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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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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著胸口跪倒在地上的穆蘭很快就暈了過去，蜷縮著身軀倒地不起，全然沒能來得及顧及周遭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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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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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躲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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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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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十幾個正在狂歡中的工人聽到異樣的聲響，頓時停下了舞步，他們其中的幾人看向穆蘭所在的方向，卻沒有人決定上前查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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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老鼠的聲音吧，不管它。接著奏樂、接著舞。儀式是不能暫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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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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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過了一會，其中一名較為年長的中年男子突然開口說道，眾人索性繼續跳起了那魔性的舞蹈，高聲歡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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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擺放雜物的木箱子恰巧遮擋了工人們的視線，誰都沒有發現已經潛入工廠內部的穆蘭就暈倒在他們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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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之間，穆蘭做了一個令她無比費解的夢，夢裡的她回到了久遠的過去，附身在一個年輕的牧羊女身上，感受著她所遇到的一切，卻無法做出任何決定，就好像任人擺布的玩偶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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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古老卻充滿混亂的神話時代，當時的人類雖已在歐羅巴大陸上立足，卻尚未成為大陸與海洋唯一的霸主，除了惡魔、不死生物與魔物之外，與人類競爭的種族如精靈、綠皮、矮人、鼠人等。數也數不盡的非人種族或大或小，或明或暗，有的盤據於百岳之中佔山為王，有的潛藏於地底伺機而動，有的則與人類為敵死鬥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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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皮，作為獸人與哥布林的統稱，這些綠色皮膚的未開化生物脾氣暴躁、野蠻而凶殘，劫掠人類的定居點維生，用殘骸裝飾自身，彰顯勇武。他們是人類的大敵之一，在數千年的歷史長河之中，兩個種族大戰數次互有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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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羊少女的家位於鬱鬱蔥蔥的森林邊緣，這個人類小村莊曾是一片寧靜而美麗的土地，居民們過著和平的生活，彼此相親相愛，和睦相處，純樸的生活是如此美好，除了要繳給城裡貴族老爺的昂貴稅收，以及家家戶戶皆難以負荷的軍役外，並沒有什麼好不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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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片和平的土地很快就被戰亂的陰影所籠罩，侵略者的戰火引燃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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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狡詐殘暴的綠皮部落偷偷繞過了前線的人類城寨，殺死負責監視森林的牧羊人，隨後大舉入侵了村莊。他們肆意燒殺擄掠，帶來烈火與死亡，村民們驚恐的呼喊聲在夜空中迴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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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房屋被焚燒成灰燼，田地被踐踏，村民們被屠戮、分食或擄走作為奴隸，寧靜祥和的小村莊最終化為一片死寂的焦黑廢墟，就如同被綠皮攻擊的其他成千上百個人類聚居點的末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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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牧羊少女藏身在地窖之中，透過地板的夾縫，眼睜睜地看著聽著自小便熟識的居民們一個個在哀嚎聲中逐漸支離破碎，變得不再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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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羊少女沾滿糞尿的衣服破破爛爛，那是在與一隻哥布林的拉扯中被扯碎的，而那隻孩童大小的哥布林最終被牧羊少女用推倒的空酒桶給輾爆了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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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整整三天，牧羊少女滴水未進，粒米未食，不過現在的她一點都不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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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她鼓起勇氣，或者說難耐飢餓，小口小口吃了那隻哥布林的肉，舔拭哥布林身軀內殘存的未乾涸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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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肉，反而是一股蘑菇與苔癬的味道，一言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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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獸人與哥布林正在舉辦宴會大肆慶祝勝利，篝火燒烤人肉時所散發出的香氣，讓她的肚子忍不住咕嚕嚕叫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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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酒的老僱用兵叫她絕對不可以離開這裡，絕對不可以出去，絕對不能發出任何聲音，可她無法再堅持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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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天，外面終於沒有了那些綠皮的吵鬧聲音、四處翻找的動靜，以及人類的哀嚎，於是她壯著膽子爬出了藏身的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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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裡的水缸被打破了，不過完好的底部仍殘留著一些水。她伏下身軀像條狗般把頭伸進破碎的水缸，舔拭著裡頭所剩不多的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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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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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娜從來沒有覺得普通的水這麼美味過，甚至比酒館裡加水的麥酒或葡萄酒要好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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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過水、喘過氣後，回過神來的牧羊少女突然覺得家裡有些不對勁，她歪著腦袋思考了下，很快就明白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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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已經不是她熟識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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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老夫婦的家裡一片狼藉，被乾涸的血跡、泥腳印，還有肉塊殘渣給弄得滿是髒污，屍體發臭的噁心的味道飄蕩在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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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上描繪貴族的畫作被拿下來扔在地上踐踏，畫作白皙的臉上滿是綠皮們的骯髒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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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森林裡的橡木做成的上好家具被掀翻，用斧頭之類的武器劈成好幾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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櫃子被拆成了碎片，長老夫婦悄悄收集的那些名貴衣服散落一地，牧羊少女記得他們始終都捨不得換上這些柔軟又華美的貴族服飾，只在夜裡偷偷拿出來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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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生日時村裡年輕男子送給她的圍巾被撕成好幾截後揉成團，像垃圾般扔在房間的角落，讓娜還記得當時年輕男子害羞的神情，以及長老夫婦不滿的情緒，她始終不曉得為什麼長老夫婦會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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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飾在客廳牆上的弓被扭斷成了兩截，扔在地上，據說那是身為「掩跡漢」的父親的所有之物，不知為何被長老夫婦像寶貝般收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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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跡漢遊離於貴族制定的法律之外，這些亡命之徒劫富濟貧，力圖推翻那些暴虐的貴族，伸張正義。村裡的農民閒暇時總喜歡在酒館討論這些英雄故事，牧羊少女也愛聽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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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數掩跡漢會隱匿真實的身分與面容，村裡的好事之徒甚至認為掩跡漢都是有良心的貴族老爺偽裝的，以此身份去糾正不能公開承認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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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長什麼模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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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羊少女試圖回想起雙親的面容，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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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著疲憊又痠痛的身軀，讓娜在長老夫婦的房子裡轉了一圈。劈柴用的斧頭、做菜的廚刀，還有餵養牲畜時用的草叉都被拿走了，所有勉強能當作武器的東西都被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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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收集所有能作為武器的東西備戰，那些可恨的綠皮正準備襲擊下一座村落。一想到這裡，她忍不住緊緊握拳，咬著下唇，力道之大甚至將嘴唇咬出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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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那些綠皮知道他們帶給人類多少痛苦與煎熬，肯定只會嗤之以鼻、不屑一顧，甚至會開懷大笑，然後樂此不疲地襲擊下一座人類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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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森林裡，去那個號稱能實現任何願望的湖邊。不知為何，有個心底的聲音在這麼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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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羊少女想起了村裡的人們津津樂道的那些掩跡漢故事裡，附近森林裡的湖中有個能看穿謊言的女神，據說祂願意無償給予誠實的人們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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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傳說故事是這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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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前，曾經有個生活在森林中的掩跡漢以伐木維生，拿木材跟村裡的人們交換糧食。有一天，這個掩跡漢不小心把舊斧頭扔到了湖裡，於是他坐在湖邊大哭，許下如果能拿回斧頭便會洗心革面，從此做個好人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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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被哭聲所驚擾，一位美麗的女神浮出湖面溫柔地詢問發生了什麼事情，掩跡漢就說他的斧頭掉進水裡了。女神聞言後沉入湖底，片刻後再度浮出湖水時，左右手各拎著一柄金斧頭和銀斧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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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一柄斧頭是你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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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這麼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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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柄斧頭都是我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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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跡漢一看到金斧頭與銀斧頭立刻就不哭了，雙眼發亮，心裡想著發財了，於是他獅子大開口，毫無顧忌地跟女神這麼扯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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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得到這兩把金銀斧頭，汝竟然在神明的面前說這兩把斧頭都是汝的，貪婪無恥。妄想得到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的人，最後的下場是什麼也得不到，還會進一步失去原本就擁有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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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有能看透謊言與虛偽之物能力的女神，聽了掩跡漢的話後遙了遙頭說道。接著女神就這麼沉入了湖水，無論掩跡漢如何哭天搶地也不願再現身，結果掩跡漢不但沒騙到女神手裡的金銀斧頭，還失去了他原有的賴以為生的舊斧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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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牧羊少女看來，掩跡漢故事中的女神並不一定擁有能看透真實的能力，只是掩跡漢的謊言太過拙劣所以才露餡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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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拿著昂貴的金銀斧在游離於法外的貧窮掩跡漢眼前晃呀晃的，連溫飽都成問題的底層怎麼可能不動心呢?這難道不是故意的嗎?最後還奪走了人家吃飯用的工具以示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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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羊少女不傻，在她所耳聞的傳說故事之中，神明不一定都是好的神，然而此時的她別無選擇，只能賭上一把，起碼在掩跡漢的故事裡祂還願意對人類有所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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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神明在乎人類的話，沒可能對村子裡的大家見死不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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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羊少女不由得有些恨恨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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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森林裡，去那個號稱能實現任何願望的湖邊，心底的聲音依然在這麼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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