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界咖啡館（暫定日更） - 第二章——遙遠的夢（2）：

趁著空檔時間，我嘗試上次靈光一現的想法。

沖了一杯濃縮咖啡，用奶泡小心翼翼的畫出玫瑰，接著放上沾過楓糖的玫瑰花瓣。

看著最後的成果，我不禁笑了出來。

玫瑰替單調的拿鐵添增了不同色彩，仔細品味還能聞到淡淡的花香。

我端起杯子淺嘗一口。苦韻和奶香交融在一起，進入鼻腔之後，玫瑰的清甜緩緩浮現。

整體的風格已經足夠調和了，但如果用烘焙度更深的咖啡豆或許會更好一點。

我重新泡了一杯，還不忘加上熙然最愛的草莓蛋糕，正打算端進休息室時——

叮鈴、叮鈴。

大門被推開，我反射性的喊：

「歡迎光臨！」

——是晴！

看到那有些虛幻的身影，我的思緒瞬間被拉回那片星空下。那晚的話語，仍在我的耳邊迴盪。沒想到這麼快又能見面。

長長的馬尾隨著步伐擺動，男孩子氣的吊帶褲和恰到好處的妝容，讓蒼白的臉頰，多了不少氣色。

「早安，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清明節不掃墓，在家也無聊，所以就過來了。」

我完全忘記今天是清明節，那給熙然的薪水應該也要兩倍計算才行。

我把這件事記在心裡，繼續朝晴發問：

「原來，那今天想喝什麼，果然還是黃金曼特寧嗎？」

晴思考了一下，隨後看見桌上的玫瑰拿鐵，她眼睛一亮。

「那杯咖啡是？」

「這是要給熙然的，她正在準備期中考，所以讓她喝杯咖啡提神。」

「是新品嗎？以前好像沒有在菜單上見過。」

「嗯，真的是突發奇想做做看，算是⋯⋯實驗品吧。」

原本只是想讓熙然提神，沒想到卻被晴注意到。

「可以讓我嚐一口嗎？」

她的語氣充滿了好奇，卻沒有強求的意思。

「當然可以。」

我推過那杯還冒著熱氣的玫瑰拿鐵，她雙手捧著，低頭嗅了一下。

「好香。」

她輕輕啜了一口，嘴角漾出笑意。

「嗯，很好喝，味道很溫柔。」

她目光直直的看過來，這句話簡直就像在對我說一樣。

「妳喜歡就好。」

畢竟靈感來源，就是妳。

「這杯拿鐵什麼時候會出現在菜單上，我以後還想喝。」

晴沒有立刻放下杯子，而是低頭凝視著表面浮動的花瓣。眼神裡似乎有些不捨。

「只要決定好名字就能加入菜單了，但是我現在沒有特別好的想法。」

「名字啊⋯⋯」

晴低聲低喃，她看著杯緣，像是在思考。

手指繞著杯子畫圈，她忽然開口：

「就叫夢境吧。」

「夢境？」

她點點頭，沒有馬上解釋，而是伸手撥動了漂浮的花瓣。

「因為一入口的時候很苦，後面卻會浮出淡淡的甜味，就像夢一樣。」

她的語氣很輕，卻清楚傳到我的耳朵裡。

「有些夢是好的，有些夢⋯⋯醒了就什麼都不剩。」

我沒有接話，只是看著晴。她的神情溫柔的像是在觸碰某段遙不可及的記憶。

「那就叫夢境吧。」我點頭說。

雖然平時都由熙然負責取名，但這次我想留下這個名字。

因為這不只是咖啡，這是我們共度的時間、氣味、光影，還有心中無法言說的心情。

我想藉由這杯咖啡提醒自己，這份記憶絕不是夢境，而是永恆存在的真實。

她一口喝完，把杯子輕輕推回來。

「嗯，那我想快點喝到它。」

「當然。」

我搔了搔自己的臉頰，想掩蓋自己的表情。

但這句話，我一定要說出來——

「夢境不會常有，但只要妳來，我一定會為妳泡。」

晴咯咯地笑了，只有這抹笑容，我始終無法抗拒。

「太好了，我很期待唷。」

被晴一直盯著，害我有些緊張。我連忙擺擺手想結束剛才的話題。

「對了，我先幫妳點餐，我怕熙然等太久！」

「啊，不好意思，那我要一杯卡布奇諾，巧克力稍微重一點。」

「好的，那還需要甜點嗎？今天有草莓蛋糕、輕乳酪、提拉米蘇。」

「輕乳酪好了。」

「妳稍坐一下，我等等送過去。」

目送晴到窗邊的座位，我再次沖了一杯給熙然的咖啡，之後立刻端起餐點。

我敲了敲休息室的門。

「熙然，是我。我拿咖啡來給妳了。」

「店、店長，等一下！絕對不要開門喔！」

休息室裡傳來一陣混亂的聲音。

奇怪，熙然不是在準備期中考嗎？

「久、久等了⋯⋯」

喀擦，門鎖發出轉動的聲音。

「妳該不會沒在複習吧？不然幹嘛慌慌張張的。」

我探頭朝休息室一看，桌上確實有攤開的教科書。

奇怪的是，明明房間裡沒有其他人，她卻戴上口罩。

「怎麼可能，店長，你想太多了。」

說是這樣，但熙然的眼眶有點紅，簡直就像剛睡醒。

「雖然有點怪怪的，不過這杯咖啡給妳，是我的新作喔。」

聽到關鍵字，熙然才注意到我手上的咖啡。

「咦！謝謝店長！我等等就出去，可以先幫我端到吧檯嗎！」

她的語氣突然雀躍起來，像是迫不及待結束這場對話。

「是可以，那妳慢慢來沒關係，現在店裡沒有客人。」

「我休息夠了，不能繼續給店長添麻煩。」

我點點頭，但我還是覺得熙然在隱瞞什麼。

「熙——」

正當我想繼續說下去，熙然卻揮了揮手打斷。

「店長，不好意思，我想補妝。你趕快回去吧。」

熙然感覺有點急躁，她用力的把我推出休息室。

——明明想炫耀新作，卻灰頭土臉地被趕出來。

我回到吧台時，晴正專注的看著電腦，手邊的杯子只剩半口拿鐵。

「不好意思，讓妳久等了。」

我坐回吧台，視線卻時不時飄向休息室的門。熙然說她很快就會出來，但那扇門卻遲遲沒有打開。

音符緩慢的流逝，還帶點悠遊的餘韻。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腦中忽然想起剛才的對話。

——「絕對不要開門喔！」

——「咦！謝謝店長！我等等就出去！」

她的語氣很活潑，甚至有些強硬的要我離開，現在回憶起來，確實很奇怪。

我摸了摸下巴，心裡泛起一種難以形容的不安。

眼眶發紅加上慌亂的表現，難不成她⋯⋯是哭嗎？

一個可能性在我腦中形成，卻被我下意識否定。因為那個樣子根本不像是熙然。她情緒鮮明、有話直說，如果真的在難過，我不可能察覺不到吧？

可是，她突然戴起口罩，還特意把門鎖上，甚至花了一段時間補妝。

我把視線投向桌上的夢境，突然有種說不上的羞愧感。

或許⋯⋯我真的又忽略了什麼。

沒過多久，熙然便從休息室走了出來。

她帶著口罩，把頭髮盤成簡單的丸子頭，額前的瀏海還有些凌亂。她的步伐不算輕快，卻明顯比剛才輕鬆了不少。

「店長，這杯是給我的嗎？」

熙然走近吧台，指著那杯玫瑰拿鐵。

「嗯，是我的新作，妳嚐嚐看。」

「哇～」

她坐下，拿起杯子聞了聞。

「好香，還有淡淡的玫瑰味。」

「是楓糖漬玫瑰，我覺得跟奶泡很搭。」

她抿了一小口，眉毛微微揚起。

「嗯⋯⋯好喝，有股淡淡的果酸味，牛奶和楓糖的香氣完美調和在一起。如果是這杯咖啡的話⋯⋯我知道了！就叫枚香吧！玫瑰的枚、香氣的香。」

熙然興奮的發表自己的感想，順便取了名字。

我能看出，她的臉上寫著，『快點來誇獎我吧。』

「枚香啊⋯⋯不錯的名字。」

我點點頭，正想跨她幾句，卻又想起不久前和晴的對話。

「不過⋯⋯那杯咖啡其實已經被命名了。」

「咦？」她手一頓，眼神跟著停在我的臉上。

「剛剛晴來的時候，先喝了一口，她覺得先苦後甘，就像夢境一樣。我認為形容的很貼切，就⋯⋯決定叫『夢境』了。」

熙然眨了眨眼，像是沒反應過來，又好像在等待我的解釋。

「呃，我原本想讓妳命名，不過那時候晴剛好開口⋯⋯」

她低頭看著手中的咖啡，沒有說話。

我心想，是不是該解釋多一點，便說：

「妳不覺得『夢境』這個名字，真的很好聽嗎？完全表現出這杯咖啡的層次感。」

話才說完，熙然的手忽然一抖，杯子差點從手中滑落。

「嗯，很好啊，是個很好的名字⋯⋯」

她的語氣一如往常的輕鬆，甚至笑容滿面。但我卻發現，她的雙手緊緊握著杯身，拇指不斷在杯緣滑動。

「熙然，妳是不是——」

正當我想順勢詢問剛才的情況，沒想到熙然忽然站了起來。

「哎呀，店長就是偏心啦！」

她像是在撒嬌，也像是在鬧脾氣。

「好不容易才想到一個超棒的名字，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搶走～～我好可憐喔，店長是不是該補償我一下！」

她一邊說，一邊朝我擠過來，但力道比以往輕，深怕會推倒我。

「妳⋯⋯」

說實話，我分辨不出熙然此刻的心情。

她真的在難過嗎？

如果是的話，為什麼不能直接跟我說。

「好啦，既然名字都被搶了，那我就乖乖回去工作吧！」

熙然笑著說，接著拿起放在吧檯椅子上的圍裙。

她背對我，雙手在身後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好⋯⋯了。」

熙然轉過身來，這時有兩道清淚滑過她的臉頰。

「欸？」

她摸了摸臉頰，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熙然，妳沒事吧！」

我想靠近她，卻被熙然伸手擋住，就像要把我阻擋在牆外。

「我沒事。所以店長，你別管我了，我等一下就會好起來。」

她說得很輕、很輕，彷彿下一秒就會消失。

「我怎麼可能就這樣丟著妳不管！所以⋯⋯可以告訴我嗎？妳為什麼難過。」

熙然低著頭，像是在咬牙忍耐。

「我說了，我沒事！」

她吼了出來，聲音在店裡迴盪。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我已經說了，我沒事！為什麼你要繼續問下去！你到底想聽什麼？想聽我說我很難過、我很委屈、我覺得自己什麼都比不上晴姊嗎？還是想看我像現在這樣哭得很狼狽？這樣你高興了嗎？」

熙然的語氣一瞬間崩潰，她緊緊抓住自己的胸口，眼淚就像斷線的珠子，一顆顆落下。

「我才不想讓你知道我心裡有多不甘心，才不要承認我有多在意！你明明、你明明就答應要讓我取名的，結果一轉眼就說話不算話！」

她擦了擦眼淚，卻怎麼樣都停不下來。

「我知道我不是晴姊，我沒有她厲害、沒有她成熟，也沒有她那麼特別！可是我也很努力啊，我每天都在這裡陪你、幫你處理事情、一起工作、一起笑⋯⋯為什麼我在你的眼中就不是『特別的』！」

她說著，就像要把一直以來的委屈和憤怒全部宣洩出來。

「連取名字這種小事都不能留給我。店長，你不是說這裡是專屬我的容身之處嗎？為什麼你要親手剝奪我的寶藏⋯⋯」

我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呆站在原地，承受熙然的控訴。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

話語卡在喉嚨，我連一句像樣的藉口都說不出來。

我以為那是小事，但對熙然來說，卻是她一直以來用心守護的寶藏。

她的視線沒有在看我，而是別開頭，手緊緊抓住圍裙的邊角。空氣變得沈重，我甚至能聽見她用力壓抑哭聲的顫抖。

就在這時，一個凜然而堅定的聲音從旁響起——

「可以把熙然借我一下嗎？」

晴繞過收銀台，站在劍拔弩張的我們之間，沒有過多解釋，只是輕輕拉起熙然的手。

「我們等等回來。」

語氣冷靜，不容許我反駁。

熙然微微一怔，但沒有反抗，任由她牽著離開。

門口的鈴聲輕響，我像是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龍捲風剝奪思考。

看著兩人逐漸消失的背影。我想伸出手，卻只觸碰到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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