我討厭他。」川河噘嘴，視線掃向那人。犽宿每次看到那人，他都像是迷途般，一會兒往右、又走向左側，失魂落魄地走來走去。時而在村中遊蕩、時而出現在樹林邊緣。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RTMqF72cb
大概也是因為戰爭所造成的精神異常吧。他並不在意川河孩子氣的喜好。簡單掃視了一下周圍，那道窺探的視線消失了——這些天他自己也發現了一些規律：靈犀在清晨跟中午之間會消失不見，夜晚也是。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audINxeBa
連同那道視線一起消失。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Insk9N1Fi
他問過川海川河，他們也不知道靈犀這段期間都去哪了。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9Sr9kbHqT
「我猜靈犀姊姊一定去秘密基地了。」川河說。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fY5fVWEMf
「秘密基地？」犽宿問，想起第一晚在林間遇見她的情形。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l4UUhXJRt
「如果我知道在哪，就不叫秘密基地了。」川河答得義正嚴辭，一臉驕傲，被哥哥的手肘頂了一下。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ebOWThgbK
「姊姊晚上都會自己找別的地方休息。不過你來之後，有人幫忙上藥。姊姊早上才開始不見的。」川海說，「她應該是趁著早上的時間，去找更多新的藥草。不然原本的那幾處都快被我們摘完了。」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1kkQu1OrU
合理，犽宿揚高眉毛點點頭。還是身為哥哥說話可靠些。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2qIPU8Exn
但他必須確認靈犀在做什麼。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YZa94stp0
這幾天下來，靈犀也像那道神秘的視線一樣，神出鬼沒；一會兒近在眼前，一眨眼又消失不見。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g7xFdGFmg
更糟的是，犽宿感受到她似乎牽動這裡的一言一行——她是否也有感受到那道視線的存在？他們是同夥嗎？平平靜靜的她該不會是那道視線的背後主使？畢竟誰會隨意留下一個來路不明還配著刀的人？讓人監視自己也不是一個意外的選項。若是如此，那留下他的目的又是什麼——如果她有任何計畫，他最好別像這兩個孩子一樣什麼都不明白⋯⋯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fcmFMIGBf
所以當夜色再次籠罩大地，犽宿起身在附近的林間遊走。果然，在某一角看見靈犀抱著膝蓋蜷縮在樹下。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rlmXcg4Q0
當她發現樹林間的人影時，神情有些僵硬。但她很快便鬆下一口氣，就像第一晚那樣，彷彿早就知道來者身份——這已經發生第二次，那就不是巧合。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rH18RGnoI
“睡不著？”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mWWRxKtFb
等他完全暴露在月光下時，靈犀已掛上平常的淺笑。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i9p00UBvR
「嗯。正好想吹吹夜風。」犽宿回，說起謊來毫不彆扭。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pdqPnKJ7K
她看起來沒有甚麼不對。沒有任何其他動作，身旁也沒有其他多餘的物件，沒有那道視線。犽宿快速掃過周圍的樹林一眼。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IHWcI2uEf
林中依然迴盪那些蠱惑人心的蟲聲——但對犽宿來說已經沒有半點效用了。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em7qIKAR5
「手上的傷還好嗎？」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IcI3ACOos
犽宿隨口拉個話題，趕在靈犀探究他的出現前先提問。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tUZQLeSnq
靈犀點頭。將綁在手臂上的布條稍微拆解，露出已經凝固的痂。確認犽宿看見後，再將布纏回手臂上。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FNwm0iPMp
她看了一眼犽宿腰上的傷痂，底下的紅腫發炎早已淡去。想到第一天他出現時的蒼白臉色，現在也已經恢復血氣。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QJfPJriTh
“你的精神看起來好多了。”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ndvBm9uyc
「我已經沒事了。」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FAp3VLCXV
她低眼淺笑，”川河和川海也是。“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wxvpi3mq7
「什麼？」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OiskpoPcn
“你來了之後，他們變得活潑很多。他們很開心你在。”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JZza3MeLB
「很開心我在？」犽宿嘴角一扯——這話他倒是生平沒聽過幾次。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Ntcv59NXa
她頭點得很輕，態度卻很確定。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izjUnu5cf
“這裡沒有那麼安全。”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u851PRLTi
靈犀看向林間深處，“那些軍人沒有走遠，隨時可能會再回來⋯⋯”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3yUQ2FBbA
「妳怎麼知道？」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L6Vp67D0v
她笑了笑。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m4czRX6c0
“仔細聽。”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PxQddD1iR
除了偶有夜風捎過樹葉的聲音，蠱惑人心的蟲鳴聲外，他什麼都沒聽到。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U5A6pIvJ7
“不確定有多少人能撐過身上的傷⋯⋯也不知道會是大家的傷勢先好、還是那批軍人再犯的那天先來。”她輕嘆，一手安在胸口。“萬幸的是，他們對這個村子的攻擊，還不至於摧毀整座山林。”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6nL3dPMdp
雖說諾克薩斯握有致命且強力的軍武，但若是毫無準備，他們是不會貿然闖入愛歐尼亞的未知森林——這是他們吃盡各種林精異獸的苦頭後，得到的「常識」。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XdnerUimA
「所以，妳每晚待在這裡，」犽宿拼湊靈犀的訊息，回問，「是在⋯⋯守夜？」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sSzV0KjA9
從她警戒的神情跟緊繃的身軀，可不是失眠這種單純的原因造成——這個村子才經歷過摧殘。按其他人的條件，無論身心靈各方面狀態，她還真的是唯一能承擔這個任務的人。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i0EINpkzK
這就是她自個兒搞神秘的原因？犽宿挑眉。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6CuVI6LlM
“不。”她微笑搖頭。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1mgrHzFHU
“我在等夜鳴蟲。”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EtUll5aB4
那種讓人產生幻覺的蟲？犽宿擰起眉。為什麼？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ud43evvfR
“我想再見到逝去的親人⋯⋯”她笑容幾分困窘，彷彿擔心自己說出來的事會被嘲笑，“⋯⋯到現在還沒成功過。”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eaD9kxWYU
她立刻換上玩笑的臉——像是害怕真的面對他人的嘲笑，先行的自我解嘲。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vMdC7l2HF
“結果卻看到你——兩次。”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fNbRDmI2U
「那真抱歉打擾妳的『美夢』。」犽宿雙手交叉胸前，「妳要是不高興，我可以馬上離開妳的『美夢』。」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FrtgsRQE2
“不不、我很高興！”她笑容燦爛，再收斂回到她平常淺淺淡淡的微笑，但眼神明亮得出賣了她。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xf7ukJAEB
“我真的很高興。”她嘴角笑意深，“我一個人無論如何都不夠讓川海川河安心⋯⋯你來的這幾天，他們都睡得更安穩。”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kOZbnk4Kv
「那兩兄弟只是欠個暖爐。」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J0ruXtzWM
犽宿雙臂還叉在胸前，語氣下夾帶了自己也沒發現的抱怨。那兩個臭小鬼總捱著自己這睡。趕也趕不走，很煩——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BQBuaK0bn
他一點都不喜歡跟小孩子擠在一起睡覺，特別是睡相不好的孩子。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yDJOZmShC
年幼時的他，以為自己的睡相已經無人可超越。搞得出名好脾氣的哥哥，幾次差點半夜起來跟他促膝長談⋯⋯但到了劍塾，他才發現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只是劍術上的⋯⋯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LaXrzNoCh
犽宿視線一轉，和靈犀再次四目相會，她嘴角微彎。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6iTojHKVQ
「⋯⋯」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B6VlelcJi
好吧，他承認，他還能忍受，繼續跟這兩個小鬼「同床共枕」。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v0NKWF7TR
因為他常常在這兩個小鬼身上，看見自己和兄長。還有以往他們之間那些四季尋常的小事。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iAv0yunMm
——聽著，哥哥是對的。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NMB0huj25
撇除兩兄弟聯合起來在耳邊吵的時刻，這是自己最常對川河講的話。無論是兩兄弟奶聲奶氣地鬧脾氣還是意見不合時。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ZWZnqx2SA
每當看見弟弟嚷著要哥哥帶自己去做些什麼的樣子，就會讓他想起年幼的他，總拿著粗糙的短小木劍跟在哥哥身後，死活都要黏緊哥哥；哥哥做什麼，他就跟著做什麼。而當弟弟吵著要哥哥繼續陪玩時，哥哥會提醒他責任的重要，提醒他事情的孰重孰輕。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QbhFvqtL6
當他累癱在地時，同樣昏昏欲睡的哥哥，會做那個給他倚靠的靠山⋯⋯他的嘴角彎了彎。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z1iGbjyuc
而那些，已隨著不尋常的戰事不復返了吧。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igIk8pISN
去了前線的兄長，即使戰事告終也了無消息，生死未卜；被冠上罪名的自己，成了人人過街喊打的罪人，無處可去。就算兄弟有幸再重逢，怕是也無法回到過去，那些嬉笑怒罵的小日子。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qk5IdoQC3
——我知道妳需要幫忙，但我有我的理由離開。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niPnkBZTh
這兩句話，在接下來的幾天，犽宿都沒有說出口。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8PUBmJVO1
是為了那對兄弟也好，還是因為眼前這個看似無助卻始終平靜的人也罷，或是想探究那道目光的真實身份和意圖——無論是什麼理由，根本無所謂。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GxxbjP7OV
因為都不如承認，自己不過是隻在亂竄的無頭蒼蠅。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wzwQMoE5A
他始終沒忘記要找到殺死索瑪長老的兇手。但他卻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該往哪去洗刷他的罪名？去抓到兇手？最一開始逃出劍塾的行動，更像是一種生存本能。逃離周圍那些面目猙獰的熟面孔，逃離那些傾巢而出的赤裸仇恨和殺意。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d1Ueq1SoK
犽宿握緊拳頭，卻扯起嘴角。這不就是他還能忍受自己在這裡瞎耗的原因嗎？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9Oa6w138J
——但還有別的原因，對吧？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SvISNsCuk
犽宿再次將視線放到靈犀身上——他更加確定，靈犀夜晚待在這裡，還有別的原因。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XwKJvywUM
她自己說過，夜鳴蟲的幻覺對一般人毫無影響，只有心神耗弱的人容易受蠱惑。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q0b2L5K7d
可她卻一直很清醒。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s6Os4yrA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