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未嵐和陸城一路西行,兩人都心急如焚,很快便抵達了試煉之地。
他們一路無言地殺進深處,一直到俞山山腳,方後知後覺地開始感覺到寒冷。兩人各自拿出裘衣斗篷,卻不敢貿然服用火陽丹,只因這越往上便距離炎天越近,服用火陽丹會使炎熱加倍。換言之,此地不論酷暑嚴寒,都必須靠意志力堅持下去。
「接下來登俞山之路只會更加艱困,溫道友務必多加小心。」陸城道。
「陸前輩也是,此去凶險,但願你我都能全身而退。」溫未嵐眼神堅定的看向俞山高處,握了握拳,下瞬手臂上的餘傷卻使他蹙眉。原以為只是皮肉外傷,可蕭縱野修煉之法竟邪祟超乎他想像,使他留下了剩餘未癒的內傷,他雖整路未提,現下傷處卻仍隱隱作痛。
俞山地形險峻,一路又有不少妖物侵襲,果然凶險。抵抗著一路上的寒冷,越往上便越是嚴寒,椎心刺骨的寒冷深入骨髓,同時又要應付一波波妖物潮,可謂是困難重重。好不容易登上峰頂絕崖,炎天的熾熱又瞬間像要將人烤熟,炎寒交加、忽冷忽熱的極端使他們皺緊眉頭,卻無心關注,一邊提防著隨時可能出現的妖物,一邊按印象尋找著天心蕊。
此時,一隻巨獸自炎天之中躍出,型態若鯨,體型龐大超數百人,行動卻十分敏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兩人襲來。
溫未嵐下意識凝聚葉風,在這炎天雪風交集之處卻瞬間被化解,有的葉子熔化消失,有的葉子凝結成冰。旁邊陸城的金靈根也受環境所礙,凝聚出的金塵瞬間被凝冰固化,再而熱熔失形,跌落地面。
眼見只能閃避,兩人使起了輕功,巨獸之鰭拍打山體後揚起漫天塵灰,遮擋住視線,隨即尾鰭朝兩人襲來,兩人躲閃,在又閃過幾招,塵灰終於消散以後,卻再也找不見同行之人的蹤跡。
「陸前輩!」溫未嵐呼喊,卻聽不見陸城回應,意識到陸城也許已經被巨獸這一揮帶往了遠方。他緊盯巨獸全身上下,惟恐巨獸下一秒又有什麼動作,目光流轉之時,卻突然落在懸崖邊一株不起眼的植物上。
「那是……!」他瞬間倒吸一口氣,忍不住驚呼。
那生長在崖邊的,正是一株天心蕊!
面對巨獸接連而來的攻擊,溫未嵐靈活地閃躲著,不斷靠近天心蕊的方向。好不容易接近之後,施法欲拔出天心蕊,天心蕊卻紋絲不動。眼看巨獸即將靠近,無措之下,溫未嵐只好隔著手帕以手摘下了天心蕊。
被拔下的瞬間,紫黑色的汁液隨著花莖枝葉迅速蔓延,瞬間穿透手帕,觸碰到了溫未嵐的皮膚。溫未嵐頓時感到劇烈刺痛,眼看手上逐漸出現潰爛的傷口,卻無空喘息,回身閃避巨獸的攻擊。那皮膚潰爛的傷口迅速蔓延手臂餘傷處,因腐蝕了皮膚而侵入了內傷之處,聯合起來的痛楚直叫溫未嵐忍不住痛呼出聲,低頭看去,自己的整隻右手臂表面皆已潰爛,皮表呈現紫黑色,無一處完好。
眼看巨獸又要攻擊過來,溫未嵐連忙閃避,卻被強烈炎寒之風打飛,好在左手及時抓住樹枝,才沒有掉落懸崖,只是手掌抓握處也被割裂出血痕。他整個人搖搖欲墜,卻無處可逃,巨獸吼叫著狠力補上最後一擊,那棵樹竟被連根拔起,溫未嵐整個人也跟著飛了出去——
巨獸極速下游,伏身仰頭,溫未嵐便直直墜入了那深淵巨口,儘管跌落途中盡力閃避,仍被尖銳的刺牙劃破身體不少地方。直至摔落巨獸大口之中,他潰爛的右手卻仍緊緊抓住那一株天心蕊,不曾放開。
溫未嵐心知,萬一掉入巨獸的食道,一路滑落至胃袋之中被腐蝕消化,那就真的沒有活路了!
他以受傷情勢較淺的左手握住扇柄,按出扇尖尖刺,以扇代匕插在巨獸口腔滑膩的內壁。巨獸瞬間發出吃痛的吼叫,甩動著身體,溫未嵐跌跌撞撞,用盡全身力氣握住並插深扇子,才沒有掉下那深不見底的龐大食道。巨獸牙齒堅硬,加之掉落距離巨獸之口已經遙遠,巨獸刻意搖晃著身體,使扇匕寸寸下跌,恐怕難從原處脫出了。眼見自己距離下方的深洞越來越近,溫未嵐心生一計,乾脆把心一橫,咬牙運轉靈力,拚盡全身力氣在巨獸體內劃出一個大口,鑽入那個被劃出的大口。巨獸吃痛的瘋狂搖擺著,溫未嵐難以維持平衡,只好進一步割挖,無視潑濺到臉上的鮮血,進入了巨獸的血管之中。
巨獸的體型之大,血管甚至粗得剛好能容納一個人。在巨獸搖晃的天搖地動之中,溫未嵐喘著氣,額頭冒著冷汗,卻知道在逃出去前都還不能有半分鬆懈。他泡在巨獸的血液中,眼見下方血液凝聚不似上方尚有能呼吸之處,果斷吃下幾顆潛水丹,在頭頂沒入巨獸溫熱血液之時,熟悉的恐懼感不禁讓他回想起上一次在試煉之地的黑淵,頓時起了生理反應,頭暈目眩、眼前發黑。
他心中卻不害怕,昔日他是靠著想著大師兄才克服溺水的恐懼,而這一次,也會是一樣的。溫未嵐堅定地睜開雙眼,調適自己的呼吸。不管自己遭受怎麼樣的傷害,天心蕊已經到手,現下只要從這裡逃出去,大師兄就有救了!
他淹沒在巨獸的血液中,沿著巨獸的血管一路漂泊,幾次險些跌入巨獸內臟,便藉著扇尖刺入血管內壁,助自己越過此處。直至被血管送到一處脈動著的巨大內臟,溫未嵐知道自己終於來到了想來的地方。
若未猜錯,這裡便是巨獸的心室。儘管右手臂重傷,溫未嵐還是運轉周身靈力,凝聚全部力量,劈砍在巨獸心臟內壁,那脆弱之處瞬間被撕開巨大的口子。巨獸的哀鳴貫穿了溫未嵐的耳膜,溫未嵐卻視若無物,強忍手臂的劇痛,專注地揮舞玉骨扇一下下聚力劈砍。直到巨獸的心臟內外皆被穿出大大小小的孔洞,血液如浪潮般胡亂拍打,使他難以站穩,隨之突然失重,在一聲沉悶的巨響以後,溫未嵐知道,是巨獸倒下了。
巨獸倒在懸崖下的溟海之中,正在快速往下沉沒。因失重而暈眩的溫未嵐忍耐著,一路沿著巨獸體內尋找出路。在這龐大的漆黑和密布的血管之中,他無法確定自己是否游到最接近皮膚表層之處,也無法確定巨獸的嘴在哪個方向,而他的力量已經被消耗掉大半,必須慎重。想到巨獸皮糙肉厚,不若心臟脆弱易傷,溫未嵐果斷放棄了從巨獸身體中間直接砍出去的選項,沿著認知的方位一路游去,沿途在血管內壁劃下的痕跡成了他尋路的最好輔助,最後竟真找回了原先開出的那個大洞。
此時的巨獸體內已經開始灌入海水,溟海之水自帶一股吸力,十分難以前行,溫未嵐卻咬牙堅持,逆流奮力往上游向巨獸微張的口,幾乎耗盡全身力氣,在即將脫力之時,終於從巨獸齒間的縫隙游了出去,見到了海面的光。
冒出頭的瞬間,溫未嵐幾乎是差點被凍僵了。他原想直接掏出火陽丹吃下,卻在放到嘴邊時猶豫而停了下來。雖然自己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得到了天心蕊,沒有必要再回到接近炎天的峰頂絕崖,可是他想起失散的陸城,擔心對方還在高處,或許受傷,便放棄了吃下火陽丹,僅僅靠自己的意志繼續強撐著。直到到了海面,他才有辦法召喚出飛劍,以僅剩不多的靈力顫顫巍巍地飛向所見最近的陸地,輕輕落在樹上,免得招惹棲息的妖物,現在的他已經無力應付了。
落到樹枝上,溫未嵐拿出傳音符,心中忐忑。所幸陸城那頭立即有了回應:「溫道友,你在哪裡?巨獸似乎被你吸引去了,我遍尋卻仍不得天心蕊。」
「我得了天心蕊,剛從巨獸身體裡逃出,從溟海游上來……陸前輩還在絕崖嗎?」溫未嵐有氣無力的應答道,另一頭的陸城聽出他的乏力,急道:「我還在絕崖,你在哪裡?你在原處別動,我去尋你!」
「那便……有勞陸前輩了。」溫未嵐喘著氣,此刻他確實不適合再趕路尋人了。通訊結束後,他坐在樹枝上,才終於得空處理自己的傷口。方才的驚險過程中傷痛也沒有片刻停緩過,如今他只能以丹藥和繃帶處理傷口,做最簡單的處理。
緊緊握住手中昔日秋翊致為自己預製的傷藥,一滴溫熱透明的水落在冰冷的藥瓶上,感覺到臉上傳來一陣溫熱,溫未嵐才後知後覺自己正在落淚。他抬手擦去眼淚,心中卻浮現秋翊致重傷虛弱地躺在床上的畫面,剛擦去的淚水又傾流而出,一滴滴落在他已經被鮮血浸成深紅的衣衫上。
如果大師兄看見他現在狼狽不堪的模樣,一定會十分心疼吧?想著秋翊致的音容,再思及如今秋翊致重傷臥床、命懸一線,溫未嵐心中頓時如同刀攪。自己受怎麼樣的傷都無所謂,他只希望手中這拼命得來的天心蕊,真的能徹底治好大師兄。
「大師兄,我好想你……你一定要撐住,等我回去。」
他喃喃低語道,想到陸城還在趕來的路上,趕緊止住了眼淚,佯裝成一副無事的樣貌。可是身體卻傳來一陣強烈的暈眩,儘管他想強行支撐自己,卻仍抵不住已經虛弱脫力的身體,雙目逐漸失神,耳邊傳來鳴音,下一刻便徹底失去了平衡,從樹上狠狠跌落,就此昏了過去。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qD7IJfe1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