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暴雨傾瀉，雨水沿著黑色的屋簷落下。殿內，將熄的燭光昏沉，忽明忽滅。
床上的裴長清已經被換上一襲黑衣，與素日常著的白衣大相逕庭。不知第幾次拒絕蕭縱野遞來的湯藥，他始終冷淡不肯發出一語，蕭縱野忍不住道：「師尊，來了幾日，您不肯喝藥，也不肯對我說一句話……當縱野求您了，您就對我說一句話好不好？」
裴長清沉默許久，才緩緩問道：「翊致的傷勢如何……你後續又是否傷及未嵐？」
蕭縱野聞言先是原地咬牙不語，漸漸轉怒，「師兄也就罷了，師尊還要問我那個人的問題？師尊還擔心那個人？」
「……」裴長清別過頭回去，「否則我與你之間還有什麼可說的。」
蕭縱野被激怒，伸手掐住裴長清的脖子，見心愛的師尊因為無法呼吸而漲紅的清冷臉龐，他既心疼又不甘，臉上表情扭曲，語氣甚至還帶著委屈，「師尊，為何到這個時刻，您還要想著其他人？您就不能有一刻想想我嗎？」
他逼近裴長清的臉龐，眼睛往下注視著裴長清張著試圖獲取氧氣的嘴唇，「您只能看著縱野一人，師尊。您只能是我的。」
蕭縱野掐住裴長清的下巴逼迫他與自己親吻，舌頭強行探入裴長清齒間，深入其中，反而被裴長清狠狠咬了一口。蕭縱野微微放開裴長清，看著裴長清因為過度深入的親吻而喘息著，卻是一副眉頭緊鎖、不情不願的模樣，心中慍怒再生。
「蕭縱野，我是你師尊！你怎可如此……」
「師尊不是在數日前的戰鬥中就親口說出沒有我這樣的徒弟，與我斷絕了嗎？」蕭縱野冷笑道。
「你……」裴長清語塞，卻見蕭縱野靠近，陰暗地笑道：「不過我當然不會捨得放棄與您的牽絆。您說得對，您還是我師尊，我是您的愛徒。」
蕭縱野逼近，將裴長清困在自己雙臂之間。蕭縱野見其神情，心中忽生猜測，唯恐裴長清被逼迫下會做出什麼想不開的事情，於是捏住裴長清下顎，狠戾地放話道：「如果師尊不想凌霄派出事，就不要妄圖自戕，好好待在徒兒身邊。否則我一定會提著刀到凌霄派，親手將凌霄上下每一個人殺死，權當作為您陪葬。」
裴長清聞言睜大雙眼瞪著蕭縱野，卻根本拿蕭縱野沒有半點辦法，唯一的反抗，只得皺著眉以表達不滿。
「師尊瞪我的樣子也好美，在徒兒眼中和誘惑沒有區別。」誰料，蕭縱野卻望著裴長清笑了。
「說什麼！你……」裴長清來不及再多說什麼，便被蕭縱野再次朝嘴唇吻下，任由裴長清如何反覆用力推開他，都無濟於事。蕭縱野一把抓住裴長清雙手按住在頭上，以殘破的衣料將其綑綁，只消些微法力加持，如今元神嚴重受損的裴長清便已無力掙脫，只能眼睜睜看著蕭縱野對自己為所欲為。
「不……」裴長清動彈不得，只能搖著頭，眼神逐漸絕望。
窗外風雨交加，案上燭火終於熄滅，漆黑之中，黑髮與白髮交纏。他幼時所仰賴的天地，後來成了他的執念，此刻終於完全臣服在他懷中，如他多年所願，美夢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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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派之中，秋翊致緩緩轉醒，艱難地睜開眼睛，只覺一陣昏眩，十分恍惚，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
感受到掌心傳來的溫度，秋翊致低頭看去，是握著他的手靠在床邊的溫未嵐。見溫未嵐席地而坐，不知道是守了多久，想必是累得睡了過去，引得秋翊致一陣心疼。
他動了動自己的手，溫未嵐便立即驚醒，驚喜地抬起頭看向他，「大師兄，你醒了！」
秋翊致還沒來得及接話，溫未嵐便已經撲了上來，又唯恐碰著他的傷處，小心翼翼地抱著他，語氣哽咽：「大師兄，你終於醒了……太好了……」
許久不出的書靈感受到牽連也跳了出來，又不好打擾了兩人，在一旁興奮地撲動著翅膀，還偷偷擦了一把淚。
秋翊致伸手撫了撫溫未嵐的後髮，卻見對方身上纏著的繃帶，不禁有幾分著急，聲音沙啞的問道：「小師弟，怎的受這麼重的傷？是蕭縱野不放過你，還是為了我……」
溫未嵐把臉埋在秋翊致頸窩，搖了搖頭，「大師兄，那都不重要了，只要你醒來就好。我好開心……」說完轉身拿起一杯水，遞給秋翊致，「大師兄，你先喝些水。」
秋翊致接過水杯，清水通過喉嚨，瞬間感覺舒緩許多。他放下水杯，牽住溫未嵐，輕聲問道：「小師弟……對不起，師兄讓你擔心了。告訴師兄發生什麼事情好不好？這段時間，應當很混亂吧。」他說著，終於清醒過來的腦海裡逐漸清明，越說越急，「師尊和莫辭長老現下如何？師尊可還在凌霄派中？莫辭長老可有受傷？還有你身上的傷，究竟是從何而來……」
「大師兄……」溫未嵐嘆了一口氣，將一件件事情娓娓道來。「莫辭長老沒有大礙，如今正在派中執掌大小事呢；我身上是為師兄尋藥受的傷，如今只消喝藥便會痊癒了；至於師尊……師尊他……」
「……師尊還是被蕭縱野擄走了，是不是？」秋翊致抓住溫未嵐的手臂，睜大眼睛詢問。
「……是。師尊他無情道破了，元神破損，敗下陣來，被蕭縱野擄去了……」溫未嵐遲疑的點了點頭。
預示錄記載裴長清戰敗，卻未明確提及因由……而今見是無情道破，卻是為了師徒之間的情感。
下刻便見秋翊致鬆開了手，失神地低下頭，喃喃自語：「都是我不好……都怪我……」
看見秋翊致垂頭喪氣的模樣，溫未嵐不忍，輕拍秋翊致的背勸道：「怎會是師兄不好呢？要不是先前走動與各派聯繫，凌霄派恐怕都要保不住，哪還得如今這般……現下情況是不好，可是這些事情都比我們預期的早了許多發生，我們都措手不及，已經沒有更好的法子了。」
「可是師尊他……我以為能像當初四季秘境改變你的命運一般，可這一次卻失敗了。我明明提前知道了這一切，卻沒能阻止，師尊……」秋翊致抱住溫未嵐，將臉埋在溫未嵐肩上。
「師尊他總是那樣疼惜我，從來都是他把我們護在身後，為我們出劍，即使入了無情道也不改初衷……」秋翊致哽咽不已，語氣中充滿自責愧悔，「可是我卻救不了他，還是讓他一個人落入那樣的境地。我……」
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可他卻沒能護住那個從年幼起便一直保護著他、授他仁心道義、扶他成長，如同父親般的恩師。師尊曾是他們幼時心中堅不可摧的天，如今轟然塌陷，他卻沒能接住，什麼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看著那片天破碎墜落。
溫熱的淚水滲透肩上淺綠衣衫，燙得溫未嵐心頭發疼。秋翊致泣而無聲，緊緊抱住懷中的溫未嵐，像是害怕再失去他一般，溫未嵐只得回擁住他，默默陪伴他渡過這樣心痛的時刻。明明秋翊致已經哭得克制，溫未嵐卻仍感覺心如刀絞。這都是因為他明白秋翊致哭泣的原因，明白秋翊致身上背負了多少東西——那沉重得幾近壓垮的重量，終於讓他在此一事上崩潰了。他這一場淚，既是為敬愛的師尊而哭，亦是在強大的命運前感受自己有多渺小的無力掙扎。
「大師兄，我們還沒有輸。」溫未嵐低聲說，聲音雖輕，卻似一盞明燈，如同當年姜湘幻境中被秋翊致點醒般，反過來點亮秋翊致的心房。
「你還在，我還在，我們都抵抗住了被寫好的命運，渡過了死劫。眼下雖人禍燎原，可真正的天劫尚未降臨，在那之前，我們還可以做很多事，救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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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相擁良久，待秋翊致情緒平復後，莫辭正好推門而入，手上端著兩碗湯藥。見秋翊致已經轉醒，莫辭不禁驚喜，出聲道：「翊致，你可算醒了！」
他走近床邊，感歎道：「這段時日，未嵐不顧自身傷勢，一直守在床邊，日夜不離，就是為了等你醒來這一刻。未嵐對你的真心，我們皆有目共睹，無可比擬。」
聞言，秋翊致心中更是感動與憐惜交加，輕撫著搖搖頭的溫未嵐的臉頰，不自覺又紅了眼眶，「小師弟，師兄讓你擔心了……」
感受到秋翊致的哽咽，溫未嵐抬起頭，心疼地拭去秋翊致眼角淚水，「大師兄，沒事的，我如今好好地坐在你面前了，眼下只待你好起來，我們都會平安無事的。」
秋翊致緊緊握住溫未嵐的手，點了點頭，隨即又擔憂地轉向莫辭，「長老，您沒事就太好了……只是，我也十分擔心師尊……」
莫辭聞言臉色沉了幾分，蹙眉嘆息道：「在你昏迷過去後，裴師兄因無情道戒破，元神重創，被蕭縱野趁虛而入擄走。我等雖力戰，終究技不如人，無力阻止，只能眼睜睜看著裴師兄被帶走。以蕭縱野對裴師兄的情意，應不至於傷他性命……但除此之外，恐怕不堪設想。」
秋翊致亦然皺起了眉，臉色十分難看。對上溫未嵐擔憂的眼神，兩人心知肚明預示錄上記載著什麼樣的內容，方才秋翊致崩潰，便是因為知道即使立即前去，也已經無能為力。何況，先不論秋翊致才剛轉醒、溫未嵐傷亦未完全痊癒，以他們的實力，前去救人只是以卵擊石，說不定還得把自己給賠進去。
心知眼下是無計可施，秋翊致長嘆了一口氣，壓下情緒使自己冷靜，只得轉而問道：「那現在凌霄派情況可好？外界又是如何？」
莫辭搖搖頭道：「凌霄派雖算不上殘敗，到底元氣大傷，幸虧先前你未雨綢繆，提議與交好門派聯盟，才得以在關鍵時刻聯手抵禦冥華教。只是這牽一髮而動全身，因為來的正派多了，四處又有作亂的魔修，以至於在凌霄之外也越演越烈，連帶各地動盪，外界跟著大亂，卻只能以殺止殺，情況實在不太妙。」
「……魔修作亂的根源，到底還是冥華教和昔日的羅剎舊部，對不對？」秋翊致問道。
「正是。」莫辭點點頭，「那羅剎門歸順冥華教後，這些年來冥華教又吸收了不少小門派，如今一教可抵魔道的半壁江山，此次一發難，竟是正派聯盟起來也遏止不了的。」
語畢，莫辭放下裝著藥碗的盤子，道：「既然你醒來了，也好喝藥了。這碗是翊致的，這碗是未嵐的，現在溫度正好，都趁熱喝了吧。」
溫未嵐隨即拿起自己的湯藥，一飲而盡，接而端起秋翊致那碗，柔聲道：「大師兄，你才剛轉醒，身子還虛弱，還是我餵你喝吧。」
溫未嵐細心的將湯藥一口口餵入秋翊致嘴中，動作緩慢而溫柔，莫辭在一旁看著，感慨的道：「在翊致你昏迷的這段期間，每一碗藥都是未嵐餵你喝下的，從不假他人之手。未嵐帶傷在身，卻仍執著精心照顧你許久，如今你醒來了，也該叫他好好養傷，莫再勞累。」
秋翊致握著溫未嵐的手，心疼地道：「小師弟，你如今都瘦了……聽長老的話，好好養傷，好不好？」
莫辭附和道：「你若放心不下旁人，由我親自照顧你們便是。未嵐放心不過旁人，總也該放心長老我吧？你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太逞強了。」
被說中的溫未嵐有些為難，看著秋翊致和莫辭猶豫良久，才終於服軟道：「好吧……我自然是信得過莫長老的，那我便聽你們的話就是了。」
秋翊致這才露出他甦醒後的第一個微笑，輕輕撫摸溫未嵐的後髮，眼神溫柔，眼裡裝的盡是感動與心疼。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UAU4cy2D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