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民第一部乙未篇 - 第七章秀巒山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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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又過了七個月，憶堂已經算是半個北埔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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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生活習慣外，飲食充足又有運動，身體和之前大學生活相比結實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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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不能忍受的是只能三天洗一次熱水澡，當時還沒有熱水器和瓦斯，要燒熱水實在是辛苦又耗費物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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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夏天還好，直接跳到溪裡不但洗澡還可去暑氣，但冬天在山區的北埔就只能忍受身體的髒污和搔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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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早晨，憶堂將昨天晾在門前的衣物收進房裡後，習慣性的站在正廳外的柱子旁，等待紹祖向老夫人請安後一起去吃早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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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禮拜，買辦從竹塹城帶回了有關中日戰爭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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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午戰爭失利後，在四月十七日清廷與日本於下關簽訂定條約，同意割讓台灣、澎湖予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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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這七個多月以來，紹祖除了收租幾乎都待在天水堂。閒來無事時與滿妹到慈天宮參拜，不然就是往後山走走。紹祖好不容易忘了戰爭的事，恢復了以往的笑容；但得知馬關條約簽訂後，紹祖又變回前陣子那時而落寞望天興嘆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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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男人們晚上的聚會時間也多半圍繞在日軍的話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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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之前阿通叔去日本做工的兒子說，日本番很愛吃牛肉，到時候台灣的牛都會被吃光沒有牛可以耕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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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算什麼？我跟你說，等他們來台灣後會把我們的阿公婆牌（祖先牌位）燒掉拜他們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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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神？那慈天宮的觀音娘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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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下（一起）燒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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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麼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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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要說日本番話，改成他們的姓，像什麼田中央、水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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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難聽我才不要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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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賣祖宗田，莫忘祖宗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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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集體抱怨完後個個是愁容滿面，深怕在台灣的一切會被日軍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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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紹祖只是靜靜的坐在階梯上不發一語，這樣的聚會持續了好幾天，北埔庄上瀰漫著一股不安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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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堂靠在柱子已經有段時間了，今天的請安似乎比平時來的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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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人稱頭家娘的陳滿妹先步出正廳門口，在跨出門檻時身旁的意妹趕緊前去攙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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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妹目前已有六個月的身孕，由於腹中胎兒是姜家的重要繼承人，眾人們都小心翼翼，不容許出任何的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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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堂向頭家娘點頭致意，她也面帶笑容回敬，之後便往房間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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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嫁來姜家幾個禮拜後憶堂曾經和她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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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家女性雖然也受中國禮教的影響，但對於自家人方面比較沒有這麼地男女有別，只要是在公開的場合，像頭家娘和憶堂這種關係聊天其實是允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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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意妹不同，由於是有錢人家的么女，自然是金枝玉葉到一個極致，皮膚白皙有著一對鳳眼，頭髮則是梳成客家已婚婦女的「三把頭」，服飾與老頭家娘一樣身著傳統的客家大襟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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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千金小姐，但並未沾染有錢人家的惡習，身上從不戴任何的首飾，只有手腕上套著紹祖給的青玉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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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妹說話總是輕聲細語，對下人的態度也不會頤指氣使，反而時時留意是否有不周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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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的人常常說他們很幸福，擁有紹祖和滿妹這樣的頭家和頭家娘，才能讓他們安心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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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妹身旁服侍的意妹突然回頭看了憶堂一眼，憶堂發覺後和她揮了揮手，意妹則轉身鞠躬，之後跟上滿妹的腳步進到了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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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憶堂在教林家三兄弟學認字的時候，意妹常常躲在一旁用樹枝在沙地上練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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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堂曾經邀她過來一起學，但她卻說「女孩子不用學這些，我只是在鬼畫符而已。」就快速的逃離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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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天後就比較少看到她，但只要有來學習時憶堂都會拿寫的比較大張的字，然後唸的比平時更大聲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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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堂當時只是覺得她好學也沒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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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回想的同時，紹祖氣沖沖的走出正廳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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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了？氣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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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國難當頭，台灣各地仕紳無不義憤填膺組織軍隊對抗日本番。金韞也想組團勇北上會師，怎奈阿母....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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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韞少，要是之前我會和你一同謀劃，阻擋日軍侵台。但現在你有沒有想過，你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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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妻沒子，反正一人飽全家飽，你呢？有想過老頭家娘？有想過夫人？還有肚子裡的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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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姜家來說，你太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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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就這樣放任日本番糟蹋我們嗎？」紹祖緊握雙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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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更不能與之衝突，你去保衛你的國，那家呢？假設日方勝利了，你的妻小，母親，甚至整個家族，誰來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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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憶堂真的很想把事情全盤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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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清廷是棄台灣保遼東，在他們眼裡，台灣是個可有可無的地方，你這傢伙是在自爽個什麼勁？拿熱臉去貼冷屁股換「英烈」兩個字，然後讓家人這樣傷心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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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些話憶堂只能放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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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古聖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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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堂聽到這三個字理智線「啪」的ㄧ聲斷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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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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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堂從來沒用這種語氣和紹祖說話，讓紹祖嚇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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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什麼狗屁蜻蜓還是蝴蝶的，古聖賢這種只有在考國文才會去背的東西記這麼多是有什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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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到這庄上不久，卻很喜歡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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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的人都很好，老頭家娘對我不像外人，反而像是家中長輩般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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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你們在曬穀場說些有的沒的時候讓我想起中學時和麻吉一起打屁聊天的那段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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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鄰居們，慈天宮前的阿勝伯笑起來佈滿皺紋的臉感覺像我阿公。庄頭常常帶菜來那可愛的阿福嬸就和我家阿婆一樣對我，這些人讓我覺得當初和你來北埔是個正確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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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是個北埔人，如果我回不去了，那我這一輩子就是個道道地地的北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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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堂已經氣到沒有辦法即時轉換成紹祖聽的懂的語言來說明心中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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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如果你只是覺得大丈夫要去臺北立什麼鳥功名來滿足自己的話，很抱歉，恕我不奉陪，等等我就收拾走人！但是，如果你是為了這個家、這片土地而拿起武器保衛自己所愛的事物的話，兄弟我絕對奉陪到底，要我把命交給你都可以！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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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憶堂轉頭離去，留下不知道能不能聽懂他剛剛說的那一堆話的紹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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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怎麼做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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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力甩上門，憶堂躺在床上翹著腿，想著今後到底要如何讓這庄子不被日軍蹂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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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憶堂的想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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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要打這場戰役被牽連的不僅是北埔村民，甚至連我自己都會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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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使不能夠改變歷史，至少要讓傷亡減到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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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軍會在五月登陸，台北城無血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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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現在北上找辜顯榮，然後告訴他日後的情報賣他個人情，由他斡旋保北埔平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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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憶堂腦中的近代史裡，他隱約聽過當時開台北城的是個歐巴桑，而帶路的則是日後飛黃騰達的辜顯榮，所以才會想去找他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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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以我現在這種身分，根本沒人會聽我的。況且辜顯榮應該早有此意，就算我不賣情報給他，他應該也會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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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到時候他發現事情都正如我所預料，最後把我軟禁或殺掉，那不更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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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不了我就一走了之，反正我原本就不屬於這個年代，躲個幾年再出來，看能不能用日語混口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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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憶堂突然想到那半仙的曾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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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他TMD神呀！多虧他幫我留下了日語這條路。」憶堂不禁讚嘆曾祖父的神機妙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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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樣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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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那樣也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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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啦！人不舒服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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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憶堂頭翻到右邊時，意妹的臉突然出現在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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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憶堂整個人嚇到彈了起來靠到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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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意妹歪著頭學憶堂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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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是我家鄉嚇到的時候用的，細妹子（女孩子）不要學！妳怎麼沒敲門就進來男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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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敲呀，很久都沒人回我，然後發現門沒有關好我就直接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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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剛剛門甩太大力所以壞了，是在耍什麼帥，晚上又要被蚊子咬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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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堂抓了抓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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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不是...頭家娘有事找先生喔，請先生到大廳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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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妹最近因為還沒改口叫滿妹頭家娘而被其他人訓斥過，但現在偶爾還是會不小心脫口稱她「我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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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我？妳知道是什麼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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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傳話的啦，怎麼可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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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待會就去，妳門外等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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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家娘說妳一個人去就可以，我還要去幫忙煮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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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我一人？該不會早上吵的太大聲被聽見了現在要幫他老公討公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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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堂對此次頭家娘找他完全無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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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覺得奇怪，但現在還是白吃白住人家，若拒絕她也說不過去，去看看到底發生什麼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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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堂的房間在天水堂右邊的廂房，繞過花園走幾步便到了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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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家娘，在下憶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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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埔住久了不知不覺憶堂也開始模仿紹祖說話方式，有時候真覺得自己在拍古裝片而在內心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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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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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是老頭家娘？意妹這傢伙到底是幫誰傳話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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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要滿妹找您過來的，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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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該不會老媽也生氣想來個二娘教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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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堂越想越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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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陣子的雞卵糕非常美味，我一直沒當面承蒙（謝謝）您，給我們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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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您太客氣了，這小事。您要是喜歡，我下次再蒸些不一樣口味的雞卵糕讓老夫人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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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堂之前就一直覺得在宋氏面前稱她老頭家娘怪怪的，所以一直稱她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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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憶堂你雙親是否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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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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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堂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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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還在，到時候要我聯絡之類的話就慘了，只好對不起我爸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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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呀，憶堂你大阿韞一歲，今年也20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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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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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長年在海外，學的東西也洋派。但我們有時候還是要照規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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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憶堂有種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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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時候該成家了，是否有看中意哪家的女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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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堂心想：沃草，我才剛過20，法定年齡才剛成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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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太快了，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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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快？老頭家像你這年紀已經當阿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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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活在2020年呀！妳在跟我說哪個阿嬤的故事呀？」憶堂心中如此想，差點沒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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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無法想像20歲結婚然後25歲就當了好幾個孩子爸的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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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憶堂腦中一片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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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我覺得還是要先自由戀愛，交往後覺得不錯再論及婚嫁會比較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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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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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互相熟識（認識）一下，食（吃）個飯呀、唱個歌逛個街什麼的，然後雙方感覺不錯就可以留個line先當個男女朋友，過個幾年再來談結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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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聽完後完全傻在那。憶堂也慌了，所以完全沒有翻譯就把內心話直接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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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西洋的方式和我們有很大的差別呢？」滿妹用袖子遮住嘴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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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媒妁之言也不是壞事。」滿妹在旁幫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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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旁觀者清，看的角度也會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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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堂呀，我看你和阿韞以兄弟相稱，我也把你當成我的孩子一般，如今你父母都不在了，我想如果可以湊成一段良緣，也是喜事一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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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宋氏是面帶微笑的說著，但那微笑讓憶堂備感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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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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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不聽人把話說完呀！」憶堂被身後的聲音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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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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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家娘還沒講完你就急著豬接勺（意：話不聽完就插嘴）聽完會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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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這個細妹。」宋氏笑了出來，身旁的滿妹也跟著噗呲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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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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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什麼，沒有中意（喜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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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就是沒有中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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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剛剛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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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都沒有中、意、我、嗎！」意妹自己說完後嘟著嘴漲紅了臉，原本就大的眼睛又瞪的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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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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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們要介紹的對象就是意妹。」滿妹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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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憶堂跳過交往直接送作堆，這對憶堂這個現代人來說是件很誇張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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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年紀差不多，意妹又和你處的來，所以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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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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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麼我啦！都說這麼明了，這樣下去我、我就嫁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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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什麼玩笑？我什麼事也沒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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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沒做才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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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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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了？你不是說在外國，西洋番都很勇於表達自己的心意嗎？我現在就在說我中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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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換憶堂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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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堂從沒有想過這個時代還有如此勇敢追愛的女性，這樣的意妹有點傻氣卻又惹人憐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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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憶堂本來就對意妹有些好感，看著這樣的意妹，憶堂心也動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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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的話，請給我點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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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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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妹覺得自己要被拒絕了，嘟著嘴，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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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阿公當初病重時曾向菩薩許願，在三年內不能娶妻生子希望能幫阿公度過難關，而今年的九月便滿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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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老媽阿公我對不起你們呀！實在是不得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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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憶堂的謊言中，他的家人總是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悲劇，憶堂已經說到有點不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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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時候我一定會給大家、給意妹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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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那我們就先暫且等等吧！畢竟是盡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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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妹，妳覺得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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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妹都聽老頭家娘的。」意妹說完緩緩的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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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這事就暫且先停住，待還願之後我們再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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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夫人，那我先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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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堂當下真的尷尬到無地自容，只想趕快離開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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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先去忙吧。」宋氏微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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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騙的過去，阿公呀！孫兒不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老人家要長命百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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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堂鬆了口氣，轉過身後他對著意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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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放心吧！有些事我必須去做，但我會知道從此我不再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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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妹擦了擦眼淚，抬頭看憶堂什麼話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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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這則婚事被憶堂暫時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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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秀巒山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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