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水流 With The Current - 第二章、之四

那時候她們才剛來到兒童之家。那年她們九歲。而那個時候的阿陽他們也是同樣的年紀待在兒童之家。

剛開始她來到兒童之家時什麼都不記得。被找到的時候就是這樣了。她們是在一處廢棄的空物被發現的，警察查不到她們的身份，只能先緊急安置來兒童之家，但從那時候開始她們就沒有了過去的記憶。她遺忘掉了過去的一切，像是抽走了她體內的靈魂，遺留下她這具空殼一樣，空洞的殼裡什麼也沒有。

她遺忘了過去的一切，什麼都忘記了。

她找不到自己是誰，因為忘記了、沒有記憶了，心臟空洞的讓人難受，腦袋裡連一絲記憶都沒有，只有無邊的黑暗，遺忘了世界的恐懼讓人幾乎要窒息。

是她遺忘了世界，還是世界遺忘了她？她不知道。

她找不到自己了，因為遺失了自己。

就像是行屍走肉，活著沒有靈魂，因為記憶就是靈魂的顏色，但她現在已經失去了所有的過去，存在幾乎被世界所遺忘，歷史被抹去了般就此掉在黑暗之中。失去了自己就是這樣恐怖的事情。一切的一切都好陌生，陌生到讓人想哭，可她連哭泣的感覺都遺忘了，只能垂下頭寂靜的拉著孿生姊妹的手往前走。

拉著陌陵霞的手，年紀很小的陌陵清緊緊的抿著唇，神色安靜。

「小妹妹，歡迎妳們來到晴曉兒童之家，我是這裡的主任，歡迎妳們喔！」溫和的男性牽著霞的手，帶著她們在機構內簡單的參觀一下。

感到有些害怕，她皺起眉。

這裡好陌生。不，一切都好陌生。這世界是誰？她是誰？她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甚至遺忘了自己到底為什麼繼續活著，一切從頭開始。

她忘記了好多好多東西，好像是大人們口中的失憶……怎麼辦？她有點害怕。

「小清，我很害怕。」這時，猛然抓緊她的手，霞在她身旁露出某種強烈害怕的表情。

看著害怕的胞姐，她眨了眨眼。霞也很害怕。她可以清晰的感覺到，霞遺忘了記憶且和她一樣害怕驚恐的情緒，宛如一群又一群的螞蟻密密麻麻的啃噬她的心。

她們都很害怕。但是沒關係，有人陪著她一起害怕，就不會孤單了。

抱住了霞，她對著另一個她輕輕微笑，帶著安撫的說，「霞，沒事的，放心，我在妳旁邊陪著妳呢。」

那時候她還可以說話。

穩穩地牽著霞的手，她們靜靜的開始觀賞這間兒童之家。這間兒童之家設計簡單，統一是由黑色與白色的水泥建造成的建築物，沒有任何裝飾，現代風格的俐落設計。

中央的綠色花園算是為黑白叢林多添增了一絲生氣，那裡是孩童玩耍的地方，搭建著盪鞦韆、溜滑梯等遊樂設施。

「小霞、小清，妳們要不要去那裡玩一下呢？」院長笑的溫和，輕輕的拍著她們的頭。

「好的。」牽著她，霞和她一起走到了鞦韆旁邊。

「等等吃飯時，我再像其他小朋友介紹妳們，現在先去玩吧，我幫妳們把行李放在妳們的新房間。」院長對著她們笑了笑，拿著她們為數不多的小行李走回了建築內。行李裡面是社工送給他們可以替換的衣物，但也就那些衣物而已。

默默地坐上了鞦韆，她有一搭沒一搭的搖晃著鞦韆，讓微風穿過她的髮並輕柔的撫過。

現在就暫時待在這裡吧，這裡從現在開始就是她們的安身之所了，對吧？

「嗯，或許是吧。」輕聲回應，霞坐在她身邊搖晃著另一個鞦韆，回應著她在心中冒出的語句。

這一邊的鞦韆沒有什麼小朋友，溜滑梯和蹺蹺板那邊的小孩早已熟悉了彼此，笑鬧著玩在一起，對比著這裡的寧靜。

抬頭看著湛藍色的天空，鳥翱翔過，隱隱約約殘留下一條白色的軌跡。這裡安靜的有些輕柔，像是頭頂溫暖的陽光一樣，就連風也一樣寧靜的掃過她的面頰。閉上眼睛，她靠在鞦韆上靜默的感受寧靜。

她好像喜歡這樣的安靜呢。在失去過去的記憶被院長撿了回來後，她就很害怕，害怕自己遺忘了自己。

不過沒關係，她可以重新找回自己，對吧？她還是她就好了。她只能不斷這樣對自己說。

「妳們⋯⋯是新來的小孩嗎？」寧靜之中，一道聲音驀然響在她的耳邊。

張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四個大約年紀和她們相似的小孩子。眨眨眼，她注視著那個講話的小孩子。他的眼睛是頭頂的陽光那樣璀璨奪目的顏色，很亮很亮的明黃色。

「妳們好，我叫齊陽，妳叫什麼名字？」齊陽露出燦爛的笑容，微微蹲在她前面。

不過馬上就被霞警戒的擋在另一頭了。帶著些微戒備的霞從鞦韆跳上下來，落在她身旁倏然擋在她身前。

「唉呀，阿陽，你嚇到她們了，你應該先讓我們大家全都自我介紹一遍才對啊。」立在齊陽身旁的小男孩懶懶的微笑，對著她笑瞇了眼，「妳們好喔，我叫巫墨，當好朋友吧。」

「阿墨，不要一臉痞子樣了，會嚇到人的。」身旁第三個男孩白了巫墨一眼，轉頭對著她露出溫和的笑靨，目光柔和，「妳們好，我叫封諭。」

「哇啊啊！是雙胞胎！妳們好啊！」猛然竄出一抹身影，撲向她，有著翠綠色眼眸的小女孩抱住她，露出開心的笑容。

「終於！終於！女生欸！一直都是男生，我快要瘋掉了！」笑的燦爛，像是陽光下迎風搖曳的翠色青葉，小女孩歡樂的抱著她直笑，「妳們好喔，我是方筱，超開心認識妳們！」

「妳們剛來吧？沒關係，我們幾個也是剛剛才到的，混熟了後妳們就出現啦！超開心的！一起當好朋友吧！」劈哩啪啦的快速說話，方筱拉著陌陵清開心的轉圈圈。

好活潑的女生，被拉著轉圈的陌陵清看著大笑的女孩這麼想著，跟著一起露出笑容。

或許是因為他們六個的瞳色與常人相異，一旁玩在一起的小孩子不敢靠過來，只和相熟的朋友在距離他們遙遠的溜滑梯那邊玩鬧著。

「好了，筱，別那樣抓著她啦。」阻止新玩伴被轉來轉去，齊陽伸手邊扶住陌陵清邊責備道。

「沒關係的，我沒事。」連忙搖手表示沒事，她抬頭輕柔的注視著站在她面前對著她釋出善意的同年齡小孩。

第一個認識的好朋友，是嗎？

「你們好喔。」拉著身旁的霞，她對著新朋友露出一抹笑，清澈乾淨，帶著寧靜與溫柔，「她是我的雙胞胎姐姐、陌陵霞，我是陌陵清，很高興認識你們喔。」

像是呆滯了一會兒，他們愣愣地看著她的笑容發呆。

「欸欸，雖然我們成為了朋友，但也不需要這樣看著我妹這麼久吧？」看著四個呆滯的小孩，霞沒好氣的將身影擋在她身前，阻擋他們的視線，沒了敵意的打了個響指好去吸引他們的注意力，讓他們別再用那張蠢臉看著她妹，「你們好啊，叫我霞就可以了，『陌陵』是複姓，你們也可以直接稱呼清為『清清』或是『小清』喔！」

雖然遺忘了過去的記憶，更不知為什麼全部都遺忘，可她們還是記得自己的名字，像是自己的身體努力不懈的堅持記著屬於自己最重要的名字一樣。

看向對著新朋友笑的霞，她鬆了一口氣。看來霞接受他們了，那就好。

或許是因為害怕寂寞吧，就算已經有了另外一半、另外一個自己，還是想要擁有朋友啊。

　「就算霞妳沒有那麼說，我們還是會這樣叫『小清』喔！」

　　繞過霞，巫墨把手環繞住她的肩，示威性的對著霞懶懶的微笑。

　　「喂！她是我妹，別這樣抱她！」

　　扯掉巫墨的手，霞氣沖沖的對著剛叫來的新朋友大罵道。

　　「我不叫『喂』，我可是有名有姓的，叫我『墨』就可以啦。」

　　對著追在他身後的霞吐舌頭，巫墨笑嘻嘻的讓霞追著他跑。

　　「混蛋巫墨！給我停下來！」

　　運動神經良好的霞往前撲過去，把推倒在地的巫墨狠狠修理了一番。

　　「救命啊！阿陽！阿諭！」

　　慘叫著，巫墨可憐兮兮的呼喚好友的名字。

　　無奈的走過去，把張牙舞爪的霞給拎開來，封諭面無表情的拉起巫墨。

　　「瘋女人！嗚嗚，阿諭最好了……」

　　「你才白痴，誰叫你碰我妹。」

　　冷哼一聲，霞氣勢萬千的走回來，霸佔住一個鞦韆。

　　無奈的看了霞一眼，她坐上另一個鞦韆，輕輕搖晃著。

　　「墨，還好嗎？」

　　「還是小清最好了！」

　　巴在她的鞦韆旁，巫墨坐在鞦韆旁的地板上，愉快的對著她微笑，不忘對著旁邊的霞挑釁的挑眉。

　　嘖了一聲，霞滿臉不想理巫墨的表情。

　　「好了、好了，你們真的是很幼稚耶。」

　　很是無奈的微笑，齊陽走到了她的身後，輕輕的幫她推著鞦韆。

　　「對了，妳們的房間在哪裡？要不要搬過來和我們住？」

　　「房間？」

　　任由身後的方筱快樂的大了推動鞦韆，霞的聲音忽大忽小的在她耳邊，像是鐘擺一樣的擺動。

　　「我們還不知道喔，院長說等等吃完晚餐，再帶我們向大家介紹一下，好像等等才會順便帶我們參觀房間。」

　　回憶院長的話，她輕輕地開口。

　　「那我們現在去找院長吧！」

　　活動力十足的方筱再次站了起來，拉起她的手這樣提議。

　　「把妳們的東西，搬到我們那裡去！」

　　有些疑惑的被方筱拉起，她滿臉困惑的看著方筱暴力的將霞給扯了下來。

　　「走了啦！霞！」

　　「好啦、好啦。」

　　不耐煩的嘖了一聲，霞拍拍屁股上的灰塵，順便幫她拍了一拍，才跟了上來。

　　「我們這間孤兒院，是七個小朋友一個大房間，裡面各有一間男女廁所和一間共用的浴室，以及小客廳，然後還有分別的七個小房間。」

　　拉著她的右手，齊陽耐心的向她解釋道。

　　「房間內有個小衣櫃、床、書桌和一面鏡子，床旁邊的床頭櫃設有鎖，可以放私人物品。」

　　走在她的左側，封諭淡淡的開口。

　　「再加妳們，我們房間就六個人啦！我們是剛來這裡的，差不多早上來的，已經把東西整理好了，等等幫妳們吧！」

　　愉快的拉著霞的手，方筱雀躍的笑著。

　　「不過，就不知道誰是第七個人了。」

　　喃喃自語似的，巫墨思索著，走在霞的身旁。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走進建築內，一起打開了簡單裝飾的黑色大門。

　　門內，院長正拉著一個小男孩，溫柔的介紹孤兒院。

　　「新來的？」

　　瞇起眼，巫墨直視著那個小男孩。

　　那個男孩，是西方輪廓的臉孔，一頭長及肩背的金色半長髮，以及……一雙金紅色的眼眸。

　　男孩瞬間轉頭，對上了她的視線。

　　那個男孩的眼睛，像是燃燒的火。

　　古人高舉著，指引光明的燃燒聖火。

　　好璀璨。

　　「啊，小陽、小諭，怎麼進來了？」

　　對著先進門的兩人開口，院長一臉疑惑的看著她們。

　　「小霞、小清，有什麼問題嗎？怎麼了？」

　　「院長、院長！那個啊，霞和小清可以到我們那一房，和我們一起住嗎？」

　　忽略那個男孩子，方筱拉著院長的手，撒嬌道。

　　「小霞和小清嗎？」

　　任由方筱在他身旁撒嬌，院長露出思考的表情後，轉過頭來，對著她們慈愛的笑。

　　「當然沒問題，這麼快就交了新朋友嗎？小霞、小清？」

　　「嗯，過來這裡的時候交的新朋友。」

　　對著院長露出燦爛的笑容，霞笑瞇了眼。

　　「這樣啊……」

　　點點頭，院長將視線緩慢的掃過他們後，停留在她身上。

　　接著，溫柔的笑了起來。

　　「不如這樣吧，妳們帶著他，一起住吧。」

　　院長拍著小男孩，溫和的對著他們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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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想起過去啦？」

　　慵懶的朝她微笑，勾起邪氣俊美的笑，巫墨撐著下巴笑著說。

　　盯著和過去一樣沒有變，依然慵懶的笑容，以及長大了一些的俊美面容，她點點頭。

　　「想起了，我們相遇的時刻。」

　　輕輕的笑了起來，她拿起手機，打出這幾個字。

　　「喔喔，真懷念，那時候我們根本是馬上熟的跟什麼一樣嘛。」

　　端著自己的紅茶，幸福的啜飲了一口，霞回以豔麗的笑。

　　「對啊，就一直到現在囉。」

　　方筱捧著綠茶，愉快的回應。

　　過去的他們逐漸長大，變成了現在的他們。

　　在時間的洪流中，有什麼也跟著逐漸改變。

　　譬如說，這個家裡的她們。

　　「持續到現在的，還有那個啊。」

　　撐著臉頰，霞彎起華豔的笑。

　　在很久之前，他們就有一起玩團。

　　樂團和舞團。

　　學校有著很多社團，當然也有樂音社和舞蹈社，有著底子的他們在參加過後有了興趣，就一直延續下去。

　　雖然他們都是資優班，但是只要成績維持，老師們幾乎都不會說話。

　　至於為什麼會有底子……她們的父母對於她們有著強烈的控制慾，也因此會給予她們「功課」，類似於家族課業的那種，當然裡面也有藝術、美術等方面的，她們在藝術培養方面可是有著嚴格把關的，雖然不喜歡爸爸媽媽們，但也還好可以接觸藝術……

　　而由此可知，和她們交好的青梅竹馬們也會跟著學習，再加上學校社團，就變成這樣了。

　　她的青梅竹馬們有著另類的瘋狂，對著很多事情奇特的瘋狂，而創建樂團以及舞團這種瘋狂的事他們當然會馬上實行。

　　他們的瘋狂，使得樂團和舞團熱血的讓人驚訝。

　　因此，他們需要偶爾寧靜的時刻。

　　他們需要那抹寧靜的溫柔。

　　就是她。

　　所以，喜歡音樂的她就跟著好友一起參加了。

　　她喜歡音樂，也喜歡隨著音樂舞動，她很喜歡接觸那些藝術。

　　在接觸藝術的同時，總讓她感到快樂與安寧，暫時讓她忘卻家庭帶給她的黑暗與血腥。

　　共同有著藝術興趣的他們，一起組了一個團，「面具童話」。

　　取了這個名字，緣由來自於她，是她想的名字。

　　他們分別要她取一個代號，送給他們。

　　來自於小時候，她喜歡的那個童話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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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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