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染 - 11.　只有晚上才存在的花園

下一個說故事的是園藝社社長。

這可能是所有人裡面他們極少眼熟的幾位，之所以知道對方還是因為他與石境東常有往來，殷嘉麟記得他叫周盛華，臉色總是蒼白，站在石境東身邊還高了他一顆頭以上，長得高高瘦瘦的，力氣卻出奇的大。

周盛華將屬於自己的那根蠟燭拿到場中央，環顧四周，好像看到了甚麼，心情有些激動的樣子──用右手摀住自己的嘴，試圖遮掩自己的表情。

但他的表情和動作全都被易星辰和殷嘉麟看在眼裡。

周盛華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輕輕的開口。

「接下來的故事由我來說。雨城總是在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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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城總是在下雨。

一般的綠化植物長久泡在水中，根是會爛掉的，雨城更甚，除了爬在牆上的藤蔓，這塊土地像是被綠色植物厭棄那般，在建校早期，要種下一棵樹，至少要先花兩年的時間培育，一直到二十幾年前，校內的綠植才漸漸多了起來。

奇怪的事是從校地剛被圍好沒多久之後發生的。

總會有人在校區看到一片漂亮的花園。

有人說裡頭開著滿園玫瑰，有人說那是滿片的朱槿花，另一個人又說那是杜鵑。很快的，所有人都知道學校裡有一片奇怪的花園，不知道在哪裡，也不知道是什麼花開滿了不知道多大的花圃。

那年那天風有點冷，溫度漸漸低了下來，從一大早就沒停過的雨如今更為凜冽，放學過後我被關在倉庫裡，裡頭倒是溫暖了些。

倉庫裡的東西一直都很多，從以前就遺留下來的物品，建築使用的工具、材料，還有預計之後課程會使用到的教具，我很快就幫自己弄了一張暖呼呼的床、躺了下來。

雨一直沒停，躺在床上，挑高的屋頂離我起碼有五公尺，我不懂那是什麼概念，只是字彙自動從腦袋竄了出來形成句子。

我已經習慣了在黑暗裡的感覺，這並不會讓我恐懼。

「叩──叩──叩──」

倉庫門被敲響的聲音讓我嚇了一跳，我從床上坐起，可門外的聲音並沒有停止，只是一聲又一聲──

「誰？」

門外並沒有人回答，只有叩門聲一聲又一聲，平穩的速度和節奏，都要讓我以為是自己的幻聽了。

我離門近了一點，又問了一次。

「誰？」

「有人？」

「嗯。」

「你為甚麼在裡面？」

「我出不去。」

「你被關住了嗎？」

「對。」

「我幫你找大人吧？他可以幫你開門。」

我並不清楚那說的是誰，可還等不及我拒絕，外頭的人似乎就離開了。

我還記得，那是個很可愛的、男孩子的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雨聲並沒有停止。

我知道自己是一個不幸的人，即便等待，也不會得到任何救贖。

抬頭望向屋頂的窗戶，外頭出現一片幻象，那是世界上最好的東西形成的一片粉嫩嫩的樣貌，讓我的心裡湧出一股往上爬的渴望。

伸出被窩的手冰涼涼的，我握著固定在牆壁上的鐵梯往上爬，一步又一步，不自覺加快速度，也離那扇窗越來越近。

就在我推開窗戶的那一霎那，冰冷的雨水打在我的臉上，一片火紅色的花海展現在我的面前──是烈焰那般的花，是我從未見過的花，是就連在夢中我都不敢夢見的花。

鬼使神差那樣，我伸出手摘下了一朵花。

花梗的刺讓我的手上滿是鮮血，像是吸收了我的血那樣，我總覺得花開得更好、更紅了。

凍僵的手緊緊握著那朵花，本來就不高的體溫慢慢下降，眼前漸漸發黑，模糊的視野中，那片花海快速的遠離，一根藤蔓向我伸過來，我感覺到幾滴打在臉龐上的雨水，從嘴角流進來的雨水鹹鹹的。

我將那朵紅花抱在胸口，這會是最後陪著我的，我唯一的奢望。

一聲巨響是那晚最後的氣息。

後來有人說，晚上的花園是魔鬼的誘惑，是邪惡的慾望在向你招手。

如果你在晚上見到了那片花海，千萬不要摘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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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故事的學長雙眼濕濕的，在黑暗中閃著光，然後又重複了一次。

「不要摘花。」

不知道甚麼時候，活動中心已經充滿花香，林瑜罄從來沒有聞過這樣的味道，他感覺到有些頭暈。

「故事就講到這裡，請所有人就座。」

易星辰發現，周盛華並沒有吹熄蠟燭。

幾個圍在周圍的學長姐臉色變得沉重，石境東的表情看上去也很不對勁，只有周盛華臉上帶著微笑，在燭光的輝映下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表情，他望向林瑜罄的方向，感覺心滿意足。

「您是來接我的嗎？」周盛華輕輕地說。

一陣風吹過，將周盛華手中的蠟燭吹熄──殷嘉麟發現，身邊的人肉眼可見的鬆了一口氣，只有周盛華一臉沮喪的樣子。

「故事就講到這裡，請所有人就座。」他又講了一次。

易星辰這才發現，林瑜罄的狀況似乎不太對，跟殷嘉麟使了使眼色。

殷嘉麟還來不及觀察，注意力便先被他身邊那個女孩吸走。

脣紅齒白的小女孩轉過來對著殷嘉麟微笑，純白色的洋裝在所有人中顯得格格不入，嬰兒肥未退的臉頰特別可愛，這一切看起來都很沒好，除了她在這樣的時間處在這樣的地點，除了她臉上看著人退不去的笑。

眾人起身準備再換一次位置，但周盛華沒有移動。

殷嘉麟看著女孩的視線被起身的人群擋住，在一番移動之後，終於所以人重新就坐，但他想再找到林瑜罄卻是暫時不能了。

下一個說故事的是一個帶著眼鏡的學姊。

不知道為甚麼，學校裡戴眼鏡的人不多，所以田堤諺一眼就認出這是電腦教室打工的前輩，為人勤勤懇懇卻不愛說話，而所有人也都習慣似了的看她點頭搖頭，要不是看著她端起蠟燭走到正中間，田堤諺真要以為這學姊就是個啞巴。

可正當她要開口的時候，所有人的動作出乎幾人的預料，包含石境東在內的一眾人等全都舉起雙手摀住自己的耳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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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只有晚上才存在的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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