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白澤》（現代玄幻精怪小說，日常向，無CP） - 第五章，成精

帶著青草氣息的風，挾帶著悶熱從窗口吹進來。

課室中，除了老師催眠似的教課聲音外，就只有老舊的懸吊式風扇在頭頂上嘰嘰地旋轉的聲音。這單調的一切令窗外樹蔭里傳來的溜溜鳥叫聲和唧唧蟲鳴更為清晰地在靜謐的空間中波動。

我懶洋洋地就著老師看不到的角度，把衣鈕偷偷解開二顆，悄悄地搧著。

這樣悶熱的天氣，令人昏昏欲睡，根本靜不下心來讀書。

倒是前方的劉以魯，安靜地，像是專注地聽著老師講課。

在我的眼中，若要問有什麼比看得見奇異的妖異之物更奇怪的事。我想，也只有看見劉以魯這樣安靜斯文的模樣吧。

在我班中，與我同班三年，沒被分開的，唯有余隆、劉以魯，以及班長李寧這三人。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Yp9dvBEpe

由於有著晦澀的過去，所以我一向來都沒有和任何人有較為深入的朋友關係。

朋友，對我來說，不過是一句名詞罷了。

若不是今年劉以魯碰巧座位就在我前排，而他三不五時地來向我搭話，我也不會和他們一等人走得如此靠近。

不過不靠近並不表示我不熟悉他們的性情。

劉以魯好玩好動，有時會粗心大意誤事，但功課中規中矩，還算得上好學生，老師們都頗喜歡活潑的他。

余隆雖然常與劉以魯混在一起鬧，但性子卻比劉以魯內斂冷靜，特別擅長某些科目，是某些老師偏疼的學生。

李寧嚴謹冷酷，功課是上佳，是老師們能安心委託任務的學生，自然是倍受看好。

這些都是我在獨來獨往時，看到的情況。

而現在這一個安靜得失去笑容的劉以魯是我從不曾見過的。但與其說安靜，不如說是陰沉會更貼切。他那種沉重的表情，像是正經歷著人生中最艱難的時期一樣。

這麼一個曾聒噪得連我也不得不回應他的劉以魯，竟然也會來耍陰霾沉重，看來多少也得正視一下。

更何況……

從他背影上，我看見了一縷縷的奇異黑氣正淡淡地纏繞盤旋。

*****

那是帶著可怕邪意的黑氣。

劉以魯究竟是從哪裡惹回來的？

*****

喧嘩的食堂中，我和余隆靜靜等著眼前這非常不合乎場景和日常行為的人開口。因為一直等不到劉以魯自己開口，所以余隆和我決定主動出擊，先行迫問。

「我……」劉以魯欲言又止。

要開始說了嗎？我和余隆凝神準備聆聽，但還是沒有，劉以魯張嘴結舌了半天，再度合上嘴，嘆氣。

「喂！是怎樣？你倒是吱一聲啊！」余隆首先不耐煩地開口。

也難怪他。這幾天來，性子堪比過動兒的他突然比班長李寧還要安靜，就連我也感到不自在，更別說是跟他一起長大的余隆。

連李寧也說老師們都問他是不是吃錯藥，轉性了。

我們……包括老師在內，都非常不習慣這樣憂鬱的劉以魯。感覺上就像是真劉以魯被調包，眼前這個是只有外表象劉以魯，而內在卻不是的他的劉以魯。

看慣以往那個劉以魯，所以覺得他還是要像以往那聒吵好動的他比較好。

「樂焱，余隆，你們能到我家來陪我過夜嗎？」一直把麵包握在手中捏的劉以魯突然開口問。

終於願意開口了。我和余隆互望一眼，「為什麼？」

「那個……」劉以魯遲疑了一陣，露出一個強裝的笑容，「沒什麼，只是難得我爸媽出門了，想叫你們來玩。」

信你才有鬼哩！我和余隆兩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白眼。

「喂！你究竟是幹了什麼虧心事來？」余隆搭住他肩膀，皮笑肉不笑地說，「還不從實招來。」

「你該不會……其實很怕黑吧？」我上下打量他，故意地問，「要我們陪睡？」

「誰怕黑了！」劉以魯被我一問，馬上炸了起來，「誰要你們這些醜男人陪睡！」

「不好意思啊！我們這些醜男人正是你的好友。」余隆沒好氣地說。

「那個……我不是這個意思……」劉以魯察覺自己說錯話，氣勢弱了下來。

「那是什麼事？快說！」余隆毫不客氣地直奔主題。

「哎……」劉以魯嘆口氣，「我也不知道該怎說才好……你又知道我有事？」

「我們都老朋友了，還不懂你嗎？」余隆嗤之以鼻，「發生了什麼事？快說！」

「是……」劉以魯才想開口，上課鈴聲響起，打斷他的話。

「真是的！」余隆不耐煩地揮揮手，「算了，就去你家再說吧！反正又不是沒去過。」

「樂焱，你去不去？」余隆轉過頭來問我。

「去吧！」我也同意了。雖然說我不曾去過他人家過夜，不過既然他這麼為難地開口，就去一趟吧。我也想知道劉以魯身上的黑氣究竟是從哪裡沾染到的。

*****

向媽媽報備，取得同意可以在劉以魯家過夜後，我收拾一點簡單的更換衣物後就過來了。

窩在劉以魯的房間，我好奇地打量他房間。

比我房間大很多，除了單人床鋪、書桌、書櫃外，還可擺下一個讓我們溫習用的小幾也綽綽有餘。牆上貼著幾張灌籃選手和二次元、三次元女生的海報。當然，少不了幾件亂披的衣褲襪子之類的衣物，是很男性化的房間。

余隆倒是不好奇，他跟劉以魯交情有十年以上，自然是來慣了。

「說吧，是發生了什麼事了嗎？」余隆開山見門地問。

「其實，我媽陪我爸出門看醫生去了。要好幾天才會回來。」劉以魯不無擔心地道，「我爸的狀況好像不太好，要做很仔細的全身檢查。」

「只是檢查，應該沒什麼事吧？」

「不是的，」劉以魯搖頭，「我爸最近一直覺得身體不適，所以幾天前去做了一次基礎檢查，結果驗出胃中有腫瘤……醫生說，怕是癌細胞，所以才勸他去專科醫院做個詳細檢查的。」

我和余隆沒料到是這麼嚴重的事，一時間都不知該說什麼安慰話。

劉以魯哭喪著臉，問我和余隆，「我該怎辦？我真的很害怕……」

余隆倒是先開口，「也不一定有什麼事，別自己嚇自己了。」

劉以魯用力搖頭，「不，最近我家時運真的很不好，發生了很多事……家裡氣氛怪怪的，我總覺得有點可怕，所以才希望你們來陪我的。」

「不要說喪氣話！」余隆拍了他一下，「很快就沒事的。」

「有時也有可能是誤診。」我也安慰他，「醫生也沒說肯定是，只是去做個確定罷了。別這麼快就失去信心。」

「嗯，謝謝你們……對了，你們也該餓了吧？」劉以魯終於展開笑容，「我們去煮些東西吃，不過我只會煮速食麵罷了。」

「你呢？」余隆望住我。

「除了速食麵，還會煎蛋。」我老實地回答，「和煮些比較基本的菜餚。」

「可是……」劉以魯不好意思地搔搔頭，「家裡沒新鮮的菜，因為我媽不在……」

「那算了，還是吃速食麵吧。」余隆無奈地道。

*****

我們一夥人離開房間，下樓往廚房去。

在經過一間較為暗沉的房間時，眼角有東西一晃，我不住停下腳回頭。

「怎麼了？」余隆問。

我好像見到有股黑影從房間櫥櫃上的角落閃出來。

不想嚇著余隆，我搖頭，「沒什麼……」

應該就是這個吧？

沾染在劉以魯身上的邪氣。

是成了精的非生物嗎？已擁有蠻可怕的妖氣了！

看不太出是什麼東西，但絕對是我無法碰觸的東西，回去得問問樂盡怎辦才行。

不知樂盡是否願意幫忙解決？若要正式請他來驅邪，恐怕劉以魯也負擔不起吧？

「焱，你在想什麼？」劉以魯看著我的臉，不安地，「臉色好可怕！」

「沒事，」我勉強一笑，「在想功課上的問題。」

「喔。」劉以魯不在意地笑道，「那個等一下讓余隆教就好了，他比我們倆個懂得多了。」

「那是因為你們兩個上課都不專心吧？」余隆白他一眼，動手把鍋子搬出來。

劉以魯哇哇大叫，向余隆抗議，我笑笑地掩飾過去。

「阿魯，樓下那間房間是誰的房間？」乘著燒水煮麵之際，我裝作不經意地問劉以魯。

「哦，是我家的衣物間，拿來更衣用，也有放些雜物的。」劉以魯從櫥櫃中拿出幾包速食麵來，「你為什麼問這個？」

「沒事。」我可不敢告訴劉以魯他家中有那種東西。

現在回想起來，難道說劉以魯家運不好，就是因為這東西？

我思量著，有什麼方法可以弄走它呢？

我不忍心看劉以魯受苦，不過這可能只有樂盡才知道怎做吧？

「焱？」劉以魯喚了我幾聲，「吃麵了！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沒事，吃吧。」我驚醒過來，勉強笑笑。這事可不能讓他們知道，免得他們受到驚嚇。

余隆打量我幾眼，但也沒多說什麼。

當晚一同溫習功課後，我和余隆同在劉以魯房間打地舖睡覺。除了鼻鼾聲吵了點，倒也沒發生什麼大事。

*****

把行李背包扔到地上，我重重壓上自己的床，舒服地嘆口氣。

還是自家的房間自在舒服。

在劉以魯的家裡，因為在意房間裡頭那東西，我時時刻刻繃緊著神精，擔心會不會出事，根本沒一分鐘有休息的感覺。有好幾次，那種可怕的氣息壓得我幾乎想立即衝回家中，遠遠地離開那令人快窒息的可怕氣氛。但這麼一來，一定會讓劉以魯和余隆受驚，所以我還是強忍了下來。

有時我還真羨慕余隆和劉以魯如此的遲鈍的感應。

我是猜到劉以魯的家裡有問題，但完全沒料到是這麼嚴重的問題。

幸好它是沒有任何作動，否則我真不知該怎辦才好。

可是我也很納悶，那東西給我的感覺帶著很重的邪氣，並不是好相與的東西。但為什麼會如此安分守己呢？通常那些妖異之物遇見我，少不得要興風作浪一番，但它卻完全沒有動靜，這讓我感覺更是不妥之極。

劉以魯家中時運不好，肯定是因為它的存在的關係吧？有那麼強大的妖異藏在家中，身為脆弱的人類怎可能不受影響呢？我模模糊糊地想著。

看來要打電話向樂盡報告一下才是……

雖然手機就在手邊，但我已累得提不起勁來，眼睛一閉，就睡著了。

不知是睡了多久，我突然被一種怪異的感覺驚醒。

神智異常清醒，但我卻睜不開眼睛，起不了身！

一種可怕的力道正把我緩緩地，緩緩地，一分一寸的壓進床鋪中。我張口欲呼，卻無法動彈。

這是怎一回事？

鬼壓床！我醒悟。

我拼命想掙紮起身，但卻完全沒有反應，身軀四肢被深深地壓下去。

好可怕！好可怕！誰能來救我？我張嘴發不出聲音地吶喊。

媽媽！媽媽！救我！

沒有人聽得到我的求救！如果樂盡在的話……我腦中閃過這念頭，他一定能輕易解決吧？

身子驀然一鬆，力道徒地消失得無影無踪。

我從床上一彈而起，衝到客廳中。顫抖而慌張地把客廳中的燈光全開亮，我驚恐地回身張望。

沒跟出來？

我握緊發抖的雙手，在沙發坐下。驚駭地擦著臉上不知是汗還是淚的水漬。

原來……

它已跟我到家！

那麼明顯，那麼強大的邪氣，我竟然沒有察覺到！

我抱緊雙臂坐在沙發中，瑟瑟發抖。

怎麼辦？我不敢回房間！

媽媽……在睡覺，不能吵醒她，這是我惹回來的，被媽媽知道的話，她一定會很擔心的。

對了！找樂盡！他一定有辦法解決的！

我醒悟過來，想找電話撥號時，呆住了。

我的手機在房間裡！

樂盡的聯絡號碼記錄在手機中。沒有手機，我根本記不起他聯絡號碼！

可是要我回房間，那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的！

那東西就在房間裡頭！

我不要進去！無論如何，我都不要踏進去！

*****

模模糊糊中，有人正搖晃著我。

天亮了嗎？

昨夜……

那東西跟回來了……

「焱！你怎睡在這裡？」媽媽把我搖醒。

我彈起身來，驚慌地張望。

沒有……它沒有跟出來。

「都幾點了？還不快起來準備上學！」媽媽叨唸著走開。

我籲出一口氣，攤回沙發中。

如果那只是一場夢該有多好。

「樂焱！」媽媽不耐煩地吼了一聲。我才頹廢地從沙發爬起身，走進浴室漱洗。

從頭到尾，我都不敢往鏡子裡瞧上一眼……我害怕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洗漱完畢後，我發現媽媽已不在廚房中。

草草了事早餐，我到書房去找媽媽。我想拜託媽媽到手機卡號網絡中心幫我詢問一下，那裡說不定會有樂盡聯絡號碼的記錄。

才踏進房間，我就看見媽媽正在重重書堆中埋頭苦幹。

媽媽臉上出現難得一見的焦慮，不斷地快速翻閱一本本的書本，一旁攤散著她的稿件。我記得那是媽媽跟出版社合作出版關於淺讀甲骨文的文稿，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看起來似乎是出了問題。

「媽媽。」我猶豫不決，不知是否應該打擾她。

「什麼事？」媽媽頭也不回地問道。

眼見她心情不好，我把想說的話全吞回肚裡。何必在這時候惹她不高興呢，還是遲一點再說吧。

「沒什麼。」我喃喃地。

「沒事就趕快上學。」媽媽不耐煩地道。

我只得黯然地走開。

上學……是需要用到課本的，但我的書包也跟手機一遺落在房間中了。

我不得不向房間走去，邊走邊祈禱一切都只是錯覺。我的房間並沒有什麼存在，我可以順利拿回我的書包和手機。

但一走到我自己的房間門口，希望立即破滅了。

它在裡面！

隔著房門，我都可以感覺到，那東西在我房間中！

我不敢進去！

一咬牙，我連書包也不拿就衝去學校。

*****

為什麼它會纏上我？我不明白。

在課室中，乘著還未上課，我趴在桌位上假裝補眠，免得有人來打擾情緒不好的我。

趴下不多久，我就听到劉以魯興奮的嗓音從門口傳來，「真是太好了！」

我抬頭，正好看見劉以魯一臉歡愉地與余隆走進來。

「阿魯？」眼看他走過來，我站起身，「怎麼了？」

「今早媽媽就通知我，我爸爸的驗身報告出來了。」劉以魯高興地報告，「我爸胃中生的是良性腫瘤，醫生說切除掉就好，沒什麼大問題。」

「那真是太好了。」余隆由衷地道。

「沒事就好。」我擠出一個笑容。沒事真是太好了。

「對了，焱……那個，把東西還給我好嗎？」劉以魯突然轉向我開口。

「什麼？」我莫明其妙，「什麼東西？」

「我媽媽早上說出去時太匆忙，把我爸的名牌金錶遺在家裡頭，要我找找。但是我找不到，是不是……」劉以魯小心翼翼地問道，「是不是你借去了？」

我呆愕了一陣子，才明白劉以魯在說些什麼。

「你……」我無法置信地反問，「你認為是我拿你爸的手錶？」

「不是嗎？」劉以魯還再度反問。

「我當然沒拿！」我驚愕地喊道。

「你那時不是問了那房間嗎？」

「難不成你爸的手錶是放在那房間中？」竟有這樣巧的事？我無法置信。昨天才問起，今天就出事了？

我很想解釋，但恐怕說出來也沒人會相信啊！

劉以魯看著余隆，余隆向他點點頭對我開口，「早上我陪阿魯找過了全部地方，確實是不見了。」

余隆也找過了？我震驚。這下我真是百口莫辯。

「那也不能指定是我拿！」我只能這樣堅持著，「我確是沒拿！」

「樂焱，把東西還回去就是了。」余隆也開口勸我，「何必鬧僵呢。」

「我沒拿就是沒拿！要我怎還？」我氣憤地道，「我才不希罕什麼金手錶！沒有必要去偷！」

「樂焱！」劉以魯氣惱地喊了我一下。

「我是沒拿！你想怎樣？」我怒不可遏。

「除了你，還有誰？」劉以魯揪住我衣領，生氣地叫道，「快還回來！」

「阿魯！不要這樣！」余隆見鬧大了，忙過來想拉開劉以魯。

「幹什麼？」班長李寧趕過來扯開我們，嚴聲道，「是想被記大過嗎？」

「樂焱！」被架開的劉以魯瞪著我怒吼。

我毫不退讓地瞪回他。我已不再是以前那軟弱無力，受人欺凌時只會哭泣的我。

「樂焱，回座位去吧。」把劉以魯推回座位後，李寧拍拍我肩膀，示意。

「我想上洗手間一下。」我疲憊地道。

「快去快回。」李寧頷首，「老師快到了。」

*****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劉以魯竟認為我偷他爸爸的名牌錶？

我趴在洗手盆拼命把水往臉上潑。

他是這樣看我的嗎？我像是會偷東西的人？

我以為……好不容易終於找到朋友，想不到……結果還是一樣，只要有一點介意，這種脆弱的關係就會徹底地瓦解。

我按捺著鼻間陣陣的酸楚，用力洗臉。

停止洗臉後，我抬頭，看到鏡子中自己的倒影。

果然沒錯。

當初在劉以魯身上纏繞的黑氣，此刻就在我身上。

就算我再怎刻意去忽略它，但還是看得見。

劉以魯認為我偷他家東西，媽媽突然冷淡，黑氣纏上了我。為什麼同時會發生這麼多問題？

我該怎麼辦？我嘆氣。

算了，想太多也沒用，剛才是太衝動了一些，回去後再好好地向劉以魯和余隆解釋一下吧。或許他們會相信我也說不定。

我摀住臉，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回課室。

*****

回到班上，我發現同學們都用鄙夷的目光打量我。

「喂，樂焱，拿了別人的東西就該還回去嘛！」有人發話了。

「就是嘛！」「真沒想到我們班上竟然有這樣的人！」「真討厭！」「他會不會也來＂拿＂我們的東西？」「那你的手機可要收好來！是新買的對吧？」

渺視輕蔑的話傾瀉而出，重重地打擊著我。

劉以魯他們竟將此事宣揚出去！

我緊緊地攥住自己的手，咬緊牙關，用了極大的忍耐力，才不發作出來。

「各位同學，事情未證實以前別亂說話。」我還沒開口，班長李寧先發聲了，「你們的作業報告交上來沒？管閒事前先做好自己的本分。」

我向李寧投以感激的目光，他點頭示意我回座位。

坐回座位上，我才發覺自己渾身索索直抖。

我在害怕？我凝視著自己停不下發抖的雙手。

沒錯！我確實非常害怕！那種鄙夷的目光，那種惡劣的態度，完完全全地和我童年時期的記憶重疊了。我像是又掉回以往的噩夢中。

這一整天，我不斷在重複地向問起我課本的老師們解釋我的書包不見了，忍受不時傳來的冷嘲熱諷，和劉以魯和余隆犀利的目光。我完全無法集中精神地，渾渾沌沌地過著。

放學後，余隆和劉以魯漠然地看了我一眼，並肩離開。不再像以往一樣與我結伴同行。

我茫然地呆站在教室中，好一陣子，才移開腳步，默默地走向回家的路。

*****

回到家中，發現媽媽不在家。

我木然的上樓，手伸出去，僵了許久，卻怎麼都握不下門把。

在房門前呆站了許久，最後我還是掉頭離開我的房間。

一整天我都待在樓下忙東忙西的，就是不上樓。

至到晚上八點時，媽媽打了一通電話回來，通知我說跟他人合作的書籍出了問題，要趕過去看看，可能要外宿幾天，讓我好好看家。

放下電話時，媽媽那冷淡的語氣彷彿還在我耳邊迥響。

不在也好。我把身體縮進沙發中窩著，這樣我就不必擔心媽媽會闖進我房間中。

那一天晚上，我還是睡在客廳中。

幸好還有剛曬好收進來的衣物可以替換，否則真是糟糕。

只是裝著課本的書包還在房間中，無法取得。

反正已告知老師們書包不見了，所以應該暫時不要緊吧。

只是要等到什麼時候，要怎結束這件事呢？

我一點頭緒也沒有。

*****

我又重新回到被孤立的生活中。

自己一個人走，自己一個人上學，自己一個人去食堂，自己一個人做打掃，自己一個人回家。

當然其間少不了一些惡作劇，不過也只是從我背後丟我紙團、膠擦、粉筆之類的小玩意，不是很嚴重，略過當沒看見就算了。

但我沒有想到的是，連班主任都盯上我。

那一天，放學後，班主任把我留下訓話了。

「連課本也沒帶，你真的是有心上課嗎？」班主任一臉冷漠地盯著我，「身為學生，現下正是準備預考的重要時期卻連課本也沒帶，你真的是有把自己當學生嗎？」

「對不起，班主任，我的書包遺失了。」我心中七上八下地驚跳著，口乾舌燥地回答，「我一定會盡快買回課本的。」

「不見了？怎麼這麼巧？」班主任毫不留情地，「聽說你班上的劉以魯同學遺失了父親的金錶，你也同時不見了書包？」

我渾身一震，驚愕地望住班主任。連班主任也知道了這件事？

「那真的不關我事……」我苦澀地解釋。

班主任的目光就像在打量一隻骯髒的老鼠，卑鄙厭惡地。

「懶散、說謊、手腳又不干淨。」班主任的話一字一句地刺進我心中，「學校有你這種學生真是恥辱！」

「不，我……」我顫顫巍巍地張開嘴，想反駁，但酸楚的感覺不斷地衝擊著我喉嚨和鼻頭，讓我說不出話來，「我不是……」

「哼！」班主任冷冷地哼了一下，輕蔑地揮手，「好了！快回去，趕快給我買好課本回來，否則就叫你父母來見我！」

我假裝鎮靜地走出辦公室，在下樓梯時，我終於忍不住崩潰地痛哭。

那麼多年了，我以為我應該被懲罰夠了，但為什麼我的噩夢始終沒有離開？

*****

擦乾眼淚，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回家。我的心情是無比的糾結。

難道真要求媽媽再買一套課本嗎？

媽媽一定會問起原因的，我要怎解釋呢？

回到空蕩蕩的家中，我才想起媽媽還未歸來。

考慮許久，最後我還是撥了一通電話給媽媽。

電話沒有撥通。

用戶手機暫停使用，請稍後再撥……我聽著手機中，平板的女音一遍一遍地重複著信息，呆住了。

手機停止撥號？媽媽沒開手機？為什麼？

媽媽不曾這樣的。以前即使出門，她偶爾會撥通電話給我，手機更是不曾關上的。

我呆滯地在沙發坐下，摀住臉。

是我多心嗎？連媽媽也在避開我？

忘了發呆多久，我想起班主任的話。

課本……不帶不行。

已沒辦法請媽媽幫忙了。我也不想讓媽媽被班主任叫去，她已太忙，不能再給她添麻煩。

我機械似地走上樓，停在那扇令我心頭沉重的門前。

該打開這扇門嗎？

我用額頭靠著門板，呆站許久。

還是打開吧。

我伸手輕輕一扭，嘰呀一聲的，門向內緩緩張開。

門後是我熟悉的景色，只是稍微暗了些。

似乎……也不是那麼可怕的。

我在自己的床鋪旁沿坐下。

那傢伙應該是在這裡的某處吧？

諷刺一笑，我喃喃自語，「至少還有你陪著我嘛。」

往床舖一躺，我疲倦至極地睡過去。

*****

「喂！你是想跟我們玩嗎？」

一個年幼卻比同齡小孩高壯的男孩態度囂張地對我呼喝，「想的話，你就那裡游一圈回來！」

我恐懼地看了他指頭的方向。

那是荒蕪的一個池塘。那裡……有很可怕的東西！

「我沒有要玩。」我搖頭否認，我只是想看看他們玩耍罷了。

但沒有人理會我微弱的反駁。

「對啊！你去遊一圏回來！」旁邊的小孩也起哄，「你說過有可怕的東西吧？順便捉回來看吧！」

「對啊！對啊！去捉回來證明你沒說謊！」有人開始推搡我。

「不要！不要！！」我用力搖頭，拼命想掙脫領頭孩子的手。但根本算不上高壯的我怎掙得脫這比我高上一個頭的孩子。眼看大家都伸手要來推我，我一驚慌，張口就咬。

「你這混蛋！」有人怒吼。

七手八腳的混亂中，不知是誰用力推了一把。我腳下重心一失，栽進池水中。

「哇！」我馬上從池水中掙扎站起來。水漬淋漓中，我看見岸上小孩全指著我大笑。

一陣驚悚掠過我身體，我回頭一看，一道綠色影子自池塘另一頭速遊而來。

「啊！」我尖叫。拼命涉水想趕快脫離這可怕的地方，但深及到胸口的水卻像沉重的觸手，拖著我不讓我輕易上岸。

要被捉到了！

「救我！」我朝岸上的小孩們張開手，哭喊著。

但沒有人伸出援手。大家都在笑著鬧著，就是沒有人來救我！

一雙長滿鱗片的手驀地自水中穿出，掐住我脖子，將我拖進水中。絕望中，我只來得及看見岸上孩子們歡樂的笑聲變成了驚恐的尖叫。接著，我咕咚一聲，被按進水中……

慌亂的掙扎中，我看見水中有一對碧綠的眼睛冷冷地盯著我。

「為什麼要說出我在這裡？」

那是即哀怨又憤恨的聲音。

我……我不知道！在連接嗆了幾口水後，我開始意識模糊起來。

我會死掉嗎？

*****

淚從眼角滑下。

那一次醒來後，我是被媽媽抱在懷中。

媽媽痛哭著，撕心裂肺地哭著。

我知道，媽媽一直很害怕，害怕有一天我會突然消失不見。所以我一直很努力，努力地不讓媽媽擔心害怕。媽媽支撐著我的同時，我也是媽媽的支撐。

我們是一直這樣生活下來的。

但是，現在……媽媽連你也不理我了嗎？

連你也厭倦我了嗎？

淚一次又一次地滑下。

如果連媽媽也不要我了，我……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

張開眼。

我看見眼前，面對的上方空中有一團黑氣正靜靜地俯視著我。

對視許久後，我開口了，聲音沙啞而破碎；

「你想要什麼？」

黑氣緩緩地，展開一個同樣黑暗的笑容。

啊，原來如此。

我恍然大悟。

閉上眼睛，我沉重地籲出口氣；

「給你吧！」

你想要的話就給你吧！反正已沒有意思了。

黑影的笑意更擴張了。

我不再理會它，又自顧自地沉入睡夢中。

*****

很不安穩地，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陷入一個個無止境的噩夢中。夢中只有無盡的嘲笑、怒罵、諷刺、輕蔑聲音在迴響。

又來了嗎？以前經歷過的噩夢……大家，都在鄙視我！忽視我，當我不存在！

又要再重複以前的事了嗎？我會遭遇這樣的事，就是因為去了劉以魯的家吧？

那東西本來應該是在劉以魯家作崇的，是我把它帶回來的！

我不再假裝看不到，果然是不應該的吧？

所以現在遭到報應了吧？

我揪緊被單，牢牢地困住自己，在被窩中，一遍一遍地發抖。

蒼茫的，眼淚不斷地落下。

我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

再醒過來時，天色已全暗了下來，不知現下是什麼時間。

手機嗡嗡地響。驚醒我的正是它。

我麻木地聽著，不為所動。

接聽了又如何？

已沒有人救得了我了。

*****

不知躺了多久，灰藍的晨光透進房間中。

又再天亮了嗎？

還得去上課呢。

我遲鈍地，慢慢從床上坐起身。

還有必要去上課嗎？

我摀住臉，發呆。

可以不去學校嗎？我……想把自己深深地埋掉。

一抬頭，我看見我丟在一旁的書包。

走過去，提起書包。我楞著。

就因為這個，我被班主任狠狠地羞辱一番。

我想把這些東西都毀了！我憎恨這一切的一切！如果一切都消失該有多好？

我把書包倒過來，想把書本全抖出來。

啪一聲，一本書先從書包中掉了出來。

我撿起來。是白澤圖。

一直跟在我身邊的黑氣不安地騷動起來。

「你害怕白澤圖？」我覺得意外。

「丟掉它……」黑影發出嘶叫。

我輕輕撫摸白澤圖粗糙的封面和字跡。

我怎會忘了我還有這本書呢？無論如何都好，只有它會一直陪同我，不會背叛我。

「不，」我頓時心中一片平和，「它可是我的寶貝呢。」

黑影猙獰地嘶吼，「我說丟了它！」

我不理會它，抬頭望著窗外，「感覺……好像很久都沒吹到風了。」

我下樓，打開大門，走進晨曦中。

因為一夜沒好眠，我出了一身汗，現下被晨風一吹，倒是有點涼意。

我呆滯地，望著眼前的景色，卻沒有把任何事物看進眼底。

*****

「樂焱。」突然有人呼喚我一聲。

我轉頭，見到樂盡站在不遠的樹下，靜靜的凝視我。

「啊，是你啊！」我呆滯一會兒，才想起有他這麼一個人，「樂盡。」

「我見你很久都沒聯絡我，所以來看一看你。」樂盡淡然地說著，朝我走過來。

我茫然，只覺眼前這人有說不出的陌生。

「你被穢污了嗎？」樂盡不無諷刺一笑，「連真名都被遮蔽。」

喃喃念了幾句我聽不懂的字後，他伸手一點我額間，再虛空一抹。

我腦中頓時前所未有的清明。

「怎麼……？」我愕然地看著樂盡。

「你被成精的魅附體了。」樂盡看著我，淡淡一笑。

「成精的魅？」我勉力回想，但之前那段時間的記憶模模糊糊地，不甚清晰。

「看來它也預感到會遇見我，所以已藏匿起來。」樂盡攤開手掌，只見其手心中有一小團淡黑黑氣在滾動。

「這是什麼？」我驚異，這是樂盡從我身上捉出來的東西？

「妖精鬼魅中的魅。」樂盡毫不放在眼中，輕輕一捏，那黑氣就煙消雲散，「這只是它的一小部分，應該還有更龐大的。」

「魅？」我不解，「跟妖不一樣嗎？」

「妖，是生物成精。而魅，是死物成精。」樂盡淡然地解釋，「妖魔鬼怪，魑魅魍魎，就如字面排列一樣，魅是為低等的成精。乃陰氣集結而成，無神智，只會一昧吸取令自身壯大的精氣。」

「吸取精氣？」我皺眉，難道說，我……被吸取精氣了？

「你的生氣似乎被吸取了不少。」樂盡撥開我額前頭髮，仔細地端詳我的面孔。

「很嚴重嗎？」我不敢問出真正的疑問。

「沒事，我幫你驅除就行了。」樂盡似沒把它放在眼裡。

「現在嗎？」等一下還得去上學呢。

樂盡搖頭，「不，今晚。白天它會藏匿到比較隱秘的地方。而且有一些事要晚上才能做。」

看我一臉不解，他微微一笑，「比如說，要去把它的正體偷來。」

「正體？」我意外，「難道我房間中的那個還不算是它原形？」

「以死物化精的魅必定有個真正的物件，還未成形之前，它都必須依附正體而存。」樂盡淡淡一笑，眼中閃過一絲黠慧，「那可是它生死的關鍵物。」

還未成形？還未成形就能祟禍我至如此地步，那如果成形的話，我不就……

看出我迷惘的樂盡微笑，「別想太多，今晚幫你驅除就是了。現在先去上學吧。」

「我不想去學校。」我受夠被歧視排斥。

「難道你想留下來跟它作伴嗎？」樂盡捉挾地道。我啞口無言。

「先乖乖去上學，」樂盡象哄小孩一樣，「這樣吧，我為你下個咒文，讓你暫且不再受到它的祟惑，安然地度過今天。」

我依他的示意，轉過身讓他在我頸背間畫下咒文。

「今晚子時，等我，不要睡覺，我會到你家來。」離開前，樂盡這般交待道。

*****

這一天，如同樂盡所說的，我安然度過。

沒有人特意來找我麻煩，就連回房間拿書包上學時，房間裡都靜悄悄的，不見黑氣的動靜。

一切突然回歸到正常軌道，讓我有說不出的茫然。

像是我之前受到的欺凌和自我放棄不過是一場虛幻。

我強忍著不適，等到了晚上。

樂盡約好的十一點到了，我悄悄地去開門。

門一打開，我就見到樂盡與黑衣人從空而降，輕盈地落在我眼前，即使在深夜光線昏暗，我也看得出兩人姿態優美。

為什麼會是自空而降呢？我疑惑地看看夜空。但此刻不是追究這問題的時機，我忙開門讓樂盡他們進來。

樂盡攜同黑衣人行動利落地進入我家。

一踏入屋中，樂盡立即望向樓上我房間的方向，「在那裡。」

黑衣人聞言，身影一晃，已從樓梯轉角外消失。

他是忍者嗎？我訝異得張口結舌，身手好快！

樂盡帶著我跟在後面上去。不知為何，走在樂盡身邊，我有種安心的感覺。或許是因為他那總是帶著淡定的神情，讓人感覺不論什麼事，他都可解決一樣。

待我和樂盡走到房間中，黑衣人已動作迅速地在床底下，用金線纏繞四個床腳，繞結成網狀。接著在床邊貼上一圈寫上金色咒文的符紙。行動完畢後，他退到一旁，等候樂盡下令。

「嗯，很好，」樂盡讚許地頷首，「接下來需要它的原形。」

黑衣人一點頭，跨上我房間的窗口邊緣。

「等一下！這裡是二樓！」我還來不及阻攔他，他已一躍而出。

「啊！」我驚叫。搶身過去一看，卻不見人影。他去哪裡了？

「沒事的。」樂盡完全不以為意，「白狼的身手很好。不用擔心。」

乘著黑衣人外出的時間，樂盡在我房間地板上，用硃砂畫下了奇特的圓圈符咒。

「站到圈裡，無論如何都不要出來。」樂盡吩咐我。

「這是什麼？」我依言照做。

「白澤結界。」樂盡取出我的白澤圖，放進我手中，「那精魅已潛附於你身上太深，為免拔除它時，你會受影響，這符咒是阻斷你們之間的連聯繫。」

這時黑衣人從窗戶躍進來，手中多了個瓷器。

看起來像個兔形的撲滿。

那個……該不會就是黑氣的正體吧？我瞠目結舌地被事實打敗了，我竟被一個撲滿搞得意氣消沉？

說出去的話，我還能見人嗎？如果早知道它竟是這麼一個東西，我才不會上當！

樂盡像是看穿我在想什麼地一笑，「怎麼？終於完全清醒了？」

我沮喪地嚅動著嘴，卻找不到反駁的話。

「但是，也別小覷了它。」樂盡平淡地說著，但話中有說不出的嚴謹，「精魅，因為需要日月精華，加上人氣來成形，因此是最會利用人心黑暗陰霾來達到目的的妖異。沒有非常人的意志，是無法與其對抗的。」

「沒有辦法對抗它嗎？」

「與其對抗，不如預防。」樂盡讓黑衣人把撲滿放到我床鋪上，「再怎說，情況鬧至要我出手，也就不是平常人能了結之事。不如先斷絕它的可能性更好。」

「怎麼預防呢？」

「家中勿堆積舊物，更別讓這些舊物待在可沐浴日月精華的所在。」樂盡淡淡解說著，「若真發現有精魅成形的情況，在農曆五月初五的端陽節灑湯圓水或雄黄水，或把物品粘貼湯圓即可驅除。這是民間一般的偏方，簡單易行。」

「端陽節？湯圓？」我疑惑，「為什麼跟這些有關？」

「端陽節是歷程中陽氣最重的一天，在古時原是夏季驅除瘟疫的節日，只是後來的人們把它當成是記念日。」

就在我和樂盡的交談間，床舖的撲滿開始出現反應。

一縷縷的黑氣自我的床鋪中飄逸出來，在撲滿周圍纏繞成形。

「你……卑鄙的傢伙！」現出龐大形狀的黑氣向樂盡嘶吼，「他是我的獵物！你怎能奪取？」

「獵物？」樂盡收斂笑容，「我樂盡樂家的族人豈是你能碰的！」

「樂家？」黑氣發出尖銳的叫聲，黑色的形體陡然一縮，「我……我不知道他是樂家的……」

樂盡收攏雙手，「你依附在樂焱身上想做什麼？」

「他身上有能餵養我成形的妖氣！」黑氣似乎在聽了樂盡報上名號後，喪失鬥志，顫顫巍巍地道，「我只是想成形……」

「可惜我不能無視。」樂盡燦爛一笑。

「我不甘心啊！」它嘶叫著，「明明只差那麼一點點！一點點！」

黑氣在我床上滾動，卻像受困於無形的結界，只能在床面上左突右衝，無處可逃。

樂盡走前去，用非常特殊的語音，像是在誦唱詩歌一樣，朝它誦念我不曾聽過的字句。奇異的是，我竟斷斷續續聽得明白樂盡的話。

「於土而生，於瓷而形，於陰而長，於陽而壯，於精而強，於氣而厲……妖異之物，爾……之子，樂盡。令……解除汝之非正之體！」

「樂焱，我求你?」在樂盡的誦念中，黑氣竟轉向我求情，「放過我……我只是想自由，我只是不甘待在黑暗中，等待著被拋棄的命運……」

我心下一震，不能自禁的震撼。

「你也明白那種感受的，不是嗎？」黑氣繼續動之以情，「在你孤寂時，是我一直陪著你的啊……」

「安靜！」樂盡只是淡淡一句，就讓黑氣閉上了嘴，「讓樂焱孤寂的不就是你嗎？」

黑氣顫抖著，越來越急，就在樂盡伸出去的秀美手指碰觸到它時，黑氣一震，波地一聲細微聲響，黑氣的影在樂盡手中崩散，消失。

我怔怔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它……剛才在向我求救，但我卻……

胸口有一處地方緊緊地絞痛。

「樂焱？還好吧？」樂盡不知何時已站在我眼前，伸手揉著我的印堂，「看它跟你的魂魄太靠近了，還是免不了影響。」

「不能……放過它嗎？」我茫然地問。

「樂焱，我明白你心腸軟，但魅這種東西是不能放縱的。」樂盡直接了當地說，「它差一點就可成精，成精的話，要捉住它就要多費工夫了。成精的魅是相當犀利的，即使要亡國也不是問題。」

見我還是有一些恍恍惚惚，樂盡再度開口，

「樂焱，不要把你的心打開讓妖異進來。何為妖？何為異？再怎說，它們都是和人完全不一樣的生物。它們覺得理所應當的事，人未必接受得了。」

「比如說，它侵蝕覺得痛苦的你時，並不會覺得有錯。對它來說，那只是在幫你解脫。它只是做了它和你想做的事。但它不會去想，人為何痛苦？苦惱？如何解決？生活上的友情親情愛情，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些對妖異來說，是不存在，沒必要去了解的問題。這就是人與妖異之間的巨大差異。」

「我明白了，謝謝你。」我垂下頭，看著抱在懷中的白澤圖，低聲地道，「我只是覺得有一點不忍心。」

樂盡凝視著我，笑了，「你是好孩子。」

什麼話嘛？我無力，完全沒有被安慰的感覺。

*****

樂盡和黑衣人收拾好一切，乘著天色還朦朧之際離去。

他們前腳才離開，後頭媽媽就跟著回來了。

「樂焱？」媽媽拖著行李，打著呵欠從門外走進來，「你這麼早醒啊？」

看著回復常態的媽媽，我感動涕零，用力地抱住她，「媽媽！」

「哎呀呀！」媽媽嚇了一跳，拍打我肩頭，「你這傢伙怎突然這樣肉麻？」

我不理會，死也不肯放手，我差一點就失去了媽媽！

媽媽呆了一下，手勁放柔放輕了，一下一下地撫著我，「對不起，媽媽好像因為趕工忽略了你……你還好嗎？」

我用力搖頭，又點頭。

「可憐的孩子，是媽媽不對。」媽媽親親我頭髮，嘆息。

我用力搖頭。只要媽媽回來就好！

跟媽媽盡釋前嫌後，我心情輕鬆了起來。

至少有兩個已不是問題，剩下學校的事……先無視吧。

我愉快地幫媽媽把行李搬進來，媽媽突然想起一件事；

「對了，這個幫我充電一下。」媽媽把手機拿出來，「太緊張出門了，連手機充電器也忘了帶。」

原來如此，我釋懷地笑了。

安頓好媽媽的東西，我回房間準備上學事宜。一斜目，瞥見我自己的床舖時，我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我還是不敢睡在上面啊！

*****

一大清早，我才踏進教室就發現有氣氛有些不對勁。

同學們一見到我，就有些羞愧地別開臉，不敢跟我目光相觸。

奇怪？之前明明是一副不屑見到我的模樣呢。

連我之前被塗鴉得亂七八糟的桌面也被擦拭得乾乾淨淨，幾乎閃爍著光澤了。

發生了什麼事？這一幕玩的又是什麼把戲？我皺眉，但決定不理會。

走向我自己的座位，我發現前排的劉以魯像是想向我說話，但我避開他走回自己的座位，戴上耳機聽歌，自顧自地做功課。

冷言冷語我已聽多了，不想再聽到更多。

安靜地做自己的事是最安全的。

不知過了多久，李寧推了我一下，指一指外頭，我才察覺情況有異。疑惑地解下耳機，還沒發問我就听到學校廣播正一遍一遍地重複呼喚我；

「三年二班的樂焱同學，請到會客室來。」

我又犯了什麼大錯了嗎？我驚愕。

李寧見我一副震驚的樣子，解釋道，「沒事的，似乎是有人要見你。」

我只得依言來到學校會客室。

一踏進裡頭，我就看見一名陌生的婦女在跟老師們交談，「是的，我也斥責過他，不應該這樣蠻撞，但他就是很容易就犯下這樣的錯……」

「那孩子很可憐，被班上的人徹底排斥了。」

「啊！都是我和我孩子的錯！」

「那個……請問找我有什麼事嗎？」我問一旁的老師。

「劉以魯的母親找你。」老師向我示意。

劉以魯的母親？我馬上僵直了身體，難道她也是為了遺失手錶的事來責怪我嗎？

「別緊張，樂焱同學，我是來向你道歉的。」劉以魯的母親大約是看出我的恐慌，忙安撫我道。

道歉？我不解。

「樂焱同學，真的很抱歉。」劉以魯母親向我道歉，「我是為手錶的事來向你道歉的。其實手錶並沒有遺失，是我太慌張，放進我手袋後就遺忘了，還讓阿魯去找。隔天才發現在手袋中，可是因為緊張我丈夫的病情，我沒有想太多，所以沒有告知阿魯已找到。更沒有想到他竟認定是你拿了，還鬧到學校來。」

我呆愕得說不出話來。

真相竟是這麼一回事？

「請你原諒我的大意和阿魯的魯蠻。」劉以魯的母親非常誠懇地連聲道歉，「我想以阿魯那衝動的性子一定是給你帶來麻煩了吧。」

我還能說什麼呢？

「沒關係，誤會解開就好。」我嘆氣。

能解開誤會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待遇。

但劉以魯的母親竟取出一隻禮盒塞到我手中，「來，這個，給你。」

即使我沒有戴錶的習慣，也知道盒子上的印章是某個名牌手錶的標誌。

我大驚，忙推回去，「我不能收！」

「這是為了表達我們的歉意，請你收下吧。」

我堅持拒絕，「不，真的不行。而且我也沒有戴錶的習慣。請收回去吧。」

「可是⋯⋯」劉以魯的媽媽還想說些什麼時，我制止她，「如果您真的想做些什麼來表達，請幫我捐助慈善機構吧。我會很高興的。」

「那好吧。」劉以魯的媽媽只得作罷，望著我微笑，「你母親應該會很幸慶有你這麼一個好孩子。」

「您過獎了。」我笑了。

她哪知道我媽為了我這麼一個孩子是多麼地頭痛。

*****

回班前，我特意尋找班主任的踪影。想看看他未經證實就侮辱我後，發現是他自己錯誤會是什麼樣子。但那隻老狐狸早不知躲到哪個洞裡去，不敢出來見人。

後來的好長一段時間，我都不見他踪跡，若不是周會上有見到他出來說話，我還以為他人間蒸發了呢。

至於我與劉以魯和余隆的關係？很抱歉，並沒有恢復。

有些事並不能像熱血漫畫小說一樣戲劇，可以在關係決裂，誤解渙然冰釋後更親近。

畢竟現實還是現實，有些事是不能挽回的。

死對頭有可能可以成為朋友，但朋友在成為死對頭後，是不可能再成為朋友的。

這不關乎於小心眼的問題，而是關係到信任的問題。

*****

我一個人享受了安詳平靜的日子一段時日後，班長李寧特意找個機會跟我說話。

「樂焱，這樣真的好嗎？」他悄悄問我。

「什麼？」我被弄糊塗了。

「聽說劉以魯家的手錶找到了。」李寧詢問我，「因為冤枉了你，劉以魯心下過意不去，想找你道歉，但你卻一直不理會他。」

是找李寧做說客了嗎？

「算了，他母親已道歉過，他不需要再道歉。」我淡淡地開口，「也不完全是他的錯，我也有錯，沒事就不該去人家家裡玩。」

有些事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揭過去的。

反正是如此不堪一絲重壓的友情，失了也不可惜。

「樂焱，我看你一向笑嘻嘻的，沒想到你骨子裡還真傲。」李寧看著我嘆道。

「怎麼？你要站到他們那一邊？」

「不關我事。」李寧淡淡的笑，「反正我也不覺得你是會偷東西的人。」

「何以見得？」我意外。

現在回想起來，李寧的確是沒有對我特別排斥，甚至還站出來會幫我說話。

「首先，你不愛戴手錶。」李寧分析的頭頭是道，「再者，你不缺錢用。還有，你從不追求名牌或那些奢華的東西，連手機都只是最平價的牌子。」

李寧對我笑笑，「像你這樣的人偷金錶來做什麼？我看不出有這必要。」

我注視著這與我交情一向淡如水的班長，由衷地，「謝了，班長。」

什麼叫作君子之交淡如水，我總算明白了。

*****

一切終於時過境遷。

翻開白澤圖，我又再記下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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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魅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xURXfIlgY
無形。狀如黑氣黑影。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fhykhFid3
以日月精華、人之精氣而壯大。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A6ac1uLYA
未成，禍祟也。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rUd8TSX9W
成，憂有大害。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jpdGxFXrU
已殤。

長於X市X人之家，斃於術師樂盡之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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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成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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