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園/Paradise - VIII.向深淵祈禱、向死而生-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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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在雨夜過後

太陽就會升起

但等到我要離開時，才發現

那不過是月亮的把戲

清冷的街道上

已經走了好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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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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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勞倫娜的記憶沒有出錯的話，她剛剛處理完阿絲托莉亞的葬禮不久，那怎麼看都是因為受賜儀式所以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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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那些隔太遠，缺失的對話片段忽然就清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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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塞莉洛所指，被殺的人是指阿絲托莉亞，那麼她害怕的人——是她自己，是勞倫娜…難怪會扯到請求＂母親＂。

落湖事件倒底還有多少是她不知道的？勞倫娜精神有點出走，她恍惚地想。

房間裡的對話，並沒有因為勞倫娜遭到打擊而停下。

「哇喔——又是這個問題？我以為我已經回答過妳了，塞莉洛寶貝。」

「別再油嘴滑舌了，阿爾海姆、光是否認不是你殺的這還不夠，我需要知道整件事情到哪一部分開始，才失去控制！」

「啊，我還以為妳會天真地繼續散發妳無用的忌妒心，沒想到妳還是有點良知的嘛，塞莉洛？」

阿爾海姆笑笑看著塞莉洛又一次被點燃，而他的聲音相對變得平靜許多，少了先前大段話中的玩世不恭，話中、他開始變的認真。

「你什麼意思—阿爾海姆！什麼叫做我的忌妒！？」

砰——有家具倒地的聲音，勞倫娜雖然大腦當機一片空白，還是可以判斷出來，是椅子。

因為塞莉洛又起身，動作過於激烈，絆到了一旁椅子，發出了巨大碰撞聲。

「每次、每次都是這樣！聖典之前要不是＂母親＂先找了阿絲托莉亞，要讓第三位的她先選搖籃，我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追根究柢、追根究柢…！——明明都是阿絲托莉亞的錯！」

塞莉洛發出了癲狂的尖叫。

而勞倫娜想不通的點，卻在此刻一一被揭開，她腦中一片渾沌，跟著塞莉洛的歇斯底里回過神，逐漸找回理智。

「…她明明就清楚自己的斤兩，卻還是答應下來，為什麼…為什麼？……明明我才是第二位，明明應該是我要先獲得機會的！！！」

「冷靜點，塞莉洛。」

「阿爾海姆！我冷靜不了…每次都是這樣！？自從勞倫娜選擇了阿絲托莉亞後，即便她再怎麼無用，＂母親＂卻還是偏袒她——阿絲托莉亞甚至可以不用外派去分憂，去盡到上位的職責，如果說、勞倫娜選擇的是我，在她身邊的那個人是我，那是不是…是不是＂母親＂就會多愛我一點？」

塞莉洛究竟在說些什麼？

盛典之前＂母親＂找過阿絲托莉亞，為什麼勞倫娜會不知道這件事，不、應該說＂母親＂和阿絲托莉亞說了些什麼才對。

依照塞莉洛此刻崩潰歇斯底里的點，和她口中的那個「機會」一詞判斷，唯一能讓排名在此刻顯得有意義的事件，也只有選擇搖籃了。

只有在選擇搖籃時，會因為古老規則制約的年齡限制，不到成年十八歲，＂母親＂不會宣布任何一位上位或是多米尼亞之子卸下神子身份，過早地成為延續多米尼亞榮光的其中之一。

所以選擇搖籃這件事，竟然比她預想中要這麼早就發生了嗎？

天啊——難怪阿絲托莉亞在那之後總是心神不寧，難怪她越發頻繁提及、催促著勞倫娜要確定未來——要成為＂母親＂。

阿絲托莉亞的世界在那一夜過後，已經崩塌過一次了。

面對在塞莉洛口中，逐漸被還原的真相，勞倫娜還是不免感到一陣無助，如溺水泳者，是荒誕的黑羊之海。

「塞莉洛，妳不必這樣做，也會有人愛妳…看啊、我不就是其中之一嗎？」

「喔，阿爾海姆…沒了你我該怎麼辦？」

「噓…我都知道、我都知道，親愛的，請妳相信我，我將此事委託給了全樂園最值得託付的人去辦…妳要相信我，阿絲托莉亞確實如妳所願，失去了孕育之血，至於她的死亡，或許在這個樂園中，不只是妳、還有其他人，也將阿絲托莉亞視為了目標。」

「和我一樣…？你總不會是在說＂母親＂吧阿爾海姆？你知道這樣的指控……！」

「哈哈，開個玩笑嘛，塞莉洛。」

「這個玩笑並不好笑…不管如何，既然不是你做的，那我就放心了。」

「這說明妳還是害怕勞倫娜報復妳？」

「…….我不敢保證，那個人確實對阿絲托莉亞很不一樣，你可以相信嗎、阿爾海姆？」

「妳指什麼？」

「勞倫娜、我說勞倫娜！就連在親手處理完阿絲托莉亞的葬禮過後，她依然像沒事一般，照常主持祈禱，照常外派分憂，還有其他大大小小的事——你可以理解嗎，阿爾海姆、是我瘋了？還是勞倫娜瘋了？現在的她看起來很嚇人，我會這樣想也是情有可原。」

阿爾海姆平靜的眉眼並沒有因為塞莉洛惶恐的發言激起反應。

他只是沉吟後，給出解答。

「勞倫娜…確實在阿絲托莉亞死後，依舊照常出席會議，在面對長老院一如既往的質詢和審問時，也沒有表現出奇怪的地方……如果我是妳，也應該感到害怕才對。」

「對吧…我就說了、平靜的湖泊沸騰時才是最可怕的，阿爾海姆。」

說著說著，裡頭傳來衣物摩擦的聲音，還夾雜著呻吟。

他們在接吻，他們要上床。

感知將這些聲音和影像，一個不漏的全都傳達給勞倫娜。

只可惜她現在整個人力氣抽乾，腦海與思緒是一片亂糟，她無心再去做出任何反應。

儘管她在聽見那兩人肉體相貼時，已經忍不住摀上嘴，強忍想要出聲的衝動。

她怕她一開口就是歇斯底里的咒罵，整個世界上最惡毒的那種。

她怕她會忍不住尖叫，儘管這樣的行為很不勞倫娜。

她怕若是不這樣約束自己，等到回過神，她會先殺了這對狗男女。

但她沒有。現在並不是時候。

勞倫娜以為她把那些情緒藏的夠好了，在心底深處的某個角落，沒有人可以窺見，讓她不得不承認塞莉洛的話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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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靜的湖泊沸騰後才是最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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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需要不斷告訴自己，阿絲托莉亞只是去了遠方。

如今，這一切再也藏不住也腋不住，勞倫娜感到世界在崩潰，心臟在瘋狂躁動，可以感受血液因為憤怒升起溫度、趨近沸騰，焦灼著、直到呼吸也變得沉重，全身都在止不住地顫抖。

冷靜勞倫娜，妳必須冷靜，這些都是有利妳調查的一部份線索，妳必須要冷靜。

回想＂母親＂曾說了……不！仔細想想那一天因為情緒驅使下，勞倫娜更多是聚焦於＂母親＂利用了阿絲托莉亞的死，交換了艾莉絲的復生。

但追根究柢，她一直都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線索。

阿絲托莉亞又是犯下了何等重罪，才必須要＂母親＂用這種條件與長老院交換？

答案不言而喻，如果是孕育之血的失去的話……

正如塞莉洛所希望，那阿絲托莉亞確實是犯下了重罪。

勞倫娜不可抑制想發出嗚咽聲，她一想到當時的阿絲托莉亞該有多害怕，眼底佯裝的鎮定隨著眼淚潰堤，還有伴隨而來，那無止盡的怒火。

聽著那兩人逐漸曖昧火熱，那交纏水聲，還有那些耳鬢廝磨間的呢喃情話，一切都讓她感到反胃。

勞倫娜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大概是有生以來最久的一次，明明知道阿絲托莉亞死去的時候，她也從未如此激動。

等到她昏昏沉沉再抬起頭，回過神，牆後動靜已經趨於平靜，即便不用放出感知，她也可以知道裏頭兩人，大抵是在床上嬉戲累了，現在這會兒進去看，只會得到安穩酣暢的兩道呼吸聲。

看來他們是睡著了。

她不知道自己待了有多久，或許很久、或許只是一個小時，但從天色來看或許也沒有很久，勞倫娜瞇起眼望向天空，正午的陽光熱辣刺眼。

唯一慶幸的是，她在這裡待了這麼長一段時間，塞莉洛庭院的潛者卻沒有一個人發現她，這倒是意外之喜。

而這也讓她對於接下來的行動，更加有所把握。

她站起身，最開始有點搖搖晃晃，但在一陣不應過後，勞倫娜強打起精神，不再去想方才聽到的那些，她需要行動起來。

黯淡無光的湛藍重新燃起火光，她轉身走回窗邊，又一次放出感知，但這一次她擴大了範圍，直到大廳前。

確認此時這個時間點，塞莉洛房間周圍不會突然出現其他潛者後，勞倫娜這才撤下完全撤下潛行用的偽裝，正大光明跳進了窗戶內的走廊，手上一使勁，塞莉洛那雕著金色獅頭的門把，沒有殘念被勞倫娜一把扭下，房間大門的鎖頭就這樣失去了保護功用。

整個過程勞倫娜幾乎沒有刻意掩飾聲音，推開金色房門後，她大步流星朝內走去，看清房間內的情勢後，她感到意外，這麼大動靜都沒有吵醒那衣衫不整的兩人。

很好。她暗自想著，唇邊不知不覺勾起陰冷笑意。

廂庭內雖說沒有禁武令，但明眼人都知道，如果不想觸怒＂母親＂，那最好起衝突還是停留在嘴上說說就好，若是演變為檯面上的暴力事件……

不巧如果那位發生衝突的對象，是一位上位，那麼對方就可以等著被流放或是成為商品了。

想必那些貴族王公，應該已經玩膩了一般的苦難之子還有多米尼亞之子了吧？

有無數惡毒想法在勞倫娜內心成形，她面上卻不為所動，眼裡是刺骨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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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使用了印記的力量——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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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位的印記構成會有六條戒律伴隨，其他人的印記她沒有見過，但、阿絲托莉亞的倒是有。

如果說勞倫娜的六條戒律都與絕對控制和極端仲裁有關的話，那阿絲托莉亞的戒律基本上都是和淨化還有治癒有關，簡單來說就是一些對受賜還有驅逐夢魘沒有什麼幫助的詞條。

這樣的阿絲托莉亞，卻可以在巡禮途中，救助許多小村落爆發的不知名流行病，雖然勞倫娜僅僅見過幾次，但她大為震撼。

不明白這樣的才能，怎麼就是無能了呢？

或許＂母親＂她們評判的標準不同，或許她認為阿絲托莉亞戒律能夠做到的事，一般的神子也可以。

所以，回應塞莉洛對於阿絲托莉亞無所作為，整日待在廂庭裡足不出戶的言論，她認為塞莉洛錯得離譜，也偏頗的離譜。

勞倫娜抬起手，她的表情平靜，從進來房間的那一刻，她就已經開啟了第一條戒律——神音。

所有清醒生靈，會在她開口的第一時間陷入理智喪失，腦內只能聽見勞倫娜設下的指定詞彙，不斷重複在腦內。

若是睡夢中的人處於神音的範圍，那麼他們不論是否想清醒，在神音發動者解除前，都會永遠地睡下去，墜入夢魘之夢，直到神音解除。

可以說是一個相當負面的狀態領域，能在一些不想留下自己身影記錄下使用，因為被施術者本身會陷入混亂狀態，是感知不到外界時間流動的自身意識狀態。

就如同遊魂。

整個神音的持續過程，時間取決於勞倫娜。

不過目前並沒有需要她使用超過十分鐘以上的場面，所以她也不清楚使用過多是否會對她的身體造成傷害。

在上前確認床上兩人都已經聽見勞倫娜設下的指定詞彙後，她唇邊那一抹笑越發擴散。

四周搜索的目光不費任何力氣，在歷經方才那一場對話後，她的目標已經改變。

從阿爾海姆口中詢問艾妮法拉已經不是最優先了。

她怕若是忍不住，在這個節骨眼上，她會先錯手殺掉對方，那樣就失去意義了，好戲要放在後頭，她還有一些事需要這些人為她揭幕。

科斯提說過，長老院的主要席次都會有一個類似印記的東西，但不常看過他們使用，是印有特殊花紋的古金幣。

她說如果勞倫娜找到它，一定會知道的，會知道那就是鑰匙。

勞倫娜鎖定的目標，是不遠處堆積在米色地毯上，屬於阿爾海姆和塞莉洛兩人胡亂褪下的衣物。

她腳步往前走走又停下，在塞莉洛房間找了跟挑爐灰的，甚至嫌棄的不想用手，在那根鐵條一頓亂戳翻找，把兩人色澤鮮豔華貴的衣物都染上灰燼後，這才心滿意足在那堪比孔雀騷包的寶石綠禮服外套暗袋中找到。

科斯提給出的情報並沒有錯，確實是一枚古金幣，可以看得出它上頭陳舊的痕跡，歷經了歲月洗禮，但純金的顏色卻沒有隨著時間過多氧化褪色，反而就像剛剛被做出幾年而已。

而當她看到就會知道——科斯提也所言不假，喀琉多禮拜堂在刻在那古金幣上頭。

她是廂庭長大的孩子，怎麼會不知道。難怪科斯提會那樣說。

這東西就是禁書庫的鑰匙？

另一方面，勞倫娜對此抱有相當大的疑惑。

但現在不是糾結的時候，她看向牆上掛鐘，目前神音已經施展了約莫八分鐘，考慮到待會就是用餐時間，過不久一定會有潛者來提醒塞莉洛用餐。她必須離開了。

何況光有鑰匙，她也不知道大書庫哪個地方是入口，小時候去過那麼多次，待得時間都比在自己庭院長了，怎麼可能一個破入口都沒印象。

確認古金幣被她好好收在內袋後，勞倫娜離去前又看了一眼那兩人，時間到這裡已經要超出十分鐘了，但那兩人的表情卻僅僅停留在不太舒服的樣子。

看來惡人的夢境也會偏袒惡人的模樣。

勞倫娜調轉腳步，她停下了。

她改變主意了。

在離開之前，她有一份大禮要送給這對永浴愛河的愛侶，就當是他們如此照顧阿絲托莉亞的謝禮吧。

勞倫娜帶著溫和笑容，眼裡有殘忍嗜血的光芒，就如她模擬、她想像，阿絲托莉亞被那樣地對待。

她又開口，形狀姣好的唇瓣血色紅潤，張張闔闔，像惡魔低語，誘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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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針恰好落在十分的位置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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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律第二條——永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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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II.向深淵祈禱、向死而生-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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