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小說作家的愛情故事 - 第六章　不安的道別

女人要跟戀愛邂逅，只有一個方程式，共兩個步驟：

1、仍在生存；

2、靠那一點點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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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娟《每個女人都是即將蛻變的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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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午後，我約張小娟在書局街內的咖啡室見面。

她見到我，笑，「你的感冒痊癒了嗎？」

「躺足一整個晚上，應該好得七七八八了。」我精神奕奕說：「妳的特效藥也真厲害，我幾乎一睡不起。」

「寫個藥名給你，讓你在香港也能配藥。」

「不用啦，我平時很少患感冒。」我說：「最多的是傷風，可惜傷風卻是世紀絕症。」

「說得對。」

「真羨慕妳，還有三天可玩。」我說：「我明天要離開了。」

「首趟來到台灣，我總要留一兩天時間，跟台灣出版社的負責人吃個飯，應酬一下。」

聽到她用的字眼：應酬，也等於，並非出於自願。也難怪，來了幾天，沒聽過她說要會客。

「我還以為，留下妳一人在台北，妳會很寂寞的啊。」我假裝失望的說。

「我不是自己一個來的嗎？獨行也是種逍遙。」

「慢慢就會變成寂寞了！」我恐嚇她。

她似乎想到了甚麼，卻微笑不語。

「對啊，喝些什麼，我去買。」我問：「凍咖啡？」

我拿著兩杯凍咖啡，放到餐桌上，她拿了沒cream的一杯，神情有點驚訝，「我剛才忘了說，你怎知道我不要cream？」

「我有讀心術。」

飲了咖啡，她問我有沒有哪家書店買書最便宜？我問她支持環保嗎？肯買二手書嗎？她說絕無問題，我便帶她去了新光華電子商場，那是賣電子產品、舊影碟、手機和二手舊書的總部，我曾經在這裡買到很多兩三折的書和雜誌，每次必來。

走了幾間，掃了幾本柏楊和史提芬京，也喜見張小娟買到幾本書。她手袋裡的手機響起來，她接電話時，神情很不快，我扮作找書迴避開去，遠遠地偷眼看她，手機裡有她很不想聽見的聲音吧，但只要手邊有一枚手機，你走到世界每個角落也插翼難飛，她把那人也帶來了台北。

我有預感，那個男人會摧毀她所有的愉快心情。

在她發現我偷看她之前，我又避得更遠了點。五分鐘後，她走過來說：「有找到書嗎？」

我看她一眼，「妳想離開了。」我把一本深雪放回書架上。

「我有點累。」

「書很重，回酒店先放下，休息一下吧。」

我截了一輛計程車，返回酒店的路程不遠，回去不用十五分鐘，但她一臉愁容。在車廂中，她手機又響。這次她接聽了，我假裝專注在看窗外的總統府。

「必須現在談嗎？」

我聽到張小娟充滿壓抑的聲音。

電話那邊不知說了些甚麼，她快速回應一句：「遲些找你。」

她掛斷了電話，我看到她充滿晦氣地，把手機拋進手袋內。

車廂內重歸於平靜，但那是種有氣壓的平靜，一點也不平靜。

我天生有種奇怪的能力，可輕易感應到周遭氛圍的變化，繼而作出相應的行動。

這一次，我的這種能力告訴我，我不可以對她的事視而不見。

我開口了，直截了當地問：「本來，妳有男友同行的吧？你們只是吵了一場架，他不來了。」

她不出聲，用手指繞著手袋的肩帶。她心裡很不安。

「除非有工作在身，不得不一個人飛。」我說：「否則，沒有人喜歡獨個兒去旅行吧。」

「你也是一個人。」

「我女友只是臨時有公事，不能來。」我斜著頭看她，「妳來台灣是玩的，不是有目的而來。」

「我會跟台灣出版社的同事見面，是公事。」

「他們根本不知道妳來了台北。否則，以台灣人的性格，以妳的作品銷量，他們肯定會熱情款待，妳才不會落得每天也如此清閒。」我連不該說的都說了：「我明天走了，妳百無聊賴，才會開始考慮去找他們。」

她咬咬牙，「你懂甚麼？」

「對，我甚麼也不懂。」我別過頭去，因她的話而馬上受了傷害，「妳當然比我懂，妳是頂流作家，我不是。我純粹想騙騙讀者的錢。」

她沉默了，我也即時知道自己說得太過火，但我討厭被她當成低智商的小朋友。尤其，她的反應告訴我，我所猜忖的雖不中也不遠矣，她只是忙著否認，我心裡就更加不忿。

我們都在生氣，誰都沒再說話。車子先抵達天成，下車後，我向車廂內的空氣說：「拜拜。」

我一隻腳跨出了車外，身後傳來張小娟的聲音，她用很低的聲音說：「剛才很抱歉。」

我還有半個身子沒法跨出去。

「是我心情不好。」她說。

我停下了一切的假動作。

其實，我沒怪責過她，我怎有可能怪責她。我生氣，只是為了那男人的來電而生氣。

「那就關掉手機。」我這才轉頭看她，「無法關掉的話，把手機給我。」

「我不想回酒店，可以陪我多一會嗎？」

我咬咬牙，「我根本不想回酒店，我只想陪伴妳啊！」我縮回車外的腳，重新關上車門。

「請替我保管。」她把手機遞給我。

我用上三秒鐘，就把她的手機痛快地關上了，收進我的夾克袋內，不讓她再接觸這個可怕的病毒。我有種擊退了那個男人的感覺，痛快極了。

我對她說：「請我喝珍珠奶茶吧，我知道有一個讓人心情好起來的地方！」我對司機說了中山北路的一個地址。

深藍和我試過這家珍珠奶茶店幾次了，它共四層高，面向整個綠油油的康樂公園，簡直像一幅油畫，很有意境。

我們點了飲品，四周的人客都在閱讀著雜誌或促膝談心，氛圍悠閒，張小娟似乎也很喜歡這裡，頻頻瞇起雙眼看著窗外的綠幕。

我有興趣的問：「妳寫小說時，會有跟男主角談戀愛的感覺嗎？」

她好像未深思過這問題，反問我：「你呢？」

「我就是太愛我筆下的女主角了。在現實世界裡，我的感情生活總是不如意。後來，我便明白原因了，由於我太愛我的女主角，把她們每一個也塑造得太完美，從此我便走不出來，和現實的距離也愈來愈遠了。」

她用手托著一邊腮，「想起來，我寫小說時，也會妒忌女主角的幸福。」

「我也妒忌男主角的幸福，所以到了最後，不會安排他們有好結果。」

「想不到，我們都跟筆下的主角成了情敵。」

這個觀點非常有趣，我苦笑了，「可不是嗎？但請放心，我們一定會獲得最後勝利的……但就算贏出了，卻甚麼也得不到。」

她笑，「聽你這樣說，我們大概應發掘一些新題材，跟情愛無關的。」

「沒有用，無論寫什麼題材，我們仍是會寫自己得不到的夢想。」我搖搖頭說，「到頭來，當我們跌回了現實世界，發現自己依然一無所有。」

張小娟彷彿深思著我的話，她又把雙眼轉向窗外，沉默不語。

我大概把這個世界說得太灰暗，將她僅剩的夢想殘忍地打破了。

後來，我送她到凱撒酒店門前，把替她拿的幾本書從大膠袋取出，她對我說：「謝謝你。」

我忍住了情緒，盡量表現輕鬆：「好了，我們在此道別囉。」

「謝謝你這幾天義務做我的導遊。」

「我也謝謝妳，做了我的代筆。」我說：「文人都很小器，經常孩子氣地筆戰，但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敢惹妳，因我有痛腳在妳手上。」

「對啊，只要我見疑即報，匿名舉報你寫的東西不是你寫的，你便完了。」

「對啊，今次ＧＧ了。」

我倆一起笑。

「你明天何時離開？」

「不告訴妳。」我神秘地笑了，她就沒追問了。

我忽然記起來，「對了，妳的手機。」我從夾克拿出來她的手機，輕輕交到她掌心，她低頭看著那塊長方形的鐵板，螢幕反映出她一張迷惘的臉。

我對她說：「別傻，總不能永遠關掉的吧？」

她抬起眼默然看我。

我凝視著她，叮囑：「把妳當成自己筆下的女主角，妳會如何編排下一步的情節？那麼，妳便知道自己將會做些甚麼。」

她側著頭想了一想，忽然給了我一個軟而無力的微笑。

而我感到自己沒辦法給她甚麼了，只好更努力地展示一個鼓勵她的笑容。

「再見了。祝妳的旅程……更愉快。」

目送她轉身走進了酒店，我很捨不得她，但我沒法子叫住她，留住一個人要有理由，我找不到那個理由。

收拾行李時，我把剛才所買的書全倒在床上，逐一塞進行李箱，卻發現有一本不是我買的，該是我剛才交給她時不小心遺漏了的。我執起那本書，書名是《失戀治療百法》。

隨手翻翻，心裡只覺悲哀。當所有人都認定張小娟是個善於處理戀愛的愛情導師，就像善於管理財務的會計師一樣厲害，豈料的是，感情給她帶來的困擾，和普通人一樣深。

拉開窗簾，看到拉上窗簾的732。我看到的，還有一顆沉浸在絕望的痛苦心靈。

我應該對她置之不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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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可做什麼，但至少知道，就算什麼也不能做，我也要在妳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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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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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不安的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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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不安的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