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naheim：第七監察部 - Case.4：『…在那面具之下』（下）

夜晚，廊柱上的燭臺都被點亮。本來就是木褐暖色的大廳又更暖色了，地面上黑白相間的滑面磁磚以棋盤式的樣式排列，它們反映著天花板上精美的雕梁畫棟。

《Case.4：『…在那面具之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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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辦公廳內，深綠色髮的男子坐在大面的長方形桌後。

翹著腳，雙手自然地交握，平放在立起的膝上。

在他的身後，一位淡藍色髮的高瘦男子隨侍在其左後。留著符合氣質的中長髮型，側髮整齊劃一的流下，瀏海略微旁分。

穿著一身深藍的雙排扣軍裝，兩肩上銀金色的中尉肩章明喻著他的軍階。他儀態莊重，兩手恭敬地交握在後腰。

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男子那水平線般的淡藍色瞳只是專注地注視著前方。那是一種，集典雅與聚精會神為一體的神韻。

甚至，魯特美爾也不確定，對方的目光是在盯著他看？又或是，那副神情是因男子正在思緒裡不斷思考、推理，從而目視著空無一物的前方：

「是，關於“米加爾搜索行動”的佈署並安排——」

於是，稍微瞥了一眼。魯特美爾就繼續對著面前坐著的綠髮男子報告道。

與前幾日不同，他今日穿著一身正式的單排釦軍服。深藍色的修身服裝上，腰間繫著一條白色的粗面腰帶。紅色翻領與翻袖上都繡著象徵將官的金色橡樹葉，像繩編麥穗的飾緒帶畫出了弧，它墜在男性健壯的右胸肌上。

從的軍服內襯，直連到右肩同樣金黃的准將肩章：

「黎茵河畔，近衛第一驃騎兵團（1. Leib-Garde-Husaren-Regiment „Thracia“ Nr. 1）已按原定計畫前往，各單位在么六洞洞左右時間陸續抵達各大幹道橋梁。」設下關卡，檢查所有往來行人、商旅。

任何出入米加爾的商旅，有疑者都會先被扣留，並接受監察官的進一步審問。

「然後是近衛第二驃騎兵團，除開少數連隊被駐進據點外，其餘都是以十人隊為單位進行輪班制。」沿著橋樑之間的河道不停巡邏，往來於各大關卡與哨站之間。確保各據點間相連的“線”並不間斷，防止任何漏網之魚逃離封鎖線…

說到這，魯特美爾停了幾秒。

他清了清喉嚨。就好像是說完一個完整段落一樣：

「…繼續。」

「是，閣下。」

男子闔著雙目。

坐在一張深褐色長方形桌前的他正靜靜地聽著，嘴角微微上揚。覺察到魯特美爾語句的停頓後，翹著的腳跟著換了交疊次序。

他用極簡的語句示意對方接著報告：

「稍早前發出調令的，自萊比克、鯨士頓…等一眾小米特海沿岸調來的，第六軍團（Legio VI Kaiser）所屬第５、６、９、１３步兵大隊也已全副武裝。」他們正從原駐屯城鎮趕赴封鎖線外圍。

部隊預計將於現在時間陸續抵達現場，已安排由巴盧米諾斯行政官將他們於現場調配進部屬。

魯特美爾嚥了下口水接著說：

「此外，負責搜索山林的第六、第七山地獵兵營也已做好準備。」下官在離開前線以前已對各部隊下達命令，將所有參與行動的部隊，戒備等級提升至“臨戰”狀態。

並讓他們各自以連或中隊為單位，各自聚集在所屬哨站、據點待命：

一言以蔽之，

行動，隨時準備能開始————

「不錯嘛。」

睜開雙眼，

「看來…」

看向面前的魯特美爾。男子露出了明顯是得意，卻又帶著狡黠意味的微笑：

「能和你競爭左膀右臂這位子的人出現囉，瑪吉。」

「………」

約略過了半秒，聲音從他的背後傳來：

「是，閣下還真不懂得看時機說笑。」

男子沒有回頭。但是魯特美爾調動了目光，

他看向說話的那名淡藍色髮的男子：

（瑪吉——）瑪吉．哈布斯貝格（Maggie Habsberg）。官拜中尉，丞相屬隨侍武官。

「…左膀右臂。」

淡淡的，他聲音給人的感覺就如同他的髮色一般。

男子面無表情地說道：

「既分左右，就表示各有不同，哪怕同樣是手或前肢；既分左右，就表示有慣用手與非慣用手的差異。」我和魯特美爾，一個主內；一個主外，彼此同為閣下的鞍前馬後。

都是為服侍帝國與覠殿。

「那既然如此，又何來取代或競爭之說呢？」…還請您更專注在魯特美爾勳下的報告上吧。

說完，他又默默地補了一句。

綠髮男子聽到後也鼻息地笑了。與先前不同，這次的更像是被幽默逗樂的笑。

「還得是你啊，瑪吉。」

然後，表情立刻又恢復成了剛才的微笑——那種自信，且讓魯特美爾看不出其中城府的微笑：

「…那麼，魯特美爾。」

身著金色雙排扣的黑色正裝，白色襯衫的領口還繫有一枚十字勳章。

明明男子的臉上一直都掛著笑容，但那副微笑在魯特美爾看來卻像是會吃人的深淵一樣。一點都看不出對方心思。

反倒越是凝視，就越是滲人：

「對於行動，你想報告的不只是部隊的行動或部署綱領吧？」

——畢竟，他連自己藏在心裡。

不形於言表的態度都覺察到了：

「如果你還有什麼話是想問出口的，我勸你還是鼓起勇氣提出才好。」最好是趁現在，趁我們還有時間愜意聊天的時候。

不然——

等到今夜第十七聲鐘聲響起時才反悔，那可就真的為時已晚。

「是…果然是瞞不過閣下慧眼。」

是有一件，下官想報…想問閣下。

他的聲音，話語有些結巴。上一次這樣緊張還是在什麼時候？

…不記得了。但我知道，只要沒有十足的把握，自己結巴的說話習慣就會跑出……因為思緒力都被大腦用在策謀上了：

「雖然，下官再領兵打仗時也常兵行險招，誘以出奇制勝。」總是故意露出破綻，勾引對手盲目下注。引對方下出自以為能直取國王的一步後再融會貫通地將計就計。

藉由盤算出對手的下一步，從而將他的計謀包容進自己的計謀當中——

這一直都是魯特美爾能出奇制勝的錦囊妙手。

但是…

說到這，他忽然頓了一下。

「若以行棋為例。」

緊接著，魯特美爾立即說道：

「那都是在握有絕對把握，能熟知對手套路，並自己手中每顆棋子的應對步法的前提下所做出的豪賭。」但眼下，就下官從第一線所掌握的資訊。

並下官藉由觀察，基於理智而做出的判斷：

「下官並不認為，讓“禁軍盡出”會是一步睿智的誘導……更不讓為，讓來自總參謀部的那支，忠誠度可疑的“第六擲彈兵團”扼守『萊比克往來帝都的海線幹道』，會成為點睛之筆的安排。」萬一那位勳殿投來的不是橄欖枝，而是臥底呢？

——兵非行險而無大報。

但豪賭，下官認為也應是在確保己方不會被釜底抽薪的前提下進行才好。

「………」

「…所以，你想說我們的計畫實在太過冒險？」

聞言，綠髮男子沉默了幾秒。灰藍色瞳就這樣與那雙坐著的金色雙瞳對視著：

「深怕，覠殿會在“王見王”的這一步上被藩侯反將一軍？」

「——正是。」

「覠殿自願為餌的氣魄與勇敢令下官深感震撼，也確信自己沒跟錯了人。」但是……

魯特美爾看向面前的綠髮男子皺起了眉：

「但這樣的方式…丞相（Großkanzler），您難道就不覺得——這樣實在太過冒險嗎？」行動，所謂作戰計畫這種東西。

哪怕事前計算的再精妙，一旦開始“行動”，結果與經歷絕對是出乎預料。

而往往，越是精妙到錙銖必較的計畫，其容錯率就越是離譜地刻薄。一旦事態朝未曾設想的道路急速狂奔——

被反將一軍的可能性絕不會為零。

「所以，作為覠殿的參謀官。」為了回應這份信任，下官必須得提出上諫。還望丞相原諒。

「哼哼，魯特——」

「咚嗡嗡嗡嗡嗡————」

然後，教堂的鐘聲響了。

打斷了他的話。那是從白教堂傳來的肅穆鐘聲：

「？」

「……」

當魯特美爾將心裡的疑惑說出，他並沒有體驗到…別人所說的那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有的，只是更多擔憂。

他明白，自己一向不善於隱藏自己。所以想當然耳，綠髮男子也看出來了。

可當他正要開口向魯特美爾解釋時——

莊嚴的鐘聲劃破了寧靜的夜空。它渲染力十足地穿破了玻璃窗戶，

傳進辦公室內。隱隱地傳進三人的耳中：

「咚嗡嗡嗡嗡————」

…結束，正巧十八響鐘聲。它向三人明喻了現下時刻：

「魯特美爾。」

「是。」

被尊稱為丞相的綠髮男子，他一直等到鐘聲完全靜止才接著說：

「你覺得金屬會知道，它們彼此間交互作用的被敲響是有意義的，還是它能明白造它者的目的是為什麼嗎？」又或是魔導力、符文，

機械會不會知道，它被設定要撞擊大鐘十八下，其實是有目的性的？

「……」

魯特美爾聽完並沒有馬上回答。

男子本想用其他方式向魯特美爾解釋。只是聽到了鐘響，他忽然就改變心意。

轉念一想，直接以“鐘”來向這忠心耿耿的壯漢比喻道：

「我想，不論是被鑄成大鐘的金屬、由齒輪、零件組成的魔導機械，還是條被橫在鐘上，負責撐起整口鐘的樑木…」

壯漢還在沉思，於是男子接著說：

「它們應該都不會明白，也是不能明白鐘響語次數的意義才對。」真正明白，並賦予它意義的，是我們這些聽者…以及串聯各部，造出那口大鐘的匠人才對。

「所以，覠殿要的其實很簡單，你、我要做的也很單純。」說完，他伸出手掌。

分別向著魯特美爾和自己比了比手勢：

——就是我們各司其職地在自己的位子上，盡心、盡力、盡性。

「你或許會覺得，我這麼說很唐突。」又似在乎弄。

你可能也在想，為何我不力諫覠殿，讓他把計畫收回或改變。難道我樂見皇權的更迭？

但我告訴你：

「威廉皇帝覠殿（Seine Highmios, Wilhelm）一直以來最討厭的——就是“帝國軍中，死諫犯上的優良傳統”。」

「他要的也不是部屬要像冷鐵或死人一樣的絕對服從，對計畫的一昧尊崇、不知變通，而是各人能在計畫中的本分上各司其職地鞠躬盡瘁。」

棋盤上，不只你我是棋子，覠殿更是把自己也開明的看作是一枚。

所以他更願意放權給每一枚棋子。讓騎士、城堡…黑子或主教，我們都能按著自己的能力去完成他所定下的唯一，也是最終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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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hachmatt』

——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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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黑子的步法便是深入敵陣。破陣、誘敵，主教的步法可以斜入直取。

王棋的職責，便是在兩覠衝殺的同時自保：

「所以，言歸正傳。」

再說下去，他怕自己又滔滔不絕地扯遠了。

男子趕忙拉回話題：

「覠殿並非不明白你和西西家的擔憂。」…西西家，原來你也……

但同時，他也要我替他傳話：

「就像他相信，你們可以為『行動』帶來意想不到的驚人果效一樣，覠殿也希望你們能相信，他必定不會讓你們的盡力付諸東流。」…功虧一著。

這樣，你明白了嗎？

魯特美爾。

一切計畫照舊。而決定關鍵的喪鐘將被敲響：

相信我，覠殿的備案多的令你難以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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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叩…叩、——

待魯特美爾走後，偌大的辦公廳內就只剩下他倆的身影：

「…阿爾瑪克閣下（Ehrenwert Almark）。」淡藍色髮的男子靜靜走到他的面前。

他步伐的沉穩，很直接地反應在了鞋跟與滑石地面相互作用後的短音上：

「請恕我僭越，但威廉皇帝覠殿真的有請您為他向西西家或魯特美爾傳話？」…而且，您看起來似乎還心情不錯？

「請問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誰知道呢。」

阿爾瑪克隨興地應道：

「瑪吉，覠殿愛民如“子”，他要不是有所顧慮，就是沒機會和他們這種武官直接碰面。」那像這種時候你不覺得…

如果有人能在這時，替你把心裡話“代傳好”。這會是一件很賞心悅目的事情不是嗎？

「……原來如此。」

瑪吉思考了一下後說道。

「難怪覠殿對您會如此信賴。」

在只有倆人的空間，彼此也比較能放得開地去交談。瑪吉看起來還是姿態莊重，但卻沒有像魯特美爾還在時那樣嚴肅了。

聽完阿爾瑪克的話後，他露出了內斂的淺淺淡笑：

「不然我都已經想好對策，計畫好要如何應對攻入帝國議會（Reichstag）的監察——」

「瑪吉。」

「是，閣下。」

也正因為身處在只有倆人的空間，有一些話，他才敢在這時候說出。

然後，阿爾瑪克就打斷了瑪吉的話：

「未雨綢繆總是好的，但有些話哪怕是開玩笑，最好也別說出口。」就算是在帝國議會裡，你也要小心隔牆有耳…

而且，你覺得我會有讓自己落入那般田地的一天嗎？

「不會的，閣下。」

又變回了一點平仄也沒有的語氣，但是阿爾馬克能聽出其中差異。

所以他隨即露出溫柔地笑容，看著對方那雙淡藍色瞳說道：

「不過你也別氣餒，你的預備定會派上用場。」…哪怕對手不是監察官。

「我敢保證，今………」

「噔——」

喀、唦唦唦——喀、唦唦唦——

「哦…」這個時間發來訊息？

「……」我去看看。

說話間，男子被傳信儀的運作聲打斷。一旁的魔術儀器在接收到信號後開始複寫。

它的造型簡單，看起來就像是匠人桌上都會擺著的製圖臺一樣。大面的厚沉木板上疊放著白紙，木卡準、對齊用的滑軌尺規，木板的兩條直角邊上刻著公分數，一條修長的木臂看起來就像從旁插出的一樣。複寫臂隨著魔術紋章預設的指令，不斷在紙上抄寫：

《…７、３、６、９……５、５、８、３、１、５……》

底部，複寫臂與木板連結的部分是靠滑軌與球形關節，來沿著方矩的四個邊長移動。

木手臂的主體是三條纖長的條狀木棍，它們被球形關節接連串起，像三節棍一樣。一切動作都是靠球形關節的交互作用才完成：

《…ＡＡ…ＣＡＢＶＯ，ＳＳＡＴＩＡＯ……Ｆ》

然後在末端的關節上，一枝墨筆被筆直地插在最後一顆像水晶球的關節上，透著微光，通透的球體內部寶藍的魔力流動就像流砂一般，不斷向著圓心收縮。只要收到來自遠方的魔導傳信，透明的玻璃球就會發出明顯的淡淡光暈。迅速將之謄抄在白紙上：

「是富歇傳來的？」

「是的，是富歇傳來的加密訊息。」

「破譯好後拿來給我。」

「是。」

「噔——」

…？

「喀、唦唦唦——喀、唦唦唦——」

說話間，又有一道信息送入。

「噔——」喀、唦唦唦——

緊接著，是第三則。

「………」

「…趕快。」

「是。」

短時間內的連續通訊。

這讓彼此心中都生出了疑惑，從而像意識到什麼一樣的趕緊：

「解碼完成，這是！？——」

破譯的當下，瑪吉心無旁鶩。

所以一直到破譯完成，男子停下筆墨的瞬間才為紙上的內容眉頭一鎖。瑪吉趕緊把三張紙條按著先後次序，遞到阿爾瑪克面前：

「…慢了。」依序讀完後，對方忽然吐出這兩個字。

「阿爾瑪克大人？」

看著手上的三張紙條，思索的神情盯得目不轉睛：

「這還是第一次，富歇送來的情報趕不上發生的速度啊。」

「阿爾瑪克大人，這……」

然後，綠髮男子快速撕下桌上的便條紙，拿起墨筆就開始馳墨。

那雙金色的瞳。目光也隨著字句而迅速左右閃動，像是左右飄爍的燭火般：

「瑪吉，你快去追魯特美爾。」

男子遞出折起的字條：

「然後，幫我把這張字條，連著這三封情報一起交到他的手上。」

「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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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美爾藩侯又咬餌了。

而這一次，他似乎想連人帶船。一起拖入深海——

瑪吉在接到命令後，頭也不回地就衝出丞相辦公廳。只在走廊上留下依序消失的冰霜鞋印，偌大的方形辦公廳內只剩下他一人了。

男子悠揚地走到辦公廳左側。

到書櫃牆前面的一扇小圓桌旁，就如淡藍色髮的男子剛才說的：

「叩…叩、——」

他看起來似乎心情不錯。

阿爾瑪克拿起棋盤上的棋子。移動黑子向前兩步，並用白騎士推倒了那枚黑子，將它放到方矩棋盤與圓桌空隙出的半弧桌面。把三枚黑子並排齊放：

（與格里高利的合作……）談的意外順利。

當初，覠殿選擇先壓下案子，這個抉擇做的可真對。要是我，站在他的位子上應該也選不出比這更有效率的一步了。

以退為進——

躊躇，也可以有更深層的意義。

改朝換代——

這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像金蘋果般的誘惑。

才短短一個月，希望合作的人就已經多不勝數。甚至，連最意想不到的人物也在“前天”，在智慧宮像我們釋出誠意…

「……我代“勳殿”，向您背後的那位“閣下”伸出橄欖枝。」回想到魯特美爾一天前的報告：

「他真的這麼說？」阿爾馬克難得露出了詫異的神情。

「是，千真萬確。」

但他的詫異，在對方看來還是一副處變不驚的語氣。穿著一件卡其色的外套，魯特美爾就站在與今天同樣的位置上。

他雙手自然地交握在後腰，向著男子報告：

「下官親耳聽到，對方在自刎前確實是這麼說的。」然後，

他架在脖上的劍就劃開了頸——

「那你那個部下？」

「他也有聽到，我們都一樣，被那人突如其來的自刎給震撼到了。」但在危機解除後，下官馬上就把話題帶偏了，所以…

——他應該也不記得對方，那個叫尼的人說過什麼了。

「………」

本來，他是想這麼講的。但阿爾瑪克給了他一個眼神後，魯特美爾就識相地停住了：

「…如果這是真的。」

與今天不同。

那天，阿爾瑪克是把手立起在桌面上。交握，並點著下巴思考著的動作：

「那覠殿這次是真的釣到大魚了。」而且還是最意想不到的那種。

橄欖枝？

橄欖樹還差不多吧，老爺爺會不會太過分謙虛了？畢竟，那本來就是要被消耗掉的棄子，如今卻因為老爺爺的獻殷勤而意外存活。

本意是用作投石問路的黑子竟能在對手的重重包圍中通過：

「這樣的僥倖，那位想合作的“勳殿”，他給的誠意可真夠。」

「是，也多虧有那柄魔劍，對外宣稱的才能更以假亂真。」

回想起下午——

當他看到對方揮出拽著赤紅烈焰的一輪月彎後。魯特美爾驚呆了。

只是當時里希特也被對方的忽然倒戈，並畫面從視覺、心靈上帶出的雙重震撼而驚的目不轉睛，從沒並未發現。

「吱——嘶——」

「………」嘎、喀。

而當他走上前去，從黑炭的手中拿起那柄短劍後。猜疑瞬間就變為確信——“連形制都與配發給准將的短劍一模一樣”。

…對方鐵定是故意而為。

為的，就是讓不明所以的後來者或觀眾以為，是他和里希特倆人一起將這三人了結。更是趕來救人的自己燒死了三人。救下差點被殺害的監察官：

（看來…對方內部也不是鐵打一塊的團結啊。）能有這等財力和人脈，瞞住軍需部或政治對手打造這種魔劍…這人背後的那個勳殿，他應該——

「……」

想到這，魯特美爾轉動了手中的短劍仔細檢查：

（…果然。）

“私自鍛造將官的制式用品”，哪怕只是模仿都是重罪。更別提這種，完全就是按照軍需規格打造出的魔劍了：

——覠殿的長線真的勾引來意想不到的人物了。

（那個在尼背後的勳殿。）結合目前已知，他口中所說的那位，我只想的到一個合適對象：

『亞歷山大．利奧波德．馮．法金漢（Alexander Leopold von Faginhaan）』總參謀部的最高長官——帝國的大將軍，『法金漢』勳殿！

我還以為像你這樣的老者是越能耐得住性子的，但沒想到……

「不，等一下。」想到這，阿爾馬克愣了一下。

他又用指抿住了下巴。聽完魯特美爾報告，隨著同一個名字在彼此的意念裡浮出。對方那立起雙手並交握在鼻前的思考形象，也若影若現的越發清晰。

一身藍的翻領單排釦軍裝。背對著窗，他臉上的神情被陰影遮的看不見。只有左眼的單片眼鏡，它的反光明亮而顯眼。

蓄著一對造型像Ｗ字型的八字鬍。那個沉思老者的老謀身影，隨著他們在意念中的喚名而出現，彷彿他現在就坐在桌的對立面。

「不…」

阿爾瑪克收起姿勢。

兩手自然地交握並放在膝上，他平視著面前：

「正是因為耐得住性子，所以你才沒在先帝的時代發作嗎。」

他與法金漢，彼此在意念裡四目相對。看著面前的法金漢，阿爾馬克又露出那副令人無法捉摸的狡黠微笑：

「人類不像精靈，你忍了大半輩子，終於等到屬於你的拚搏時刻。」…所以你才給迫不及待的給覠殿送了份大禮嗎。一個馭者價值不斐，你這表態含金量夠高了。

行啊，那我就代覠殿接下你的橄欖枝了：

「魯特美爾。」

「是。」

「夜已深，明早你立刻去總參謀部，和“格里高利”好好談談。」

「格里高利（Gregorius）？」總參謀部有大主教？魯特美爾先是露出疑惑，

然後他就思緒敏捷地明白了。

…是代號嗎。

「沒錯，老將軍連土屬系的馭者都能當死士派出，這些年應該也在暗中培養了不少孝忠於自己的部曲。」他的投誠除了可以為我方減去更多未知，應該也能讓我們辨認出更多部隊的傾向才對…

「………」

然後，阿爾瑪克思考了幾秒：

「如有必要，『同心圓行動』的一些細節、內容，你也是可以斟酌透漏的。」

他也和覠殿一樣，不想只是被抬在轎上起舞。失意的人是最好理解的，因為他們想的，總是要如何恢復或得嘗風光。所以，他們往往…也是最敢投資的一群——

「你就代覠殿去問問，面對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格里高利，你要出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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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對了。」

就在魯特美爾轉身，將要離開之際。阿爾瑪克又叫住了對方：

「這次遇襲的監察官，你那個前部下……聽說叫里希特的那個。」

！？…

「魯特美爾。」

這一次，男性被像被定住一樣沒有立即轉過身來。

他遲了快三秒：

「你不覺得，你好像有點過分投入，從而本末倒置了嗎？」

「瑪娜、醫療魔導……」回味童年？誰叫這附近只有小兒科診所還有醫療魔導士在值班。我是讓你去救人沒錯，但我可沒要你去散步吧？

魯特美爾冷汗直流。

他強裝鎮定地看著阿爾馬克：

「是我要富歇給對方下『不言劑』的，這件事他應該也有告訴你了吧？」

所以阿爾馬克更進一步。

「比起叮囑，我更喜歡保險一點的聰明作法。」

他盯著魯特美爾，笑著說道：

「不然，若果他真不慎說溜嘴了，臨時搭建的疏洪道，可不知道能不能撐得住忽然變向的洪水啊。」

「………」

你說是吧？魯特美爾。

回憶到這，阿爾馬克順手就將那枚黑色城堡從棋盤的己方邊緣向左橫出——

「喀、喀——」

棋子劃過棋盤發出清脆的細微聲響。

男子刻意用己方城堡，檔在直逼王棋而來的“白色騎士”面前。讓自以為能在敵陣中暢行無阻的對方，一下就遇到了“命懸一線”的境地：

喀、——

「你是？…」

然後，當他拿起黑色王棋。準備要繞過城堡，把它放在城堡的右一格時。男子忽然就注意到——棋盤的右側，敵陣角落裡的那個身影。

眼神隨即流露出了意外：

因為他看見，那枚本來要被投來問路的黑子。它走的卻意外地深入敵陣——與敵方騎士並排。並且只差一步，黑子就要因觸碰界線，得到規則定出的獎賞了。

「我還以為…」握著王棋，

阿爾馬克用棋尖點住下巴。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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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以為你已經死了……

沒想到，你居然還能帶給我驚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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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特美爾勳下——」

走出辦公廳後。

一位金髮女子從走廊的另一端向著他迎面走來。她是魯特美爾的副官：

「藍格。」我們走吧。

「是。」

男子瞥了對方一眼後，又若有所思地凝望著廊道盡頭淡淡說道。待魯特美爾走到身旁，女子也很自然地就轉身。

跟在對方身後。藍格謹慎拿捏著彼此的間距，並在計算步數差後快步追上，就像每一個副官跟在主官身旁都應有的動作那樣：

「是有發生了什麼嗎？」

察覺道對方腳步的急躁，再加上魯特美爾明顯皺起的眉。藍格語氣小心地問道。

金髮碧眼，女子和男子的身高差了快一個頭高。身穿一件深藍色的軍裝，銀金色翻領與紅色翻袖，兩肩上還有象徵尉官階級的肩章。下半身穿著一條深色長褲並一雙咖啡色的高筒馬靴。

瀏海從左額旁分，髮片向右斜落。白皙臉龐的右側是髮長垂肩的金黃髮絲，女子把左邊的瀏海梳向了耳後。兩側的後髮先是編成了辮子以後，再在後頸上面一點的地方盤出了兩朵像紫羅蘭一樣的造型。

她的神態，給人的感覺與芙蘿莎有幾分相似。同樣都是不苟言笑的冷靜女性。

「等一下么勾…最晚洞三，帝都內存留的最後一批禁軍將被悉數調出。」妳也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所以藍格。」

魯特美爾頭也沒回，就這樣對跟在身後的藍格說道：

「找時間，妳有空就偷睡一下。」——因為今晚，恐怕會是個不眠夜啊…

「是，魯特美爾勳……」

「？」

…？

忽然，魯特美爾停下了腳步。女子一不注意，差點就撞上了對方。

目光中略帶點疑惑，像是確定又不太敢肯定的那種感覺。魯特美爾就這麼像被定格一樣，看向被燭光染的黃暈的大廳。

藍格因此循著男子的視線投去了目光：

「…她是？」

夜晚，廊柱上的燭臺都被點亮。本來就是木褐暖色的大廳又更暖色了，地面上黑白相間的滑面磁磚以棋盤式的樣式排列，它們反映著天花板上精美的雕梁畫棟。

一張暗紅的圓形地毯正對著那只華麗的玻璃吊燈，致使兩者在二維的俯瞰上被畫成兩道大小不同的同心圓。

兩道目光定睛在同一人…步，應該說，同一個精靈身上——

在空曠的大廳裡，那個紫紅色髮的身影看起來格外顯眼。女子繫著颯爽的高馬尾，一條後髮束還被巧思地編成了髮辮，繞在馬尾從後髮垂出的地方。

一對精靈的小巧尖耳從瀏海的側髮旁，像點綴一樣表明出她的身分。

坐在廊柱邊上的沙發上，兩手隨著情緒的翻騰而大力地握在大腿與膝蓋骨的連結處，用力的就像要捏開自己的肉一樣。

女子注視著前方，眼神看起來就像是在瞪著空無一物的壁面。但那隱藏其中的空洞感，任誰一看都知道，那不過是在專注思考時才有的神情與目空：

「？…」

「！」

然後，當她注意到倆人目光的同時：

「——魯特美爾？」

女子趕忙起身，

「魯特美爾？」

「你就是魯特美爾對吧？」

跑到他們面前。紫紅色髮的女子激動地問道：

「放肆！妳這……」…勳下？

在他身後，藍格正要為對方的無理言行動手時——魯特美爾伸出手制止了。轉頭看向憤怒的副官，男子輕輕的搖著頭：

「冷靜點，沒關係。」什麼都沒說。但他的表情、肢體語言就像在對身後的藍格這樣說道。

「我是艾爾溫．魯特美爾，帝國軍．二級准將。」能擁有這樣的勇敢與氣勢…

然後，男性轉身對著眼前的女子。他先是伸出手，

舉止、言談像個紳士一樣的介紹自己。然後話鋒一轉：

「…並如此獨特的髮色，我猜您必定就是里希特經常跟我提到過的，那位“女性友人”了吧？我說的沒錯吧，索妮婭女……？」

「交互介紹什麼的，之後再說。」

女子橫出手掌，做出一個示意對方停住的手勢：

「昨天，里希特他並沒有回家。」？…

眼神有點像瞪著對方，

「…然後算上今天，我已經整整兩天找不到他了。」

「！？」

索妮婭接著向魯特美爾解釋道。直到現在，魯特美爾才明白，

對方臉上的神情，原來不是在思考這樣單純、簡單…那種情緒——是擔憂：

「之前，就算監察部派的工作多到忙不完，他一定會堅持回家。」從來都不會像這次這樣，徹夜未歸……

我下午時也跑過司法宮問了。但他們也說，自昨天中午看到他垂頭喪氣地離開司法宮後就沒再回來了。

「所以我才想到了你，魯特美爾。」

「就像你說的，里希特也經常跟我提到你。」女子看著魯特美爾。

語氣，就像抓住了水面稻梗一樣的寫滿盼望：

「…魯特美爾勳下，你知道他去哪裡了嗎？」

「藍格！！！」聞言，

男子幾乎是用吼的向副官喊道：

「立刻用加密通訊聯絡芙蘿莎，快！！！」是——

臉上的神情也是一反常態。就連一直都隨侍在其身旁的藍格，她也從來沒有見過魯特美爾這樣大發雷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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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希特——

你這個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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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悄悄話雜談情報》

這一次，終於進到丞相、魯特美爾這邊的視角了。

索妮婭在接下來的故事中也將扮演更重要的角色，絕對不只是在里希特身邊的小傲嬌而已。

然後…是接下來的第５章。

自己在寫的時候想到筆下角色的遭遇，身為作者的自己也好像有點淚腺發達，而意難平。

總之！

再次感謝每一位願意點進來閱讀的你們——

ＡＲ由衷的感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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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預告】

踏、踏——

「抓到你了！！！」

有時候…過去的影像會像這樣在我面前上演。特別是當它被某些關鍵字所觸動，並從意識的思泉中被鈎出時。

我都會回想到過去，那個在南方服役時的愉快總總。

然後，回憶總會像不放過我似的，不斷讓我想起——在那個夏末，我、馬克思．英麥曼，以及那個曾經是我先生的人。我們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

當時…那些身穿黑衣的近衛驃騎兵們，他們的身影在南方也是屢見不鮮。不會像現在，當我看著面前的“他”，瞥見他躍著身姿，砍向押送我的人群時。穿在那身騰起白袍下的銀肋黑衣後……

我的心，從來沒有這麼激動而澎湃地吶喊過：

——求求你…殺了我吧。

然後，寶藍色的光暈映在女子那雙黯淡無光的瞳上。成為了，她眼裡的最後一道明光。

男子輕輕地抱住了女子的顱旁。咬著牙，油污的髮絲從指間的縫隙鑽過，他不忍地闔上了眼，並小力地與女子碰額。

那是守殿官教他，給與逝者道別的祝福禮：

「…謝謝……」一家團聚吧。

里希特一劍刺穿了她的心臟。臨死前，他似乎看到…女子呆滯、空洞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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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se.4：『…在那面具之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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