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世師 - 惡警

叩！叩！叩！

辦公室，不斷傳來急促的敲打聲。

今天來了一個西裝筆挺的男子，指名要見老大。

雖然這裡常常進出各式各樣的人，大家早就見怪不怪，不過相較之下，穿著如此正式的人就顯得突兀了。

本來就很低沈的氣氛，逐漸被辦公室內的煩悶氣息更加重了。

「這件事就交給你了，沒有什麼意見吧？」

「我他媽哪一次沒意見？還不是只能答應，我只是個該死的重案組長！」

喀！門開，一個不知死活的組員走了進來。

「抱歉打擾了，這裏有一件很急的文件，要請老大過目。」

西裝男與憤怒的男子眼神交會，喬了喬領帶，說：「今天先到這裡，下次我還會再來拜訪您的。」

西裝男躹了個躬，轉身走出辦公室。

「門關上。」老大強壓怒火，一屁股落在沙發上。

「老大，我進來的時機剛剛好吧？」剛進來的屬下說。

「是啊，確實剛剛好。」話說完，立刻彈起來往那人的臉上灌了一拳。

接著，便是一連串毫無停頓的暴打，出手之狠彷彿是要殺人一樣，聲響大到外面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組員個個抬手掩目，神情無奈。

「看來老大這次是真的很不爽，也不管有沒有菜鳥在。」一個資深組員說道。

一旁幾個新進的重案組成員臉色鐵青，面面相覷。

「我記得上一次他發這麼大火，是上一任組長要他放了一個，殺了自己雙親及兄弟的變態對吧。」另一名老鳥搭話。

「對啊，因為那個變態故意在時限之前才下手，加上他還未成年，所以上頭施壓要我們放了他。」

「那時候他還差點海扁前一任組長，是我們阻止他才沒發生內部鬥毆的糗事，也好險他沒被革職。」

「現在的警察啊，早就沒有自主權和道德的判斷權囉！聽話才是王道，當龜兒子就是真理。」說話的刑警嘆了一大口氣。

「據說後來那變態還是被抓到了，老大親手解決了他。」

「處刑那天我在現場，那暴力程度完全不下五馬分屍啊！」一名女組員插話，直到現在她還心有餘悸。

幾個新進菜鳥似懂非懂地聽著對話，內容完全不像是在說警察，反倒像是在談論某個情緒失調的暴力份子。

而那個暴力份子，此刻在他的辦公室裡發洩怒氣。

「操！」

老大臉色漲紅地罵了一句，歷時十幾分鐘的狂風暴雨終於停止。

「請、請問......，剛剛進去的那個前輩，該、該不會被打死了吧？」一名菜鳥怯生生地問。

「別擔心，他是老大的出氣筒。」

「出、出氣筒？」

「他從一出生就沒有痛覺，復原速度也是一般人的十倍快。多虧有他在，我們才不用擔心老大暴走。」言下之意，就是老大把怒氣灌在他身上，才不會把那些該死的罪人還有腐敗的上司給掀了。

門用力地被拉開，刮起一陣風，吼聲隨之而來：「所有案子全部停止，從現在開始，全力追查鴻越大樓的倒塌案。十天之內沒有任何線索，你們全部都準備挨我一拳！」

「是！」

比起兇手，大家更不想被那殺人的拳頭來上一擊。

於是，死氣沈沈的重案組又重新運作起來。

「辛苦你了，比利。」

關上門，老大將倒在地上的比利抱起來，放到沙發上。

比利艱辛地開口：「哥，好久沒看你發那麼大火了。」

「是啊，真的太久了。我差點就忘記我是個警察。」

老大點了根煙，抽上。

煙霧瀰漫的空間裡，訴諸著難以言喻的無奈。

或許，早該在踏上這條路的第一步，就該有所覺悟。

電影裡的、書本上的，全都是過時的美好，在這個被喻為人類文明史上最美好的時代，「英雄」是最可笑的角色。

正所謂英雄為正義而戰，卻因罪惡而生。

當世界沒有了不平等，也沒有不公不義，英雄等同刀劍，毫無存在的理由，更沒有存在的必要。

警察，也不再是警察，只是掩飾當權者污濁的清潔員。

「哥，一直以來都是你一聲令下，我們全體遵守到底，從不過問。這次，也不例外。」

比利不知道那個西裝男跟老大說了什麼，他只知道，他從老大的眼裡看見了黯淡已久的光芒。

而那光芒，正是老大不願放棄當警察的理由。

「比利。」

「是！」比利已經能夠坐起來，復原能力簡直是奇蹟。

他沒猜錯，老大露出了久違的幹勁。

「走一趟鴻越。」老大將手指凹的喀嚓作響。

「是時候，當回老虎了。」

亥樓垮後五天，案子秘密地轉到了重案組手中。

在這個時代，警察系統有著重大的轉變。

不再有一般警員這種職稱，一旦考取上警察，便是比普通人高等的中級人物。

警察下分為駐警、巡警、盲警。所謂盲警，便是不限區域，只要是看似可疑的人，都能無條件逮捕的警察，是低層警察中位階最高的。

中分民案組、重案組、保衛組、執法組，每組都是互不干涉的單位，各自負責不同領域，也聽命於不同上司。

爾金．迪凱文，是最靠近上層階級的警察，同時，也是負責最大案件的組長。不但聽命於上司，也聽命於鴻越。

「爾金，今後你便聽命於我還有鴻越。」這是他滿懷希望升上重案組組長時，警部總長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他腦筋一片空白的坐在辦公室好幾天，直到他收到上任的第一件案子。

還記得，對象正是無故被革職的上任組長。

「都採集完了嗎？」爾金與比利來到滿目瘡痍的現場，現場來回穿梭採證的警察。

「差不多了。已經過了五天，任何沾上人的足跡、毛屑、指紋的物證，都被採集回去了。」

「很好，叫他們都離開，然後封鎖現場。小林、瑞拉，掃描現場，盡可能將原來的樣子模擬出來。德克、布魯諾、雪莉，去調查案發前後三天，所有行經三條街範圍以內的人，找出可能的嫌疑犯。」

「是！」

身為處理最棘手案件的刑警，做事的方法與規則自然與別人不同。尤其爾金擁有不為人知的能力，在辦案現場，不容許有不相干的人事物存在。

「哥，可以開始了！」

比利在遠處大喊，邊跑邊將數根等身大的金屬柱插在最外圍。按下擺在中央的儀器開關後，柱子間引導出如電波般的細微波動，數秒間便罩住整個案發現場。

透明的電磁罩若隱若現，這項新儀器能夠阻隔外在環境的干擾與變化，隔絕五感接觸，同時鎖住內部的一切，舉凡氣味、流體、昆蟲都不例外。

如此大費周章，足見爾金的手段有多神秘。

接下來，比利連呼吸都停止，像雕像一樣絲毫不動，融入空氣中。其他人也同樣停止了動作，全部看向爾金。

「吁～」爾金深呼吸一口，胸腔膨脹，橫隔膜下降，空氣中所有味道全數進入他的鼻中。

百味摻雜，就像掉入廚餘坑中，所有味道以數倍放大，衝擊他的嗅覺。

隨後，爾金瞪大雙眼，大腦接收到的訊息開始以超快的速度，分析每種味道的來源。

牆壁崩落的粉塵、人的汗臭味、血腥味、土壤酸化，分解的味道以影像的方式重現在腦海中。

破牆的黑影，三人混戰，火焰從人體內噴出，咆哮聲，還有......濃厚的死亡氣息。

太多的影像重疊，猝不及防的爾金意識短路，嘔地吐出一大口鮮血。

「哥！」比利見狀，迅速衝了上來。

爾金跌坐在地，見多識廣的他竟然被適才的回現所震撼，超現實的場景讓他懷疑自己的能力出錯。

「怎麼了？」

「我......沒事。」爾金坐在地上，開始思考其中的連結，循著尾端一絲綿延的微光，他看見了細小的跡象。

「有，有個大洞。」爾金微微喘著氣，邊說邊指向一道巨大鐵門。

「那是......聽說受到攻擊的地方不只這裡，不過我們並沒有收到其他地方的損害報告。」

「原來如此。」

爾金站了起來，逕自往鐵門走去，比利不明所以，快步跟在他後面。

「哥，平常你都是看見什麼就說什麼，這次你怎麼反常了？」

爾金頭也不回，拋出一句令人震驚的話。

「如果我說，現場沒有一個人類。」

比利停下腳步，表情驚訝不已。

「比利。」

比利回過神，看向爾金的背影。

「接下來，我們絕對要比任何人快。」

「快？」

「找到兇手，找到那些反叛份子。」

爾金看著眼前的鐵門，心中思索著什麼。

突然，他快速揮出雙拳，重重打在鐵門上。

「磅，磅，磅！」沈重的敲擊聲迴盪在空氣中，第十拳的時候，鐵門終於承受不住，應聲飛出。

鐵門後，是一條長長的通道，裡面充滿潮濕的味道。

爾金用手在牆上抹了一下，湊到鼻子。

「水的味道。」

一般來說，低窪地區或是洞穴會因地勢及天氣，容易聚集水氣，形成小水流或是水池。但這裡可是人造建築物內，說是五天以來的潮濕造成空氣水分飽足，加上陰暗的密閉空間，也無法在短期之內結冰又融化。

沒錯，是結冰。這些牆壁是被強勁的衝擊所破壞，卻又維持住結構不至於塌陷。

在剛才的回現中，他看見一名男孩同時從人體噴出火焰和冰氣。

爾金想像著，那名男孩在與某種對手戰鬥，從手中噴出飛彈等級的冰柱，將十二棟樓打通，一路通往最後的亥樓。

可能嗎？目的是什麼？如果要求快，大可以直接打破亥樓，何必大費周章地按照順序走？

「這些大樓，藏著什麼秘密嗎？」

如果有類似暗門的機關，那便會有空氣的流動，不同的氣味交錯，爾金一瞬間便能聞出。

「拆了你們，也要找出線索。」爾金拍著牆壁說道。

「聽著，從現在開始將整個通道給我搜的徹徹底底，牆壁、地面、碎石，全部採樣帶走！」

「收到！」留在現場的隊員聽令，拿起工具開始移動。

爾金原地坐下，開始進行第二階段。

他的能力總共分為三階段，首先將味道以影像的方式重現在腦海中，捕捉這些味道的來源以及當時發生的狀況。

再來，就是放大分析。

就如同攝影，將畫面捕捉儲存，接著將畫質提高，完整重現細節。

「開始吧。」

腦海中的影像太過震撼且不合常理，他感覺此刻正面對前所未有的障礙，要在重現的同時，逼迫自己相信那些影像。

爾金緊閉雙眼，雙頰漲紅，斗大的汗珠從頭頂滑落，體力消耗的速度遠比一場拳擊賽來得快。

不知過了多久，隧道前方傳來比利的聲音。

「哥！」比利的聲音迴盪在隧道中，聲音帶有微微的頓促。

「有發現什麼嗎？」爾金正好處於中場休息，睜開眼看見遠遠跑來的比利。

「鴻越大樓確實不像表面，只是做生物科技研究和展示新發明。但剛才上頭傳來消息，要我們停止搜查，即刻回去。」

「回去？跟他們說我們還在蒐證，等結束後就會回報。」

「哥，他們似乎知道我們正在隧道中，於是老大提早叫我們回報。」

「喔？」爾金挑眉，雖然他早就知道會被發現。但這也代表，在這場恐怖攻擊之後，鴻越的秘密被曝光了。

「怎麼辦，我們才剛剛查出一些端倪，說不定會被轉案，這樣先前的計畫都白費了。」

「不會白費的。」爾金篤定地說。

「你留在這裡，想辦法翻出線索，不管是鴻越或是犯人，其他人隨我回去。五天後老地方見。」

「如果上頭怪罪下來？」

爾金拍了一下比利的頭，笑道：「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他們動我的組員。」

「我教你的三大辦案原則是什麼？」

「第一，牽涉到案件的人，無所謂無罪，也無所謂無辜；第二，你看見的未必是真的，沒看見的未必不存在；第三，置之死地而後生！」

「很好，五天後若是我沒出現，你就去找一個叫克爾的人，將你蒐集的東西交給他，他會知道怎麼做。」爾金遞給比利一張名片。

「好，哥你一定要來啊！」

「行！將其他人叫回來，準備收工。」

爾金離開時，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他知道，回去要面對的絕對不只上頭的人。

一想到這，他就感到無比做嘔。

一片雪白的房間，沒有任何顏色參雜。

除了單膝而跪的兩個人，穿了黑色的西裝。

「失敗了。」朝著他們跪的方向，有一張桌子與椅子，椅子上做了個人。

「非常抱歉，教授。我們低估了對方的實力，而且有第三方亂入，讓我們措手不及。」w戰戰兢兢地說。

「損傷？」教授的聲音不見任何起伏，也不見一絲情感，卻帶著讓人折服的魄力。

「雖然十二地支都有損傷，但只有亥樓的結界被破壞了。教授，他們還拿走了棺材裡的東西。」

「是那個嗎？」終於，他的聲音微微上揚。

「教授，他絕對是你要找的『同類』，他絕對不是人！」z激動地說，回憶起那雙紅色的眼，不由得顫抖身子。

「這是戰鬥數據，還有捕捉到的影像。」

w按下手環的鈕，投射出幾幕影像。

影像的解析度極高，但錄下的身影大多都模糊不清。

其中一張，畫面幾乎全黑，彷彿當時鏡頭被塗黑一般。

教授微笑，因為他看見有趣的東西。

「這才是我要的。」

教授一直盯著黑色的影像，慢慢露出了詭異的神情。

然後，他發出了野獸般的叫聲，接著開始狂笑。

癲狂的笑聲穿過耳膜，直擊內心最深處的顫慄。兩人留下斗大的汗珠，但他們絲毫不敢動，只是靜靜地跪著。

他們不知道教授接下來會有什麼動作，因為他們是頭一次看見教授如此瘋狂的狀態。

「你們做得很好，下去吧！」

教授揮手，示意他們離開。

「教授，警察已經接手，但......。」z站了起來，但w依舊跪著，無暇的忠誠讓他覺得自己的失敗很丟臉。

非常，非常丟臉。

所以，他想要彌補的機會。

「教授，請再給我一次機會。」

「w啊，你的忠心，完全反映出我對你們的關愛。」

教授顫抖的w輕輕扶起。

「不過，自信與魯莽只有一線之隔。你要機會，就自己去爭取。」

看到教授溫暖的微笑，w覺得實在太慚愧了。

「是！」w與z同時應聲。

「下去吧。」

教授回到位子上，靜靜欣賞著影像。

一名白色人影，從一面牆浮出。

「明明知道他們會失敗，還是下令了。」

「為了引出我真正感興趣的人，他們的失敗是必要的。」

「即使犧牲部下？」

「我說過，任何構築在未來道路上的基石，都是美好的奉獻。」

「有理，卻也決斷。」

「成功的人需要顧慮的太多，名擇慎選才不浪費心力。」

教授盯著那張全黑的照片，瞇起雙眼。

「你知道想抓到他們，不容易吧？」白影能感受到，光是照片就傳遞了龐大的震懾力。

「所有困難都是未做先想，才會增生擴大，踏出第一步就是成功的一半。」

教授伸手在桌面上一滑，登時出現兩盤棋。

西洋棋，圍棋。

「很快地，我的實驗就要完成了。」

教授將一子白棋，下在棋盤正中央。

「我會拭目以待。」

白影微笑，將士兵往前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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