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彼方的約定 - 第四十一篇：破碎的心

上升氣流如一條銀色的絲帶，將兩人送回了那座沉沒懸崖的頂端。水流輕輕拍打著平台邊緣，浮光在他們周遭閃爍，彷彿整個世界都屏息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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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一腳踏上平台，甫一站穩，便被眼前的景象定住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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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納瑟緹亞？」他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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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的城市輪廓，在水幕中模糊顫動，但那不該是這樣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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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幽藍夢幻的城市，如今像是被濃墨覆蓋，層層黑潮纏繞在空中和建築之上，彷彿連光都被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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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海水的流動，也被那股異樣的黑色拖曳得紊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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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自然的變化，那是一場災厄的徵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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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這裡的故事也差不多走到尾聲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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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蕾蒂雅在他身旁輕聲說道，語氣一如既往輕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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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揚起手，一道微光在她掌中閃現，星之門如往常一樣在空中緩緩綻放，如一面通往銀河的鏡子，星光在其中如漩渦般盤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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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職責已經完成了，把你從懸崖底下帶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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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眸一笑，銀色長髮如水中絲綢般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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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加油囉，鈴仙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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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身，步伐優雅地朝星之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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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只踏出一步，就被人從後方一把拉住了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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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喂，給我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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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的聲音帶著罕見的急迫與一絲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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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蕾蒂雅被迫停下腳步，回頭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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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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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就讓妳這麼輕鬆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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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語氣沉著，但眉眼卻透出一絲不容置疑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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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也要留下來，跟我一起解決這麻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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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未放開她的手，反而半拉半推地，強行轉身往納瑟緹亞的方向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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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水的阻力讓他們的動作略顯笨拙，但那股固執的氣勢，卻彷彿連海水也攔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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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蕾蒂雅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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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腦子真的進水了嗎？我看起來像是有那麼多空閒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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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要是真的沒時間，妳也不會無聊到一直在彼岸盯著我的一舉一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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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頭也不回地反駁，語氣平靜，卻不容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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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蕾蒂雅啞然，嘴角抽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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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的膽子，敢這樣對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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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掙脫，只是翻了個白眼，輕輕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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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真是麻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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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語氣裡，卻沒有拒絕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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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於配合地邁開步伐，與凪人一同朝染上黑潮的納瑟緹亞前進。海水中微光閃爍，如星辰沉落，彷彿在為他們這段不知通往何方的旅途，默默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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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先說好，如果遇到什麼怪物，你擋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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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來，妳才應該要擋在前面，做點事好嗎，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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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有沒有紳士風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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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踏著水中的光影並肩前行，身影漸漸消失在扭曲的潮流深處，朝著那座即將崩壞的海底城市，邁步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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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瑟緹亞，這座曾經閃耀著幽藍光芒的海底之城，如今早已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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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外的潮水仍然澄澈寧靜，而一踏入邊界，視野便迅速被壓抑的黑暗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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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城市彷彿被濃稠的黑潮泡在深淵之中，建築物上盤踞著不知名的暗影，如觸手般緩慢蠕動；街道早已被腐蝕成破碎的殘骸，僅存的燈火也如同搖搖欲墜的星辰，時明時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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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股黑潮卻似乎止步於城市的邊緣，並未擴散至外部的海域，就像是某種界限，刻意將這座城市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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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站在邊界前，凝視著眼前被黑暗佔據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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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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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聲說，語氣中帶著難以言喻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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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災難，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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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蕾蒂雅打斷了他的思緒，語氣如同在陳述天氣預報一樣自然，卻毫無玩笑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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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轉頭看向她，眼神有些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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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早就知道結局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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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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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蕾蒂雅微微一笑，那笑容裡帶著一種淡淡的哀愁與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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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很清楚，結局從來不只會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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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手，指向城市深處，那記憶之泉所在的方向，此刻早已被黑潮吞沒，看不見原本的神聖與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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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看見的，只是你不曾介入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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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輕柔，卻像海底的鐘聲般清晰響在他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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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就是，這是世界自己走向的結局。至於要不要改變它，那就只能看你了，鈴仙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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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沒有立刻回話，只是垂下眼，陷入短暫的沉默。心中彷彿浮起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那並非單純的驚愕或憤怒，更像是一種被託付了什麼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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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一口氣，抬頭望向那道包圍城市的黑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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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先進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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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嘗試穿越黑潮，但幾步之後，那團如活物般的黑暗卻猛然蠕動起來，仿佛察覺到了異物的靠近，盤繞成一道實體般的壁壘，將他們擋在原地。那不是單純的液體，而是某種意志的具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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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頑固啊。」凪人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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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真是麻煩。」布蕾蒂雅撫額，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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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出手，再度喚出了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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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多說一句話，只是輕輕撥動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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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齒音初引，銀光微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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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段旋律像是在水中蕩起漣漪，細細碎碎地擴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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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為紋旋，封印解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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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段旋律更加深沉，帶著一種打破障礙的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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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為通道，回應觀者之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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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音節微微上揚，彷彿一束星光劃破了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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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黑潮開始震動。像是受到了驅散的訊號，那道壁壘慢慢分裂、退讓，為他們開啟了一條通往城市中心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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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是刻意這樣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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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看著那逐漸成形的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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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也是要有點儀式感的，你太沒有情調了，無聊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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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又開始叫我無聊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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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蕾蒂雅收起琴，神色淡淡，沒有理會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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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沿著那條臨時開啟的通道踏入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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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街道蜿蜒扭曲，浮燈已經熄滅，招牌東倒西歪，玻璃與金屬交錯破碎，仿佛整座城市正在腐朽與崩解之間無聲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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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間，凪人想起了浮燈祭的那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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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露梅莉亞、妮露莎、還有鈴仙月兔，一起穿梭在人群與彩燈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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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段快樂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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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這一切卻只剩廢墟與靜默的黑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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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傷心嗎？鈴仙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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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蕾蒂雅忽然問道，聲音輕得幾乎融入海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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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望著那些早已不復存在的街角與記憶，緩緩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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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多或少，有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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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真是有點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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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側過頭，眼神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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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做正常人應該都會說『超級傷心』才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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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低下頭，靜靜地想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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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傷心嗎？也許是吧。但也不全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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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感覺⋯⋯像是什麼重要的東西遺失了，卻又不是完全的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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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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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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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種⋯⋯失去了，但也沒辦法的感覺吧。像是本來就可能會消失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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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種無奈到極致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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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在這時，他突然睜大眼睛，像是突然回想起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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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對了！鈴仙月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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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不要突然大聲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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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蕾蒂雅被嚇得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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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隻兔子很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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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狐疑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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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又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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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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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翻了個白眼，攤手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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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傢伙就跟打不死的小強一樣，命硬得要命。你不是也很清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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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想了想月兔那滿滿活力又怕死還驕傲自大又很欠扁的個性，嗯，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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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便如此，這份擔憂依然存在，不為別的，只是因為他還沒來得及對牠說「好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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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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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說道，眼神重新燃起一絲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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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先找到鈴仙月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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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蕾蒂雅點點頭，沒有說話，跟在他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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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城市宛如死寂的海底墓園，只有他們兩人的腳步聲，在水壓彷彿靜止的空氣中，微弱地迴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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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像是在墳墓裡散步⋯⋯不會鬧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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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低聲說著，手指不自覺地撫過背後那柄長槍的冰冷槍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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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真鬧鬼了，你可是要擋在我前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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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蕾蒂雅走在他身側，雙手環胸，語氣不算輕浮，但也沒有嚴肅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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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嘛，對亡者來說，也許安靜才是最理想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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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沒有回應，只是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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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他腳步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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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街角的黑潮蠢動起來。那片漆黑如墨的液體開始攪動，像是被什麼意識驅使，凝聚、拉伸、扭曲，最後化為一道人影，模糊、扭曲、毫無面容，卻散發著強烈的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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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輪廓像是某個過去的存在，卻已被時間與黑潮侵蝕得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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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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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緊握長槍，冷冷地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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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露梅莉亞親手交給他的兵器，如今在這片混濁的黑潮之海中泛著微光，如星辰墜入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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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長槍從背後抽出，槍尖朝前，腳步一跨，直迎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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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真是一如既往地莽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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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蕾蒂雅站在原地，輕輕歎了口氣，退到一旁倚著破碎的珊瑚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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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種時候，看你奮戰的模樣也是種娛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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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沒有回頭。他衝上前，與那記憶殘片碰撞，火花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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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潮敵人揮出如水刃般的攻擊，帶著濃烈的情緒殘響，那是一段悲傷、悔恨與恐懼交織的碎片，像是從納瑟緹亞某位市民的心靈中被剝離出來的殘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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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以長槍挑開攻擊，身形靈活地穿梭其間，槍尖時而刺擊、時而揮舞，如流星般掠過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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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擊中，都有一片黑潮飛散，化為閃爍的記憶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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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蕾蒂雅看著這場戰鬥，神情中沒有一絲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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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輕輕地哼起了一段古老的旋律，像是給戰場增添一點節奏感的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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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罷，反正讓你動手，我就不用弄髒我的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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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在最後一次突刺之後，那個黑潮敵人發出類似哭泣的聲音，身軀崩散成一片光點與黑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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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喘了口氣，收槍立地，額前垂下的髮絲因汗水微微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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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身看向布蕾蒂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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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妳能夠幫我的話，我會很感謝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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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能叫一個輔助去戰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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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優雅地聳肩，語氣理直氣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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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個琴也能夠加點增益效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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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輕輕搖頭，重新調整長槍的背帶，繼續往城市深處走去。那條由黑潮讓出的道路依舊存在，但每走一步，空氣都變得更加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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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凪人與布蕾蒂雅穿行於廢墟與沉默的街道之間。偶爾會有幾隻黑潮殘片組成的敵人攔路，但都被凪人沉穩地逐一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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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揮槍的動作已然習慣，反應如肌肉記憶般準確無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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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長槍刺穿那些扭曲的影子、記憶殘光在空中飄散時，布蕾蒂雅總會在旁以輕聲呢喃評論著他的動作，「這招好看，但力道還差了點」「下次可以試試從左邊繞」之類，有點像認真在看比賽的觀眾，又有點像⋯⋯興趣使然的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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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他們準備轉入下一條街巷時，一道細微的聲音突然從空氣中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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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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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不算大，卻帶著熟悉的節奏與語氣，像是某種特定的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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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猛然停下腳步，神情微動，轉頭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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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見了那道小小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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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仙月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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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一隻雪白的身影正立在瓦礫堆之上，雙耳微微下垂，眼神看上去比平常少了些許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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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原本靈動的大眼睛，此刻蒙上一層淡淡的疲憊感，毛髮也因為塵土與水氣顯得有些蓬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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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一見到凪人，立刻又發出幾聲「啾啾」的呼喊，隨即跳下瓦礫，用前腳拍拍地面，像是在示意他快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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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皺起眉頭，快步走近，蹲下來伸手將牠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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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看起來這麼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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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語氣中難得透出一點柔軟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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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什麼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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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仙月兔沒有多做回應，只是盯著他幾秒，然後又回身望向某個方向，耳朵豎起，身體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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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好像是要帶我們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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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蕾蒂雅靠近一步，看著鈴仙月兔那堅定的模樣，語氣仍舊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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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是某個牠認為重要的地方吧。畢竟牠不像你這樣愛拐彎抹角，牠總是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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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望著牠的背影，心中某處突然像是被什麼輕輕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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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不，那隻兔子，牠的步伐不再像以前那樣輕盈，卻依舊固執地往前跳。牠什麼也沒說，卻像是在承擔某種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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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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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聲說，重新背起長槍，邁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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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蕾蒂雅挑了挑眉，輕輕一笑，也不吭聲，只是跟在兩人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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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穿過廢墟與曲折的巷弄，沿途的黑潮像是感知到什麼般漸漸退去，最後，他們來到了一處熟悉的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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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棟白色圓頂建築，雖然外牆已有些破損，但依然能看出過去的優雅輪廓。與城市其餘被黑潮染污的區域相比，這裡彷彿被一層無形的界線隔絕了出來，乾淨得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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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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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喃喃自語，腳步放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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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認得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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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與鈴仙月兔剛來到納瑟緹亞時，短暫住過的地方，露梅莉亞的家，也是奧賽雷恩一家的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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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有一種奇妙的寧靜，像是一層溫柔的結界，將這裡與整個黑潮世界隔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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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敵意，也沒有扭曲的記憶，只有殘留的香氣與記憶中模糊的歡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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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仙月兔轉頭看著凪人，輕輕地「啾」了一聲，然後推開門，蹦蹦跳跳地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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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潮沒有侵蝕這裡⋯⋯這個家，是被保護著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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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輕聲道，眼神有些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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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呢？或許答案遲早會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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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蕾蒂雅望著屋內，目光略微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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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你該進去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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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點了點頭，踏入這座承載著過去與記憶的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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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伸手推開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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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軸的吱呀聲在寧靜中格外刺耳。他邁步踏入屋內，腳下踩過的木地板依舊發出熟悉的聲響，只是每一聲都像是在提醒他，時間過了，東西變了，人也不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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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裡光線昏暗，窗簾半掩，灰塵漂浮在半空中。原本整潔的空間如今顯得雜亂，像是曾有人倉促翻找過什麼，又無力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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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那張靠牆的沙發上，有個人影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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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雙手垂落，頭低低地埋在陰影之中。散亂的銀藍色髮絲覆蓋著眼睛，呼吸雖仍平穩，卻毫無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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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賽雷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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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停下腳步，凝視著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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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瞬間竟遲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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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的是他認識的那個少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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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總是帶著冷峻笑意、說話理直氣壯，甚至有些過度自信的青年，如今卻像是靈魂早已被抽離的軀殼，沉沒在這座記憶的屋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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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這熟悉的聲音，奧賽雷恩的肩膀微微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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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抬頭，只是低聲自語般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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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記憶的幻影嗎？還是真人呢⋯⋯連我的幻覺也開始學會模仿語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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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神情不動，沉聲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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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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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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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像被凍住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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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秒後，奧賽雷恩緩慢地抬起了頭。那雙眼睛原本耀眼如星，如今卻像被某種沉重壓力壓得失去了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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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著凪人，眼神裡滿是疲憊與懷疑，彷彿還無法相信眼前的人是真實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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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以置信，你居然真的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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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沙啞，彷彿喉嚨裡積著長時間未說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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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已經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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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沉默了幾秒，然後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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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賽雷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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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賽雷恩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像是從那層模糊的沉寂中拉回一點現實。他瞥了一眼不遠處的鈴仙月兔，牠靜靜地蹲在門邊，用一種哀憐又堅定的目光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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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從何說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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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喃喃說著，嘴角扯起一點彷彿是自嘲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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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走近了幾步，看著那個曾與他一同站在露梅莉亞身旁、曾驕傲地宣稱要守護這座城市的青年，如今卻如此脆弱、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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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賽雷恩低頭不語，像是無法立刻回答。他的指尖輕輕顫抖，一如這座屋內無人清掃的塵埃，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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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蕾蒂雅倚在門邊，看著這一幕，並未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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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神裡沒有譏諷，只有一點點稀有的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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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一名旁觀者終於看見了某段記憶的深處，一個即將揭開的痛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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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賽雷恩沉默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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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他抬起頭，那雙原本如刀般銳利的銀眼，如今只是渙散的灰色。他靠坐在沙發上，像是將全身重量都交給了那破舊的靠背，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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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之泉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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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巫女的儀式開始時，它就悄無聲息的開始失控，它不像以前那樣循序流動，而是⋯⋯混亂地洶湧著。那些破碎的記憶、壓抑的情緒、未完成的執念，全都匯聚成了黑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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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沒有說話，只靜靜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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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賽雷恩的手微微顫抖，似乎連回憶都讓他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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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辦法阻擋那個黑潮，但是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座城市淪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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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必須在『保護整個城市』和『保護這個家』之間做出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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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頓了一下，聲音變得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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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家人，永遠都是軟肋，所以哪怕我在怎麼守護這座城市，在真正危機性命關頭的時候，我還是無法不選擇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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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轉向窗外，看不見的方向像是記憶深處最灰暗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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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我什麼都救不了。城市沒了⋯⋯露梅莉亞她⋯⋯她用自己的生命，讓黑潮停止蔓延，但那也只是『停止』而已，並不是修復。整座城市，依舊破碎，記憶依舊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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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麼都守護不了，什麼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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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氣決堤，像是他壓抑至今的情緒終於潰散。他垂下頭，像是在自己情緒的廢墟裡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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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在這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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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麼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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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的聲音低沉，像是怒火正從喉嚨深處湧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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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賽雷恩一愣，抬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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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說要守護城市的人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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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踏前一步，眼神冷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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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站在我面前，毫不猶豫與我對決，為了這座城市可以不顧一切的人，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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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過，『要守護納瑟緹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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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逐漸提高，像是一把越來越緊繃的弓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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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沒了可以再建，納瑟緹亞可以在任何地方，只要納瑟緹亞的居民依舊存在，那麼納瑟緹亞就不會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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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賽雷恩咬著牙，沒有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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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猛地伸手，抓住他的衣領，一把將他從沙發上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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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結果呢？你就這樣躲在這裡，放棄一切，只會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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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怒吼，臉龐與奧賽雷恩的距離幾乎只有幾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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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像是你的作風啊，奧賽雷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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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不是我認識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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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句話，拳頭重重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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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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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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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沉悶的撞擊，奧賽雷恩被直接打倒在地，臉頰上浮起紅腫，嘴角滲出一絲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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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躺在地板上，沒有還手，也沒有起身的打算，只是張著眼，望向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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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唇角微動，低聲吐出一句幾乎聽不見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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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還記得我那時候說的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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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沉默地站在原地，手還微微顫著，那一拳不只是揍在奧賽雷恩的臉上，也像是打在了他自己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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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蕾蒂雅輕嘆一聲，站在門邊沒說話。她一向冷眼旁觀，但這一次，連她也無法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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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上的奧賽雷恩靜靜地躺著，呼吸紊亂，眼神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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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過了片刻，他緩緩轉過頭，望向凪人，聲音沙啞而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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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仙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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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賽雷恩強撐著坐起身，雙手撐地顫抖，像是僅憑意志在撐住即將崩塌的身軀。他抬起那雙疲憊的眼，滿是懇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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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請求你⋯⋯幫幫妮露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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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一瞬間愣住，語氣帶著驚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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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露莎⋯⋯她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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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賽雷恩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步伐不穩，像是背上背著什麼沉重無比的東西。他走向窗邊，低頭望向城市黑潮未染的邊界，聲音像是風中碎落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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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梅莉亞的離去，對她來說⋯⋯太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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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握緊了窗台的邊緣，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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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將姐姐視作依靠，是燈塔，是指引，是她的整個世界⋯⋯現在，那個世界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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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關在房裡，誰也不見，也不說話。連鈴仙月兔都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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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嘲地笑了一聲，那聲音乾裂又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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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笑吧？身為哥哥⋯⋯我竟然無法安慰她，無法保護她，甚至連走進她的世界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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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過身，靠著牆壁滑坐下來，頭垂得低低的，像是整個人都陷入無底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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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根本不是個稱職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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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只能任由她一個人在痛苦裡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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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到這裡，聲音像是被什麼壓斷了，只剩無聲的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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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靜了下來，沉重得像是所有人的呼吸都被封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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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蕾蒂雅依然站在門邊，目光沉靜，沒有插話，也沒有離開，只是靜靜看著這場破碎的兄妹情感被攤開在陽光無法照進的陰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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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則沉默地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奧賽雷恩身上，像是從那副狼狽的身形裡，看到了什麼熟悉的東西，那種無力與後悔，他並不是沒有感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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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這個男人並不是不在乎，而是太在乎了，才會這樣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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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站在原地良久，凝視著一言不發的奧賽雷恩。沉默中，他緩緩開口，語氣沉靜卻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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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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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的四個字，卻像石子丟入死水般，在寂靜中蕩出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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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身，步伐穩重地向樓梯走去。鈴仙月兔悄悄地跟在他後頭，但在踏上第一階樓梯時，鈴仙月兔停了下來，像是知道接下來的空間，只屬於那個少女與那個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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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梯間昏黃的光線拉長了凪人的身影，石質的階梯在他腳下微微發出聲響，每一聲都像在宣告他正一步步走向某個無法預測的情緒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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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在二樓走廊最盡頭的一扇門前。門板有些舊，像是被無數次的敲打與抵靠留下了些許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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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手，敲了敲門，聲音不大，卻帶著清晰的韻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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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鈴仙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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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默，無人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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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空氣中略顯沉悶的氣壓與淡淡的鹹濕氣味回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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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沉吟片刻，伸手試著轉動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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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沒有鎖，輕易的就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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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輕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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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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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扉緩緩開啟，沉重的轉軸聲劃破樓上的寂靜，宛如掀起一層無形的面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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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內昏暗，只有一絲從窗簾邊緣滲透的光線勉強照亮空氣中飄浮的微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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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不大，卻顯得有些凌亂。散落的書籍，和一張翻倒的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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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那張床上，有個身影蜷縮成一團，幾乎將自己藏進了毯子與陰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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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妮露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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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背對著門，身體微微顫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見得一縷垂落的銀藍髮絲散亂地貼在臉頰邊，像是一株被暴風摧折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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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間，凪人的腳步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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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沒見過哀傷，但這樣無聲的悲傷，沒有哭泣、沒有呼喚、甚至連拒絕都沒有，只是把自己靜靜藏進世界的邊緣，這種悲傷，令他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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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還是走了進去，靜靜地合上門，腳步輕柔地踏過地板，不帶一絲侵擾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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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床邊，望著那個將自己蜷縮起來的小小背影，眼神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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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口了，聲音低沉卻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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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露莎，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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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聽見凪人的聲音，妮露莎仍沒有任何反應。她像是一座靜止不動的雕像，將自己藏在棉被與黑暗的交界處，彷彿只要不動、不聽、不看，整個世界就無法再碰觸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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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皺起眉頭，沉默片刻，終於忍不住蹲下身，輕輕地伸出手。他握住妮露莎的肩膀，稍稍施力，想讓她面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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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他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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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龐蒼白，雙唇失去血色，銀藍的髮絲失去了往日的光澤，如同枯萎的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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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令他震驚的，是她那雙原本澄澈的瞳孔，如今空洞無神，彷彿被抽空了靈魂的軀殼，只剩下影子殘留在眼眶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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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沒有立刻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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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靜靜地，將那副瘦小的身體擁進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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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用盡全身的溫柔，小心翼翼地抱著一件快要碎掉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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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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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低得像是怕驚擾到她破碎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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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了這些事，妳一定很傷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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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露莎沒有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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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有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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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沒有一絲的反射動作，只是任由他擁著，像是一具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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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輕搖晃著她，彷彿這樣就能讓她的意識重新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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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露莎，別再這樣沉進去了，妳不是⋯⋯應該一直那麼愛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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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語著，一次又一次地，彷彿試圖用語言將她從黑暗中喚回。但對方的沉默，卻如深海般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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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梅莉亞不會想看到妳這樣的，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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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沒有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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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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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只能將她再度抱緊，額頭抵著她的髮絲，聲音沉穩但帶著顫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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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解決的⋯⋯我一定會解決這一切。不讓她的犧牲白費，也不會讓妳再受這種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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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著，試圖將她放回床上，好好安頓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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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在這時，那雙手臂卻突然緊緊地纏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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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露莎主動地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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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一瞬間愣住，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她那失焦卻清晰的聲音，在耳邊緩緩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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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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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不像是對話，更像是深埋在心中的呢喃，如今在極限邊緣悄然洩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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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她對你的感情，我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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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她和你在一起時，那種笑容⋯⋯那種從心底洋溢出的幸福⋯⋯她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從來沒有露出過那種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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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人微微一震，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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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一開始，我其實是忌妒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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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語氣平淡，但平靜中有一種扭曲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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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忌妒你怎麼可以輕易地⋯⋯搶走我唯一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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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像是懺悔，也像是某種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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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後來，我慢慢明白了。你並不是搶走她的人。你⋯⋯只是成了她所選擇的那個人。因為你總是毫不猶豫地向前走，總是把別人的痛苦扛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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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保護人，即使明知自己會受傷；你會承擔責任，即使從沒有人要求你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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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覺得⋯⋯這樣的你，其實也很孤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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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頭，空洞的瞳孔望向凪人，那其中沒有情緒的波動，但卻有一種直指人心的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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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喜歡你⋯⋯而我，也一樣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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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仙凪人，你⋯⋯喜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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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輕柔得像是從深海底部浮上來的氣泡，一碰就碎，但又無比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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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雙手仍緊緊地抱著他，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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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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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崩潰後的一種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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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渴望有人肯定她存在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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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想用愛來代替失去的悲傷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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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篇：破碎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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