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嬤說,人死後魂魄會變成螢火蟲,在稻埕邊繞著燈泡打轉。那年我七歲,蹲在門檻看著她往鐵罐裡燒金紙,煙灰混著露水落在石板上,凝成深褐色的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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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在城市急診室守過許多夜晚,消毒水氣味裡總浮著鐵鏽味的童年。那些戴著氧氣面罩的老人,眼窩凹陷處彷彿藏著螢火蟲的微光。護理站冷白燈管下,我常錯覺聽見竹掃帚劃過曬穀場的沙沙聲——阿嬤裹著碎花頭巾的背影,被月光拉得比檳榔樹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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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間第三抽屜有具無人認領的大體,左耳垂留著藍色縫線痕跡。某夜我替他更換壽衣時,發現內袋藏著半張泛黃信箋,鋼筆字暈染得像雨季苔痕:「阿母,等鹽埕的鳳凰木開花,我就劃舢舨回去⋯⋯」字跡斷在1967年某個梅雨天。後來我總在值班室泡即溶咖啡,望著窗台虎尾蘭發怔,直到晨光將玻璃上的霧氣蒸成鹽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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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週末舊書攤撿到本《星圖手冊》,泛黃頁角夾著半片蝴蝶翅膀標本。騎樓陰影裡,賣碗粿的阿伯突然哼起〈望春風〉,沙啞的閩南語混著蒸氣飄過來。鐵匙刮過陶甕的聲響,竟與記憶中阿嬤攪動麥芽糖的節奏重合。柏油路積水倒映著支離破碎的霓虹,某個瞬間,我以為看見成群螢火蟲從排水孔湧出,帶著所有未竟的遺言與承諾,在午夜城市的天際線織成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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