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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男的還是女的，這種性向問題，程以旭最早是在國中時開始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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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上幾個男生假日相約到某個人家，趁管事的大人不在，用很小的平板螢幕播A片看，一齣戲結束，小男生駝著背輪流進廁所解決生理問題，程以旭的褲子倒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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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覺得女演員喘得色情，看見了大片的肉色肌膚也沒感到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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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著可能只是題材不對他的喜好吧，回家後程以旭按照同學輸入的網址，自己找了幾部看。最後程以旭成功起了反應，小電影的主角身材纖細，穿著一件蕾絲邊、半透明的套裝睡衣，他胸前一片平坦，雙腿中間的位置，長著和程以旭同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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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程以旭想到：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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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二升國三的暑假，隔壁班女生在營隊的最後一天向他告白，程以旭猶豫了幾秒，答應了。剩下的一個月多的放假日，女孩一句想你，程以旭就得出現在她家公寓樓下，幸虧她一週最多說兩次，大概是自己都覺得害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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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他媽不干預他早戀，也不說什麼別影響到學業成績之類的古板家長台詞。她邊敷著面膜邊做隔天早上要吃的水果燕麥，先是好奇女孩的長相，再來才是提醒程以旭不要做未成年禁止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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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媽媽屬於是多慮了，要做，程以旭對著女的，也實在硬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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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不只一次故意穿著稍微裸露的衣服，在他面前露出尚未發育完全的上半部胸脯，程以旭不同於其他剛踏入青春期沒多久的男孩，他不會支起帳篷，只會覺得對方不怎麼愛惜自己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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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情侶關係維持到大考前，女方提的分手，理由是認為他們應該先專注在升學考試上，可隔沒幾天，程以旭就在同學嘴中聽見她和體育班的人手牽著手經過校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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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替他抱不平，學電影裡的台詞罵人，又是浪蕩又是風流，程以旭聽不下去，要對方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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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把被人無縫了的這件事告訴他媽，她愣了下才笑，安慰兒子的用句是說：「你還年輕，下一個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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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揶揄了無所謂，反正老實說程以旭原本就不太在意。他可以花錢買禮物，花時間陪逛街，伸手讓對方握，必要時再給予一個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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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要說自己有多喜歡她，程以旭覺得應該沒有，甚至趨近於零，畢竟他是在對方和自己告白並提出交往的當下，才真正注意到身邊還有這一號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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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程以旭在猜，自己會不會一輩子都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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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學生時期，社會整體的風氣還偏向傳統那一代。氣質陰柔的男性會被稱作娘娘腔，陽剛的女孩要掛上男人婆的稱呼，而同性情侶在網路上放出自己與戀人的合照，會得到帶有死字眼的祝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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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不為自己的性向羞恥，但也不打算打破不成文的人類規則。未來的某一天，大概依舊會找個聊得來的女孩，從情侶走到伴侶，從陌生人變成對方身分證上的名字，演一輩子的正常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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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遇見夏至時，也是這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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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承認自己喜歡夏至的外貌、身高，甚至到聲音和說話方式，無可避免，那麼索性放任自己在學校、在回家路上肆無忌憚地關注著夏至，有幾次遺精還是因為夢見了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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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這樣吧，程以旭不可能去拉住夏至，和他表不被世界看好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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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將高二運動會到告別高中生涯的這段時間讀作青春。很輕的兩個字，概括了許多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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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典禮當天，座位按照班級排，六班和三班之間相隔了七、八列的座位，程以旭在眾多人頭裡找不到屬於夏至的那一顆，直到頒發的獎項裡有夏至的名字，他才在舞台上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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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今天露了點額頭，襯衫比平時還要更平整，雙手接過獎狀時抿著嘴，向中央靠攏拍合照又要皺眉。同學問程以旭伸長了脖子在看什麼，程以旭嘴上說沒事，心裡在誇夏至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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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禮結束後，程以旭站在校門口邊等同學一道去吃散夥飯，訂了間吃到飽，幾個大男生怕是要把餐廳吃垮。而夏至就在距離他三步遠的位置站著，和他說一聲畢業快樂也好，或者更勇敢一點問他志願填了哪間學校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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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程以旭選擇什麼也不做，就看著夏至等來了他媽媽，從對方手裡的花束中拔了穿著學士服的小熊出來，媽媽很輕地拍了夏至一下，說他不能這麼用力扯，花瓣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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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倆各往相反的方向離開，夏至始終不知道程以旭是誰、叫什麼名字，或許也從未在意過身邊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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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半夜，程以旭和他媽把酒言歡，醉意上頭時，他皺著眉向中年婦女出了櫃。他媽媽還是那句，你還年輕，但這回的語氣不再是調侃，程以旭清醒了一點，「對不起」三個字不知道該不該補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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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失戀了嗎？一臉失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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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抬頭，臉上大概多了詫異，因為他媽又在笑，然後說他現在的表情和自己年輕時發現暗戀的學長有女友了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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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有，就覺得有點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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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沒有跟人家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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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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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媽媽放下酒瓶，看了自己兒子很久，久到程以旭錯以為她睡著了，她才又開口：「說不定你們有緣，就會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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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點頭，他有點難過，不知道是因為夏至，還是後悔了自己的衝動。和媽媽說了晚安後，他回到房裡，正面朝下地趴倒，直到些微的縫隙不足夠空氣湧進來，呼進肺裡的每一口都像吸了更多自己吐出的二氧化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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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起床已經將近中午，爸媽沒有畢業生清閑，時間到了還是得打卡上班，程以旭盯著天花板又賴了半小時的床，接著才出臥室覓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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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媽早上煎的吐司夾蛋扣了個碗擺在桌上，最上頭的紙條提醒程以旭要是聞起來有酸味，就扔廚餘，不要吃了，天氣熱容易壞。程以旭咬了一口，沒壞，就是軟了不太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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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咬著牽引繩出現在程以旭腿邊轉，他用腳趾戳了戳小狗的肚皮，目光落到了墊在陶盤底下的紙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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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沒說到的話全寫在上頭了，程以旭他媽大概徹夜寫了好幾遍，想了很多措辭，最後才決定以他手上這一份作為作業交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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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頭是嗨兒子，結尾是愛你的你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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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你還年輕這句話，媽會說一輩子，因為我永遠都會比你老，在我眼裡你永遠都會是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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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喜歡什麼性別都無所謂，但是哪天突然想去山裡修行了要提前半年說，不然媽會承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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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說遇到喜歡的人要勇敢，這次就算了，下一次要帶回來給媽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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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將紙條對折，收進口袋裡，拽著小狗出門散步。途中經過了尚未營業的紅豆餅攤販，他沒忍住想像夏至站在一邊，按照慣例先剝下中間的那一圈脆皮，奶油餡偶爾會溢出來，沾得他滿手，老闆要夏至借附近住家的水龍頭洗洗，夏至會搖頭，舉著手小跑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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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沿著夏至跑過的路四處聞，挑了根最筆直的電線桿留下標記，程以旭盯著那一灘尿發呆，他想，好吧，如果上帝願意可憐他，下一次遇見夏至了，他要和對方介紹自己的名字，要坦白，還要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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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好的話，程以旭就帶著他回家，他媽肯定也會喜歡，因為夏至眼睛大，長得像貓，而她當初就是錯把博美當成貓才抱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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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要是結果不好呢，程以旭跟在小狗後頭走，看著牠晃悠的尾巴，思緒飄到了很遠的地方去，明天到了，他也就忘了還沒想好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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