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魂者：去死吧！極樂 - 第四章鏡洞：戰未及死就闖下去 - 2

魔物痛苦地嗥叫起來，腳步踉踉蹌蹌，那隻比靈草鹿還要大的肥厚腳掌就要踩到年了，年才急急後退。

「那、那是甚麼？」他強迫自己冷靜，待靠近少女了，方敢輕聲問。

「獵魔。」少女上下審視年片刻，不知道想到甚麼，忽然彎腰，將手中東西放在他腳前。「趁着牠應該還要些時間，你來揹，但別忘了要同時擋住火。」

「擋？不，我不知那風怎麼回事，但真的不是我做的⋯⋯」

年一邊搖頭，一邊低頭細看，聲音卻由大漸漸變弱。因為地上兩團東西不是包袱，而是暈倒的孩子。

藍色火光把孩子的臉照得忽明忽暗，小男孩有一頭亂髮，小女孩的臉則跟懷中女娃一模一樣。

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小孩比獵魔更令年恐懼。

「獵魔⋯⋯獵人⋯⋯他們甚麼獵？」他下意識跪下檢查孩子有沒有傷，嘴巴囁嚅著，沒發現自己語無倫次。

少女卻居然聽懂了，「獵誰可說不準。可能是獵你，也可能是獵我？」

話語輕飄飄的，卻像石頭砸中年的臉，讓他停下動作。他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懵怔地看着米路和娜娜躺卧在地上，胸腔像極被搶食的靈草鹿頭錘重擊般，難以呼吸。

年心知肚明，獵魔獵的當然不是少女，而是他和孩子。那夜巫山漫天綠光紅火，他明明知道一旦下定決心，從此就只能繼續跑了；但他還是轉身拋下老頭，邁步狂奔。一切都與老頭無關。只是一想到十祭不擇手段都要他們死，那老頭卻要他們掙扎，年便忍不住怨恨。

依然努力把頭扳回來的獵魔咆哮起來。

年的心臟一顫，抬頭瞥見少女依然淡然。那不像是無畏生死的自信，更多是毫不在乎。

「你擋住鏡洞，為何不走呢？怎可以把孩子帶來？」也許是怕死的情緒無法排解，又也許是無法擺脫連一個孩子也無法保住的自責，理智終究無法壓制怒火倏地攀升，他不禁拔高聲調。

「獵洞是擋不住的。」少女答道。面對年的質問，少女仍然不痛不癢，語氣亦無半點不悅，平靜地陳述事實。

「你明明擋住了！我感到了！」他的聲音漸大。

「你最後不也擋不住嗎？」

「我擋不住跟你擋不住有什麼關係？你就應該帶孩子逃得遠遠！」年幾乎是大吼出來。少女依然木無表情地接受了他的所有情緒。年轉瞬意識到自己多荒唐無理。他又有什麼資格要求眼前的陌生人？那不過是在遷怒，不過是把對老人的怨氣撒在別人身上。

「我不是怪責你的意思⋯⋯」他勉強收起脾氣，低聲說話，語氣硬邦邦。

「嗤。」

他本以為少女會輕輕揭過或是直接無視，誰料她偏偏冷笑，拋出一副「你最好是這個意思」的樣子便撇頭側過身去。

笑意摑了年一巴掌。自覺矮了幾個頭的年幾乎老羞成怒，正要發作，少女卻右手舉起，掌心朝外。

同時間，年眼皮隨藍火忽抖。

血色犄角俐落地劃破藍火，藍火被劃成縷縷如煙如絲的碎片。

第二頭獵魔從中暴出。

銀色長袍被暴起的亂流吹得獵獵作響，混合了泥土與焦臭的羶腥味湧來。年只能提肘以臂護眼，擋住強風瞇眼視物。少女頂着整齊的高髮髻，神情從容地佇立在前；她再次算無遺策，剛好手一伸，就直接捉住了霍然撞來的巨大牛角。

那隻捏住牛角的手輕鬆得就像魔物靜靜地等待她，而她終於伸手觸碰。

牛角粗壯如腰，顯得指骨修長的手小得柔弱易折，偏偏魔物動彈不得，牛角下的灰綠色大眼只能怒睜着。

混濁不見眼白的眼珠只比少女的頭顱小一些，此刻正骨碌骨碌地打量阻擋牠衝撞的軟骨頭。

少女沒有給獵魔反應的時間。手腕一扭，就把比她體型大三倍的黑色魔物拋出去。

被拋出去的獵魔頭大、個子小，直接砸上正在扳頸的大塊頭。大塊頭本已失方向感，腳步不穩，這一下就被「砰」的一聲撞倒。那頭小的犄角觸碰到大的黑皮，忽發出「轟隆」巨響！

意料以外的巨響與橘紅色火團同時爆開，烈焰膨脹，一時間吞沒了它們。

狂流撲臉，年再次提肘，不同的是雙耳正嗡嗡地響，胃部也瘋狂地翻攪着。那隻犄角居然不只是用來撞擊。真是險之又險！要不是少女推開了他，他和娜比都已被炸得粉身碎骨。

被火舌纏上的魔物倆倒下，砸得地面震動。牠們雙雙發出可怕的吼叫聲，叫聲直上雲霄，與濃煙一同往外掃盪，更伴隨一股令人難以忍受的腥臭氣味。綻破的灼熱高温使臭味更濃郁，不但襲向鼻腔，甚至隱隱滲進眼眶，刺得雙眼乾澀。

煙霧未散，兩頭獵魔掙扎的身影若隱若現。

「你知道要怎樣離開嗎？」他用力地眨眼紓緩不適，後背一片雞皮疙瘩。少女確實壓制住獵魔，卻沒有讓他鬆口氣，他不知道六祭的祝福是否能保獵魔不死。

年匆匆解下背上布包，把娜比高舉過頭，同時彎腰把她放在背上。然後單腳跪下，一左一右抱起米路和娜娜，置於側胸前。

雙胞胎身材嬌小，男孩體格也非高大瘦長之類；加上年體型壯碩，那肩膊比一般成年男子還要寬厚，居然能把三個孩子掛在身上。

不算這一番動作，方才的爆炸已經讓年的頭又開始銳痛，孩子們卻依然昏睡，沒有任何醒來的迹象。他沒時間去思考孩子們到底怎麼了，只想快點離開鏡洞。

「走！去始紀，然後躲起來！」老頭的話如當頭棒喝劃過腦際。

是的是的，老頭一定都想到會有這種情況！相信他！相信他！年心中念念有詞，眼睛四顧張望，可是沒有看見任何出入口，只有迫不及待燒死他們的藍火。

此時，一條長寬布條自年腰間伸出，溫柔地順着孩子的姿勢來回交叉繞纏，讓孩子們安穩伏坐在年的胸前和背上。這樣一來，年的雙手能自如，奔跑起來也不會失平衡。

「你就是這樣用巫的嗎？抱孩子？」少女不答，反而再次問了奇怪的問題。

年一頓，剛好捕捉到少女眼內一閃而過的戲謔，梗住脖子，暗地吸幾口氣才沉聲答道：「我只是想盡辨法保護他們。」他本來就脾氣不好，聽見那明明白白的嘲弄，罵語險些又像剛才一樣衝口而出。幸虧嗅覺、聽覺依然靈敏，獵魔的腥臭味和叫聲提醒着他此刻身在合六祭之力而成的鏡洞，根本沒有能力保護孩子周全。

不過少女由始至終都不在意他的回答，她早已調頭，一會盯着糾纏不清的兩頭獵魔，一會仰望染紅的天空自言自語。

「孩子重要⋯⋯看⋯⋯真麻煩了⋯⋯」

她的話說得極輕，雖然年只聽見片言隻語，但看她頻頻來回打量天空和魔物的舉動，也讓他越來越緊張。現在還不夠麻煩嗎？天空會有什麼東西掉下來嗎？

「怎麼了？你知道離開的路對嗎？我仍能跑。」

獵魔的頭應該極重，牛頭在地左滾右拖，四肢卻朝天亂揮舞，吼聲越來越大聲，敲打着鼓膜。

少女沒看年一眼，「別去嘗試抓緊甚麼，風不是這樣的存在。」

「你胡──說什麼呢？這裏有出路對嗎？」

年很焦急，而少女並不慌張，明顯很了解鏡洞的情況，可是她也沒有任何移動的意欲。難道她要跟獵魔打一架嗎？一隻小的也許還可以，但那隻大的被她一踢也不過歪了頭，仍然活生生得很。她身上也沒有任何武器，赤手空拳又怎能打死蒙受六祭祝福的魔物？

「讓你來的人沒告訴你出口嗎？」

「什麼？」年一愣。

少女的側臉冷冷淡淡的，「獵魔我管，你抱好孩子、好好看就行，別亂動。」

「不要亂動？」年驚訝地重複，確認自己沒有聽錯。怎可能不動？現在不逃還要等待到何時？

又一聲吼叫，惹得少年赫然扭頭望去。

藍火再次像被族神大手一撥，向外旋開出去。本來縮小了的火圈又變回原來的大小。這一擴大，原本隱在烈燄中的東西通通露出來了。

十頭獵魔睜着鈴鐺綠眼，體型或大或小，身上無不冒出騰騰白煙，手上不是拿着大刀，就是斧頭。

在藍火中，一切顯得超脫現實又陰森可佈。

一隻也殺不了，十隻怎麼殺？年開始無法抑制住嘴唇的顫抖，「別開玩笑了⋯⋯我要怎樣做？你告訴我，我配合你！」

「我說了，看清楚，別動。」大概感到年怕極了，少女終於正視他，只是不再淡淡的，目光凌厲。

「我⋯⋯」年一下子被這突如其來的冷意穿透，留在喉間間的異物感不上不下的。看什麼？看她表演嗎？他不敢反駁，只能緊張地用力嚥下口水。

地上兩頭獵魔終於爬起，扳回頭來的那頭體型最大。連同身後的，合共十二頭獵魔，齊齊瞪目盯住這兩個軟骨頭，像是被他們不逃不叫觸怒，全都張嘴嘶聲吼叫起來。

年快咬斷了牙，才忍住沒有後退，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膽怯。就在此時，他不知為何竟然清楚看見領頭的獵魔發動。

那一動是那麼清晰：魔物膝蓋微彎，發力一蹬，就朝他們撞來。

可是看見是一回事，能不能反應是另一回事。當年能動了，臭氣熏天的獵魔已然來到身前，那雙綠眼睜得老大──無盡深淵裹住森冷殺意，映出少年驚恐得刷白的臉。

走嗎？來不及了。

擋住牠？可是老頭的力量夠嗎？除了這頭，還有十一頭獵魔──

「別動」──少女的嗓音掠過，言猶在耳。

別動嗎？要拿孩子的命來賭在這個陌生人身上嗎？

深淵即將吞噬一切，所有感官像是退化了，只有胸前和背上屬於孩子的體温感覺炙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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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090525

新年快樂啊大家！遲來的更新～～～～

還有兩節，這章才完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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