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的夜,靜得幾近癲狂。
風吹過,枯枝斷裂的聲音彷彿是在咀嚼什麼。阿鷹踏著濕潤的山道,腳下泥濘輕響,詩羽走在他右後方,手持雷符,指節泛白。
他們已離開獵屋兩個時辰,依照線索繞行了山腰,終於來到那幅藏於失蹤警察手記中的“山腹靈印圖”所標註的地點。地勢陷落成一個宛如獸口的洞窟,青苔斑駁的岩壁之中透出難以名狀的濕氣與腐氣。詩羽蹲下查看地面,指尖一掠,顯現出一道深深的爪痕。
「這不是普通野獸留下的。」她低聲說。
「像是……被什麼東西磨出來的。」阿鷹瞇起眼。
四周死氣沉沉,鳥鳴蟲語彷彿被什麼強行抽走。詩羽取出一張鎮息符,輕貼在自己的胸口,阿鷹則緊握虎牌杖,但此刻,他們都知道,眼前不是戰鬥時機。
兩人潛入洞窟深處,光線越發黯淡。詩羽點起一盞靈燈,燈焰如豆,微微搖曳,不知是風還是氣息所致。牆上刻有許多奇異的篆字,非道教所用,多半是古早失傳的咒法。血紅色的墨痕沿著符紋蜿蜒而下,像是用指節沾染而成。每一道筆觸都透著痛與怨。
「這不是給活人看的。」阿鷹皺眉。
就在他們轉入下一道岩縫時,一聲低鳴自地底傳出,像是沉重屍骨在移動的聲音,濃厚的陰氣瞬間席捲洞內。詩羽立即熄燈,兩人貼壁不動。
不遠處,一個人影在黑暗中晃動。那不是普通的殭屍,它走路極慢,但每一步都沉重至極,像踩著時間前進。阿鷹定神看去,那殭屍的右手戴著一隻繃帶纏繞的黑色手套,表皮卻不見腐爛,反倒像鍍了一層黏稠的金屬漆——閃爍著鐵與血的混合色澤。
牠的臉已非人形,雙目瞎裂,口中不時喃喃出破碎的經文。但最詭異的是,那殭屍身上竟穿著部分制服,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一名早年失蹤的消防員遺物。
「這具……不是一開始的那個。」詩羽低聲傳音,「而且…你看牠左肩。」
那是一片被鑲入皮肉的紅色護符,類似護命符,但被以反向符陣方式倒貼,宛如將其生命強行反鎖於屍骸之中。
兩人不敢妄動,只能悄悄退後,從一旁陰影滑入另一條岔路。洞道愈發狹窄,彷彿腹中臟腑,他們爬行數尺,才來到一處奇異空間。
這是一個封閉的石室,四壁皆刻滿咒紋與人形圖騰,中央放置著三張寫滿名字的黃紙符,分別以鐵釘釘死於祭台上。一張的名字已模糊不清,另一張則寫著——陳志榮。
「這個名字……是霧峰派出所前站長,十年前死於意外火警。」阿鷹眉頭緊鎖。
「不,是冤死。」詩羽緩緩蹲下,取出符筆,描摹符文後補上一張對應雷印,符紙瞬間變紅,浮現暗文:「他被誣陷在火場遺棄同袍,才被迫切腹自盡。屍體失蹤、冤魂無主。」
這裡,是製屍之地。
他們在石室角落發現了一疊舊照片,皆為過往警政、消防、基層巡守人員的合影,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手寫經文與詛咒。
詩羽凝視著其中一張:「這張寫著——『一個都不能忘。』」
「製屍者的恨,來自體制。」阿鷹低語。
石室之中突然傳來一陣低頻顫動,如同地鳴。那第二具殭屍似已察覺異常,開始緩緩逼近這一隅。兩人無聲交換眼神,將所有物品收起、關符、息燈,深吸一口氣,往更深的地底潛去。
他們知道,這場獵殺的主角,還未現身。但他的影子,已深深種入這片山林的骨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