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園/Paradise - I.審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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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光下起舞，我以為我們終歸會一輩子如此。

可時間還是過於無情。

無情到我以為，恍惚沒有妳，從最一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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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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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沒有、沒有，哪裡都、沒有。

清晨，勞倫娜像發了瘋般，在阿絲托莉亞的庭院裡，來回查找，卻什麼人影都沒見到。

太奇怪了？阿絲托莉亞照理來說今日早晨就應該被送回來，不可能到現在還在樂園裡吧……

思考半晌，勞倫娜還是決定先去＂母親＂的溫室，詢問昨夜手諭回信。

去到溫室路上，她正好路過大廳時，看見了塞莉洛正站在艾莉絲的肖像畫前。

她看見塞莉洛同時也轉過頭來看自己，但沒過多久又收回視線，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

這樣的塞莉洛，勞倫娜也是見怪不怪了，眼下的她並沒有過多時間理會塞莉洛，理會她又要搞什麼小把戲來引起自己注意。

現在最重要的是阿絲托莉亞的未歸，她迫切地想知道阿絲托莉亞現在是否平安無事。

等到勞倫娜從塞莉洛身後離開，一路沿著旋轉樓梯上到二樓，消失在拐角處後，塞莉洛這才從陰影中抬起頭，一抹詭異的笑容在她臉上展開。

她望著勞倫娜離去的方向，緊握地手心緩緩張開，那裡赫然放著一枚精緻的金色瓶子，從側面透明部分，可以看見是一份被捲起的手諭。

「勞倫娜啊、勞倫娜…想不到妳也會有這一天……呵呵、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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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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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室裡薔薇花香瀰漫，太陽透過玻璃芎頂落下，＂母親＂今日是一身白金常禮服，眼下即將進入深秋，所以肩上還多了針織披肩保暖。

她臉上依舊帶著半面黑紗，看不出喜怒哀樂，手上持金色園藝剪，正在替花園桌上一盆薔薇修剪莖身。

一旁還放著早餐糕點還有一壺花茶，裊裊蘊氣升高，徐徐從壺頸竄出。＂母親＂身後是落地的景觀，可以看見今日萬里無雲，遠處在陽光下蓬蓽生輝的喀琉多禮拜堂，旁有娑婆樹影迷離，是莊嚴神聖。

溫室的早晨是如此平靜、如此祥和，親信立於遠處敞開門扉兩側，兩人有默契地轉向同一邊，對視著彼此，不觸犯規則直視＂母親＂的任何一個部位。

喀擦——＂母親＂又剪下一段枯死枝幹。

恰好在這時，勞倫娜沒有等到親信發話，便風風火火闖了進來。

本想上前阻攔的兩位親信，一見到是首席後，出手紛紛遲疑，最後停下。

看著首席路過都掀起一陣風，競競業業的兩人，頂著那活像要殺人的眼神，搶著讓開一條路給勞倫娜，望後雙雙站到了比門側更遠的距離。

對此勞倫娜此一舉動，＂母親＂並沒有顯露任何不悅，也沒有出聲制止，何況這是首席，她本就是特別的。

只見＂母親＂沒多說什麼或是表示，勞倫娜幾步上前，這時也管不上正常晉見禮儀，因為一路奔跑過來，她到現在都還處於躁動，胸膛隨著心跳急促起伏。

不少汗滴沿著額角流下，有幾絡黑髮溼漉漉地氈在頰邊，勞倫娜此刻就像剛被從水裡撈出來似。

＂母親＂似乎對勞倫娜的闖入也見怪不怪，她頭也不抬，繼續手上動作。

見況，勞倫娜稍稍平緩呼吸，劈頭就問。

「＂母親＂很抱歉我打擾您的用餐時間…但茲事體大，昨夜手諭上，我已向您說明過大致事情由來，如今已經快要鄰近中午，阿絲托莉亞還是未歸，這是否……」

薔薇驟然落地，＂母親＂忽然轉過頭，帶著一絲詫異打斷了勞倫娜。

「勞倫娜、我的孩子——妳在說些什麼？…阿絲托莉亞未歸？——妳到底…昨夜，並沒有人跟我提過這件事……」

隨著＂母親＂的疑惑展開，那股不安終於在此刻爆發，勞倫娜嗑嗑巴巴回答著，失去往日精準。

「……但＂母親＂…我昨晚明明、讓影雛給您帶消息……」

勞倫娜越說越小聲，同時在視線越來越低垂時，她忽然意識到什麼，再顧不上＂母親＂的疑惑，慌不忙衝出溫室，直直朝連結樂園的天橋奔去。

如果她猜的沒有錯，或許科斯提監視官沒有說實話。

勞倫娜幾乎忍不住要罵自己蠢，為什麼會相信對方給的信物，就一定是阿絲托莉亞自願的呢？

長老院那幫老人，早就看＂母親＂不順眼許久了，假設阿絲托莉亞是真的落湖好了，單單是神子滯留在樂園境內未歸，就可以有諸多猜想連結。

甚至要安個莫須有的罪名給＂母親＂，也不是不可能。

她幾乎是用盡了全力奔跑，樂園大門在勞倫娜眼前緩緩打開，畢竟沒有人膽敢拒絕首席，即便是在長老院一大早就下令禁止任何人進入樂園。

首席的神子來勢洶洶，挾帶著恐怕氣壓途經，所有侍衛見況都閃得遠遠的，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要遭罪。

勞倫娜的目的地很明確，她要去晉見廳，樂園通常不會封鎖對廂庭的那扇大門，一但有下達特別指令，就一定是出了什麼事，長老院要集合開會，防止被亂竄的神子和聖職人員打擾。

可以篤定，阿絲托莉亞也會在晉見廳。

想到這裡，勞倫娜在心裡又暗自罵了聲垃圾，僅對科斯提監視官那意味不明的動機。

等到她到達晉見廳門口時，果不其然正如她所想，大門緊閉，裡頭一定是在開會。

不，說開會未免也太高看他們了，許是站在道德制高點下，要審判多米尼亞之子呢！

勞倫娜粗喘著氣，雙眼通紅，混身散發著生人勿近，就連晉見廳的侍衛也沒有攔下她，或許是歸功於那無形的威壓，又或者是看管大門的通報。

兩扇黑金色實木門，被勞倫娜砰地一聲粗暴向兩旁推開，一雙湛藍的眼裡充滿怒火。

不出勞倫娜意料，隨著大門被打開，晉見廳裡頭情景展露眼前，坐實了她的猜想。

「無禮！即便是首席也不能擅闖會議…！」

所有長老都到齊，在見到來人是勞倫娜後，紛紛露出了惶恐懼怕的表情，身體這時還不忘禮儀，一個個誠實地從位置上齊齊站起身。

但臉上表情和身體傳達的敬畏，可就稱不上協調。

只見長老院各個臉上都寫著大寫的被冒犯，就算是首席，也不能這麼無禮。

可勞倫娜不理會那些長老一人一句，在她耳邊好心勸諫，她鎖定目光，筆直地朝著質詢台走去。她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聽聞動靜，已經轉過身許久，正失魂落魄盯著自己看的阿絲托莉亞。

一夜不見，阿絲托莉亞卻變了不少。

看見勞倫娜就像一道光，從天上驟降，阿絲托莉亞黯淡無光的紅眸忽然亮起，她看著勞倫娜眼裡，倒映的自己。

容顏憔悴、面無血色，一頭金髮如今就像太陽殞落相形失色，懨懨垂在後背，失去光芒。

她意識到這樣的自己，可不是勞倫娜想見到的，所以她試著揚起一個笑，就如過去每一日，平和溫婉的笑。

可這個笑似乎是、並不怎麼成功。

隨著勞倫娜越走越近，心中那道本已築起的高牆，隨著那一聲一聲高跟清脆聲響，一下一下敲碎外殼，讓本就汙濁不堪的內裡，暴露於無形。

她再也忍不住眼角熱意，有眼淚溫熱滑落，嘴上卻還是盡力保持微笑，盡管雙脣已經用力抿起，這個笑幾乎可以稱得上扭曲了。

一點也不好看。

「不用笑也沒有關係，阿絲托莉亞…這樣就好，沒事了……因為我來了、我在這裡，阿絲托莉亞——」

勞倫娜從沒見過這樣的阿絲托莉亞，她幾步上前，就將阿絲托莉亞不斷發抖的身軀納入懷抱之中。

「不要害怕，我就在這裡。」

說罷，手上愈發用力，像要把那具不斷顫抖的身軀，納入自身骨血中。

隨著阿絲托莉亞低垂下頭，埋在勞倫娜肩頭上，並在阿絲托莉亞看不見的地方，勞倫娜一手按著阿絲托莉亞的頭，一邊抬起頭，和面前起身的長老院眾人一一對視。

那目光實在稱不上友好，甚至可以稱得上嗜血了。

她本想拉過阿絲托莉亞的手就要走，但餘光撇見兩位監視官緊守的大門，還有面前從座位走道之間，踏著階梯不斷向下的監視官科斯提。

「勞倫娜大人——還請您留個步、作為見證…？」

藏於陰影中的科斯提緩緩現身，替代那些長老出聲。

那話說的輕巧，可眼下情景一點都不像是該有的歡迎之道，反倒像是一個精心準備的陷阱。

「…監視官科斯提。」勞倫娜直起身子，將驚魂未定的阿絲托莉亞拉到身後。

而後直起身子，目光筆直地迎上科斯提那雙探究玩味地眼神，厲聲發出詰問。

「——你覺得你們有那個資格審判多米尼亞嗎？」

「哈哈哈……什麼叫做沒有資格？所以隨意闖進神聖的晉見廳，然後不分青紅皂白就要帶人走…即便是神子之首，這對共生的樂園和廂庭來說，未免不成大體了些——妳說是吧、勞倫娜大人？」

科斯提有意要激起勞倫娜的憤怒，句句都朝著兩方之間本就極端化的立場上說。

可想而知，還過於年輕的首席，依舊不是歷經風霜的獵人對手。

「誰跟你不成大體？！神子整夜未歸，廂庭本有義務確保孩子安全，更何況昨晚是誰口口聲聲在手諭上、保證阿絲托莉亞只是摔落湖中，受到了驚嚇而已……那試問、在座的長老院，這一場審判又從何解釋？」

果不其然，利用轉移焦點，讓事態擴大，並牽扯到雙方立場，確實地讓勞倫娜陷入了憤怒。

科斯提暗暗笑著，「還挺能說的嘛~勞倫娜大人……但妳這樣…」

他還沒說完，就被另一道女聲打斷，緊接著響起此時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第三人。

「——我的孩子如何，似乎也不是一位區區監視官可以指點的，對吧？…＂監視官＂、科斯提。」

『「＂母親＂」』

只見勞倫娜和阿絲托莉亞看見來人，她們同時出聲，並接著雙雙低下頭，往後退了一步。

「哈！今日的訪客可真多啊~好久不見啊，榭娜。」

榭娜。

一個勞倫娜從未聽過的稱呼出現，即便低伏著頭顱，她也依舊聽得一清二楚，這一聲呼喚來自誰口中。

科斯提與＂母親＂是什麼關係？榭娜是＂母親＂的真名嗎？

有許多疑惑在她腦海一閃而過，但現實卻沒有給她發問的機會。

面對科斯提無禮的行為，甚至出現了疑似直呼＂母親＂本名的舉動，這些都是可以直接越境處法的，即便是長老院也攔不下的。

但在此刻，＂母親＂卻沒有展現任何情緒波動，或是犀利回擊，她當科斯提只是空氣，自顧自從兩位孩子身側向前幾步，由她自己站上了質詢台。

而備受冷落的科斯提，笑容則僵在臉上，他居高臨下，對上＂母親＂抬起的雙眼，傲慢與桀傲不遜盡顯。

「我想請問諸位長老院席次，無故審判我的孩子——是何故原因？大致情形我已經從方才的談話中略知一二……這邊還望諸位能給我個解釋。」

現場沒有任何一位長老回應。

應該說，氣氛從＂母親＂站上質詢台那一刻起，就變了調。

所有長老院的成員，沒有人敢落座，所有人都站著，從＂母親＂進場時，各個眼裡就都寫滿了戒慎惶恐，全場鴉雀無聲，就連呼吸起伏都嫌多餘。

只有被忽視的科斯提，棄而不捨，再次揚起了笑容，不過這一次他一口氣從中段階梯走下，到了能與質詢台平視的欄杆盡頭。

「別急嘛、榭娜~妳確定要讓＂這種事＂，在所有人面前公開嗎？」科斯提語調慵懶，彷彿＂母親＂方才無視他之舉，對他並無影響，甚至是無傷大雅。

科斯提究竟想做些什麼，他手上難道有能威脅＂母親＂的把柄嗎？勞倫娜看不見眼下情況，單聽兩人的對話，她一顆心已經提到了嗓子，就怕科斯提接下來要對＂母親＂不利。

但事實證明，勞倫娜先前的猜想，確實沒有錯。

科斯提監視官與廂庭之主-＂母親＂，確實有一定程度的關係，甚至是私交。

雖說並不清楚科斯提三番兩次在自己面前造次的原因……

但作為清楚他為人的＂母親＂，反而垂下目光，敏銳地迴避了問題。

「喔？我問的是長老院的諸位……科斯提監視官、我好像並沒有向你發問。」

似乎是滿意＂母親＂的回答，幾乎在話落同時，科斯提忽然轉過身，裝作無辜地對長老院諸位聳聳肩，一邊晃著頭、表示他已經盡力了，但還是應付不了＂母親＂。

緊接著，他就在眾人目瞪口呆之下，瀟灑離場，就連向來不甚有感情波動的＂母親＂，都特意抬起眼，看了一眼他離去的方去。

「………」

在場長老院的諸位譁然，一時之間整個晉見廳又陷入了沉默。

＂母親＂還在等待他們的解釋。

另一方面，＂母親＂微微側過頭，看了眼虛弱快要昏過去的阿絲托莉亞，還有那些衣袖怎麼樣都遮不住的傷痕，最後將目光定在勞倫娜身上。

＂母親＂淡淡吩咐道，「帶阿絲托莉亞回去、勞倫娜，我很快就會處理好，不用擔心。」

得令的勞倫娜，想都不想，就著弓著腰彎身得姿勢，一把拉過阿絲托莉亞，將她護在身前，還不忘維持眼神向下。

兩人正準備要從大門離開時，身後＂母親＂淡漠地聲音又傳來。

「還有，傍晚時來見我、阿絲托莉亞，這是命令。」

本就神智不清，狀態不好的阿絲托莉亞，罕見地強打起精神，應了聲。

「是，＂母親＂。」

聽到阿絲托莉亞的回覆後，＂母親＂不再多說些什麼，轉而專心面對長老院眾人。

一邊勞倫娜等待了幾秒，眼看＂母親＂已經沒有更多的話要交代，她趕緊推了把阿絲托莉亞，要她往前走，走出那扇大門。

踏出晉見廳時，老實說兩人都鬆了口氣，門口的兩位監視官，可能也礙於＂母親＂的威儀，又或者是早早退場的科斯提吩咐，總之兩人並沒有被多加刁難。

等到身後傳來大門關上的悶響，勞倫娜似乎是有感，她不再低伏著視線，轉而迅速回過頭，卻只在那堵縫隙闔上前，一睹＂母親＂端莊冷淡的背影。

確實，如果那個監視官沒有亂說的話……

榭娜，確實很適合＂母親＂。

沒來由地，勞倫娜忽然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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