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世界之前》 - 六亡星2

話雖如此，但在我掛斷電話後，我仍然慢條斯理地走到巴士站，等候了近十分鐘，才搭上巴士前往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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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我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的風景，依舊是灰濛濛的景象。我並非在擔心阿源，而是在回憶着最近所發生的事，原以為生活重回正軌的我，霎時間墮進谷底。萬一，連阿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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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拍拍自己的臉蛋，以前的我，大概會默不作聲，麻木接受面前的糟糕景況；但現在嚐過那份甜蜜的我，竟然嘗試說服自己一切沒事？變化可真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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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巴士，我經過曾經的母校，來到旁邊的小公園。還記得以前的我，經常在下課後，便獨自來到六邊形花圃的最角落處，吃着被壓扁了的吞拿魚飯團，真是懷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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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左右顧看，終於在一個鞦韆下找到阿源的身影，看樣子似乎挺頹喪的，我便帶着他平時開玩笑的語氣，輕拍他肩膀，笑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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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啦？一臉悶悶不樂的樣子，生意失敗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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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源抬頭望着我，眼眸裏沒有一絲的神氣，便又再低下頭來，盯着地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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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的父母，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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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怔在原地，腦頭裏不懂得如何反應、安慰他，只能講些廢話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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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如此突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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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就是說啊，怎麼可能無緣無故來了個瘋子，在我父母的公司裏放炸彈？妳也覺得這是惡搞的吧？」阿源硬要擠出僵硬的笑容，我站在他身旁，回想起阿駿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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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一手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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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我爺爺奶奶在醫院裏辦手續，我實在承受不著，獨自跑了出來，打電話給妳……可是妳一直都沒有接…在我最需要妳陪伴的時候，妳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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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到這裏，阿源也禁不著飲泣起來，我垂下頭，平淡地說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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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母的死，是我間接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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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源睜大眼睛，抬頭看我，我用認真的態度說：「就在幾天前，我才跟那名殺人犯見過面，我沒有報警，而是目送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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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是因為，殺人犯威脅妳，不要舉報他吧？妳當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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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斷道：「我當時沒有生命危險、他也沒威脅我，是我自願放他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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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源難以置信地看着我，問：「為甚麼？原因是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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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垂下頭，別過與他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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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因為…我能夠明白那傢伙想殺人的情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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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阿源聽得一頭霧水，顯然他並不接受這種玄妙的答案，因此我繼續補充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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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跟那放炸彈的男子一樣，是個殺人犯，就在我轉校之前，我也親手殺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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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到底…在講些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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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就是張思，我之前有向你提過吧？自從某夜我暈倒在校內，受傷送院而成為色盲人士的事，並且開始產生自殺的念頭…一切的真相，就是因為在那晚，我用美術刀殺害了張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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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再說了、妳別再說下去了！！」阿源捂着耳朵，臉上盡是崩潰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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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則是用輕描淡寫的語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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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真實的我的樣子了，你是不是，依然願意奮不顧身地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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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罷，阿源萬分錯愕地盯着我，搖搖頭說：「阿黑…妳真是個瘋子。妳殺害一位同學、放走一名連環殺人犯、我父母因此而被炸死，妳竟然還問我…還問出這種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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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長嘆一聲，沒有回答他，我和阿源之間的關係，已經悄無聲息地斷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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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甚麼…我會愛上妳這種反社會人格的女生啊？」我聽得出，阿源是發自內心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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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表白當天，我早就說過：跟我交往，你只會遭遇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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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這些警告性的語句，我老早就對阿源講過的了。若然你看見我真實的樣子，一定會躲得遠遠。即使是古代的聖人、又或是耶穌，也會對我敬而遠之，何況是你呢阿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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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吹過，草叢和樹葉都沙沙作響，阿源痛忍着不發聲，但眼角仍然流出一道顯眼的淚痕。他回頭望向我，痛苦無力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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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阿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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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要道歉？」我感到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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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嗎？之前妳親口對我講，妳有輕生的念頭，我卻自以為是地說『我很明白妳的感受』…但是現在知道，當時的我是錯的。」阿源露出虐心的微笑，道：「此刻的我，才算真正意義上的明白到，妳一直以來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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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吞了吞口水、瞳孔放大，注視面前的阿源…他臉上的笑容……那是，自殺的人才會露出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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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妳認為有甚麼東西纏繞着妳的內心，令妳覺得無法跟他在一起？』社工姐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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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回答，不是想不到、而是不能講出口，因為……我還是留有自殺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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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對於自殺的事，我設下了一個條件，或者是一道保險絲，若然阿源傷害我感情、跟我提分手，我就會毫不猶豫去死！因為感覺這個世界，已經耗盡我對它的所有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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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我單單仍選擇活着，就是我對這世界的…最後一點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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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我害怕與阿源相愛，我會對他造成傷害。而更令我害怕的，是他對我可能造成的傷害，如同我前任男友那樣子，把我隨手一扔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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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祢的啊老天爺，祢還真帶種、要把我身邊的一切都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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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自己的男朋友，我才能夠暫時摒除自殺的念頭，繼續生存下去；但因為我，而導致自己男朋友的家人死光光，甚至知道我的真實臉孔後，而獲得自殺的念頭…真有祢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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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恐怕是神對我佈下最邪惡的圈套了，玩弄人的生命很開心吧？逼人走上絕路的感覺很有趣吧？為何當初在我燒炭的時候，不取走我的生命，反倒先讓我感受一瞬間生命的溫暖，然後再推我到懸崖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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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我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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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仍然嘗試掙扎求存，但很快地，我又再度被黑暗與麻木給淹沒。我面無表情地走近阿源，遞出一張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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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曾經一直在見面的關社工，如果你仍有一絲想活下去的念頭，就打給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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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源只是低頭看着卡片，沒有接過去，我才不管他，鬆開手指任由卡片掉落到地上，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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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別之際，我決定背對着他，親口講出：「啊，補充一句，如果你決定好甚麼時候自殺的話，通知我一聲，我會去見你最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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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這是我的一貫作風，只要有人想自殺，我都會希望見他們最後一面，送別他們離開這個世界。然而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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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左邊眼珠突然有淚水偷溜出來，順着臉頰滑下…說到底，他始終是我的男友，一對渴望死亡的情侶，這樣子回頭一想，我們兩人似乎是天作之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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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乎，我雙手插進口袋裏，故作輕鬆地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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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園裏只剩下阿源一人，他呆站了足足十多分鐘，才止著淚水，真是個愛哭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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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圍十分寧靜，清幽的環境嘗試安撫他內心正蠢蠢欲動的自殺念頭，使他能夠短暫回復理智。他彎腰撿起地上的卡片、掏出手機、撥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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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五秒後，電話接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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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是關社工嗎？求求妳，快救救我和阿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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