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管里昂的反應,利西雅抬腳就走回房間,喚來梅洛處理傷口。
雖然看到腫脹的臉頰有些錯愕,但知道利西雅早上去見了誰,梅洛大概能猜得到談話不是很順利,至少不會是利西雅喜歡的方向。她皺了皺眉,悶悶地拿出藥箱替利西雅處理,還向管家借了冰晶希望能讓臉頰消腫。
利西雅倒沒說什麼,情緒還算穩定。回過神來,其實她也覺得自己根本沒必要激怒她們。只是不知怎麼地,自從和澤菲爾攤牌之後,心裡那股火就怎麼樣都壓不下來。
連她都不知道原來自己是這樣暴躁的人。
不知道是向誰打聽到了早上發生的事情,里昂突然來到了利西雅的房間。看著侍女忙碌又小心翼翼的處理傷口,看到即便冰敷過了,但依然有些浮腫的臉頰,里昂竟感到有些愧疚。
「愛莉她⋯⋯」本想為妹妹說些什麼,但一開口卻發現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利西雅根本懶得理他。
「算了!不管那傢伙了!我是來跟妳說別的事的。」里昂抓了抓頭髮,決定將惹事的妹妹的事情先放到一邊。
「彼得.貝斯和莫莉.史密斯的事情有些進展了。」
一聽到莫莉,利西雅便抬眼從鏡子看向坐在椅子上的里昂。
注意到里昂盯著她身旁的梅洛,利西雅想了想道,「沒關係,說吧!」
既然利西雅都這麼說了,里昂也就不再避諱侍女的存在了,「那女⋯⋯妳母親有四個兄弟姊妹,妳母親排行第三,上面有兩個哥哥,一個是彼得,大哥叫做詹姆斯。詹姆斯很年輕就結婚了,但妻子因為多次流產傷到身體,兩人並沒有子嗣。據說詹姆斯好女色,常常流連在煙花柳巷,情人無數,直到其中一個情人為他誕下孩子,他就開始收心。但是也沒有跟妻子離婚,一邊和情人在外組了小家庭,一邊扮演著浪子回頭的丈夫角色。」
「那個情人⋯⋯是莫莉嗎?」利西雅嘴角有些僵硬,不敢相信這麼狗血的事情發生在自己是周遭。
里昂點了點頭,繼續道,「嗯。但後來詹姆斯某一天突然失蹤了,所有人都找不到他,莫莉.史密斯獨自帶著孩子四處尋找他的下落,但始終沒有任何消息。後來她來到布拉德利,我問過管家了,她原本是在主屋工作的,但自從洛特斯被趕到別院後,她便自告奮勇的一起過去,沒有人知道原因。」
「因為媽媽是詹姆斯的妹妹嗎?她想要和媽媽打聽消息?」
「不,我不認為。洛特斯離家時,已經和貝斯家族所有人斷絕關係。弗朗夫人說她記得洛特斯剛來到宅邸時,並沒有登記姓氏,直到後來被調派到我母親身邊時,才補上姓氏的。總之,洛特斯是不可能知道詹姆斯的下落。」
「⋯⋯」在上等貴族裡,沒有姓氏不知底細的僕人是不能近身侍奉主人的。如果媽媽一開始就沒報上姓氏,很大的可能是不想被家裡人找到,不難推測出媽媽和貝斯家的人感情並不好。
「莫莉是知道媽媽的姓氏後,才跟著到別院的?」
「很有可能。但是我們認為並不僅僅如此,詹姆斯失蹤後,莫莉就發瘋似的四處打聽。洛特斯來到布拉德利後兩年,莫莉就從芬尼鎮來到這裡,那裡離這裡可不是短短的距離。」看到利西雅有些困惑,里昂便替她做了簡單的地理補充,「芬尼鎮在南方,接近戈爾多。」
「⋯⋯所以媽媽在布拉德利的事情,有其他人知道了,那個人可能就是彼得.貝斯⋯⋯彼得和莫莉可能很早就開始計畫著某些事情。」
里昂點了點頭,心裡有些意外利西雅能這麼快想通,「哈特菲爾德應該不可能這麼早就跟彼得.貝斯有接觸,但絕對不是近幾年才開始的。」
「莫莉的下落呢?」
「還沒找到,她被刻意藏起來了,連同她的孩子。」
利西雅盯著里昂,注意到他正無意識地摩挲著指腹,這是他煩躁時特有的習慣。
「詹姆斯・貝斯呢?」
里昂頹喪的搖搖頭,鬱悶的向後靠在椅子上,儀態看起來不太體面,「就像“消失”了一樣。」
利西雅將目光轉回鏡子上,梅洛正打算遮蓋她臉頰上的傷口,利西雅喊停了她的動作。
「就讓它這樣就好。」
「但是⋯⋯」
「沒有很明顯,不仔細看不會發現的。」
梅洛向後退了一步,在陽光的照映下還是有些顯眼,不過小姐都這麼說了,她也不再繼續堅持。讓那些人好好看看小姐在這裡受到怎樣的待遇也好。雖然夫人對她有再造之恩,但自從來到利西雅身邊之後,梅洛便一心一意的服侍這自己的主人,自然而然也對利西雅的處境感到委屈。
「既然如此,我便藉由這次機會問問哈特菲爾德少爺吧!如果他們如外界所說的如此難以掌控,想必他也會知道自己家裡在計劃著什麼。」
里昂揚起不屑的笑容,語氣中有種難以忽視的厭惡,「他肯定知道,那個像在陰暗潮濕的地下室裡養著的毒蛇。」
在走向會客室的路上,有不少僕人注意到了她臉上尚未消腫的傷口,雖然很快速的低頭掩飾著視線,利西雅還是可以從空氣中感受到他們在關注著、低語著,即便聽得不清楚,但身旁的梅洛臉上的難看的表情看來內容也不怎麼好聽。
「很閒啊?還不快退下!」身後傳來穩健而極快的步伐,利西雅有些訝異的看到里昂走到她的身側,回神後,走廊上的僕人們早就不見蹤影。
「路德維希不是個好惹的傢伙。」無視利西雅的視線,里昂逕自說著,「因為父親的命令,我沒辦法陪妳進去。他雖然殘暴,但在這裡諒他也不敢對妳做什麼,但還是要小心,離那傢伙遠一點。」
利西雅點點頭,然而心裡卻有些忐忑。
直到看到站在會客室外的人後,兄妹倆不約而同的笑了出來。
「你這傢伙怎麼陰魂不散!」
「你是想說謝謝吧?再給你一次機會。」
「哼!」
尤里西斯笑了笑,隨即將目光放在利西雅身上,眼神嚴肅而慎重,「妳要我陪妳進去嗎?」
里昂微微蹙眉,有些不解。
只見利西雅低著頭像是在思考,很快地她搖了搖頭。
「不用,但你會在這裡吧?」她抬起眼看著他。
「會。」
少女露出淡淡的笑,看著眼前兩個青年,心裡那不安的心情稍微有些緩解,「我去跟他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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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門,利西雅才發現裡頭的窗簾被全部拉開,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一個頎長的身影背對著她。聽到聲音,男子轉過身,利西雅這才終於看到那傳說中的路德維希・哈特菲爾德。
他幾乎跟尤里西斯一樣高,身形卻特別纖細,原本應該要合身的衣服在他身上顯得有些鬆垮。皮膚白到有些慘白的顏色,如夜色一般的長髮鬆鬆的綁在身後,眼神有些輕挑。
「啊、妳就是利西雅吧!」
不單是利西雅在觀察他,路德維希・哈特菲爾德同樣也在端視著眼前的少女。
原本他就對布拉德利家很感興趣,明明是建國家族之一,有著極強的能力和權力,然而這個家族的人卻在對皇權的服從之下,表現出毫不退讓的驕傲、明明是上等貴族,家族氛圍卻融洽到可笑的地步。尤其是愛米莉雅,那個被完美養在溫室裡的純真女孩,瞪著那雙迷人的銀色眼睛,眨巴眨巴看著自己,天真的像是沒見過骯髒的事情一般。
讓他忍不住想看看那雙眼睛染上恐懼的模樣⋯⋯
可惜不過是玩了一次,布拉德利家就警戒了起來,後來他也沒機會再看到那雙漂亮眼睛哭泣的模樣。
「初次見面,利西雅小姐,我是路德維希・哈特菲爾德。」
看著身到面前那雙骨節分明的手,利西雅輕輕的將手放了上去,面無表情的看著路德維希將她的手放到唇邊。
「您好,哈特菲爾德少爺。」利西雅將手緩緩地抽回來,出乎意料的輕鬆。
「聽說利西雅小姐才剛回布拉德利家不久,是嗎?」
「是的,母親說過,哈特菲爾德少爺也是許久未曾回到首都了,這次回來還順利嗎?」
「當然。」路德維希揚了揚眉,似笑非笑,「這次打算長居在首都了。」
利西雅點了點頭,「這樣啊⋯⋯那麼今日哈特菲爾德少爺來拜訪的目的是什麼呢?」
「哦?我以為公爵夫人早就跟小姐提過了?」路德維希狀似驚訝。
「提過什麼?」
路德維希發出咯咯的笑聲,讓利西雅感到有些不適,他的聲音不變,然而氣氛卻變得有些陰沉,「⋯⋯我是來相親的。」
「跟誰?難不成是我嗎?」利西雅驚訝的倒吸一口氣,彷彿第一次聽說。
路德維希一手放在扶手上,支著下額笑著,「本來父親和我就有意和布拉德利家結為姻親,不過聽說公爵大人捨不得這麼早將愛米莉雅嫁出去,所以——」
「那簡單,憑哈特菲爾德侯爵家的身份,肯定能說服父親的。」利西雅打斷路德維希的話,語氣輕鬆而隨意,像個不諳世事的鄉下孩子。她無視路德維希眼神微微露出的詫異,自顧自地說著,「我只是個私生女,怎麼可能和尊貴的侯爵家的公子結婚呢?這我連做夢都不敢!想必少爺也不願和一個身份卑賤如螻蟻的我成為夫妻吧?」
說完露出疑惑的神情,「看來是傳話的僕人搞錯了呢!應該是要請愛米莉雅姊姊過來的,怎麼聽的呢⋯⋯」利西雅望著眼前的路德維希,帶著歉意笑容,「耽誤了您的時間,我這就請人將姊姊請過來,很高興認識您——」
「等等!」這次是路德維希打斷了她,「妳怎麼就這麼確定是傳錯了話呢?要是我要找的人就是妳呢?」
利西雅收起了笑容,端視著路德維希的神情。他沒有生氣,但那雙如深淵般般的黑色瞳孔直勾勾的盯著她,還是讓她本能的感到危險。
「怎麼會是我呢?如您所見,我在這個家並不受寵。」利西雅狀似無意地輕撫著受傷的臉頰,語氣有些寂寥,「娶了我也得不到任何好處,家族不會庇護我的。承認我的身份也不過是要終止外界的謠言,但誰都清楚我沒有價值。」
路德維希像是在斟酌她話中的真實性,兩人好有一段時間都沒有說話,氣氛壓抑的讓利西雅以為可以安全下莊時,眼前的男子卻發出了笑聲。利西雅錯愕地看著發笑的路德維希,不懂哪一句話引得他大笑。
久違地仰頭大笑後,路德維希傾身向前,「妳真有趣。」
「明知道布拉德利家不可能將愛米莉雅嫁給我,妳卻句句都要將她推過來,刻意貶低自己的身份,為得就是讓我對妳失去興趣,是嗎?」
「⋯⋯」
「我雖然長年不在首都,但對這裡的消息知道的比妳想像的還多。因為當年的惡作劇,閣下和夫人都對我懷有戒心,愛米莉雅更是連聽到我的名字都會發抖,布拉德利家恨不得將我碎屍萬段。這樣的情緒,怎麼可能會答應聯姻?」
“他很清楚,比誰都還清楚,但是他還是來了?”
「可是妳出現了。」
「所以布拉德利同意了見面,因為妳不是他們精心呵護在手上的花朵,所以試試看也無妨。」
利西雅靜靜聽著,臉上端著的笑容也消失無蹤。眼前的人非常了解人性,他善於觀察,而且毫不避諱將這些陰私揭露出來。
隨著他的話語,利西雅感到有些難堪,像是被人一層層的剝開,置身於冰雪之中,冷到骨頭裡一樣。但同時,她又病態的想聽著他的剖析,彷彿藉著他的話語,肯定著自己的想法,將心裡頭那僅存的善良燃燒殆盡。
「剛好,妳也有想從我這裡挖掘的事情,而我也恰好知道妳要的答案。所以妳才會來見我吧,嗯?」
短暫的靜默後,利西雅輕輕地開口,「既然這樣,那麼您可以告訴我,我的舅舅、和我的侍女在哪裡嗎?」
被揭穿了的少女沒有絲毫尷尬,她很快地接受了眼前的狀況,並且不拐彎抹角的表現出她的意圖。路德維希饒有興致的看著她,這下他才認真的看起了眼前這位布拉德利的私生女。
說實話,她確實很美,雖然還很稚嫩,但容貌和身形在社交界絕對能佔有一席之地。但最吸引他的,還是那雙眼睛。一開始他並沒有特別關注,但從他說出布拉德利家的打算時,她的眼神透出的那抹恨意他是不會看錯的。
悲痛、哀傷、憐憫、還有那毫不掩飾的恨。
布拉德利家知道自己養出了頭狼嗎?
「可以。」
本以為會迎來拒絕,卻沒想到路德維希會這麼乾脆的答應。
「但我有個條件。」
「什麼?」
「之後妳得告訴我⋯⋯妳打算做什麼?」直到路德維希拿過桌上的酒杯飲下後,利西雅這才注意到桌上放著一把鑰匙。
「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我現在還不想知道,但等我問時,妳得說,這就是我的條件。」
利西雅下意識的不想答應這種威脅似的交易,但是當下她確實對於莫莉的行蹤感到束手無策。她輕咬下唇,最終不甘願的點了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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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將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了利西雅,雖然內容不多,但對於一籌莫展的現狀而言已經是一大助力,路德維希這個傢伙確實讓人感到不悅,只是這種直言不諱、毫無禮貌可言的言談反而讓利西雅感到相當爽快。
「謝謝少爺給的情報,今天對我受益良多。」說完利西雅便打算起身離開。
「妳打算怎麼跟公爵交代?我們的“相親”根本沒聊到幾句。」
利西雅停下腳步,轉身看著依舊坐在椅子上,懶洋洋地看著自己的路德維希,不以為然的笑了笑,「我會跟父親說,我和少爺您“相談甚歡”,只不過我們的“志趣不同”,只好遺憾婉拒了您。」
「哈哈哈⋯⋯妳不怕最後導致愛米莉雅嫁給了我,她會因此恨妳嗎?」
「恨我⋯⋯?」像是聽到什麼有趣的事情一樣,利西雅輕拍著裙擺的皺褶,「我有需要怕被人恨嗎?如果最後公爵必須將姊姊嫁給你,那也是他們的事,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路德維希沒有錯過她語氣裡的嫌惡,他沒有看錯,這個少女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厭惡這個家族。
有趣、太有趣了!
「我也有看錯人的時候,其實我覺得妳,挺合我胃口的。」
這下利西雅的臉繃不住了,她露出比說著布拉德利家時的嫌惡更加唾棄的神情,「您別開玩笑了,我不想早死。」
看著利西雅毫不留情的關上門,路德維希卻感覺到渾身的血液都興奮了起來。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kQp83Ibay
「咯咯⋯⋯這個家族也有壞掉了人啊⋯⋯」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KhGEtbaX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