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咳了兩聲，故作粗魯地拉扯著我：「女人，隨我去審問那些嫌疑人，好好指認一下，看是誰的聲音就是你聽到的兇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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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刻裝出一副乖順的模樣，點頭跟上。張三帶著我們來到關押四名嫌疑人的那排屋舍前。季白抬手指著屋前空地，語氣冷硬：「我有幾句話要單獨問這女人，你在這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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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三哪敢有異議，只得恭敬地留在原地。季白將我拉到一旁，壓低聲音急道：「蘇寧，你以前破過那麼多案子，有什麼好法子審問這幾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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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不多，也就兩三個……」我連忙擺手，一時心虛，「審問無非那幾套老法子，不在場證明、是不是右撇子、鞋印大小和現場腳印比對……這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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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微微皺眉，沉思片刻道：「習武之人多左右開弓，換手不難。若故意用非慣用手作案迷惑人呢？鞋子更難說，萬一兇手辯解鞋被人借去穿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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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海一片混亂。以往總有人在旁提醒、幫忙分析，第一次獨自面對這種局面，竟被季白幾句話堵得啞口無言。「那、那就只能先從不在場證明問起了，問問老劉死時他們各自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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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搖頭，語氣帶著一絲焦急：「老劉的準確死亡時間咱們也說不準，光交叉比對他們四個的不在場證明，少說也得大半夜。這次真不是我性急，咱們在這多拖一刻，就多一分危險。二當家若是趕回來，能不能像胡三刀一樣好糊弄都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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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頭一沉，第一次有種無力感湧上心頭，低聲道：「對不起……我一時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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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卻忽然猛地握拳拍掌，語氣興奮：「時間！對了，就是時間！！蘇寧，你提醒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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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愣在原地沒回過神，季白已經一把拉住我，快步走向第一個嫌疑人柳永成所在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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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推開第一間房門，柳永成正蜷縮在角落裡，見我們進來立刻站起身，雙手不停地搓著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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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開口，關於犯罪的事情一字都沒問，卻是問了一個我意料之外的問題：「柳永成，你從後台出來時的時候，月亮在什麼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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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永成一愣，顯然沒料到會問這個問題。他眼神開始飄忽不定，嘴唇微微顫抖：「我、我當時去道具間的路上，見到月亮在戲台的左側，應該是東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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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來到第二間屋子。 秋聲正端坐在床邊，看到我們進來，神色依然平靜，只是輕輕點頭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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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聲，你記得從後台出來時，月亮在哪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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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聲沒有絲毫猶豫，語氣篤定：「月亮當時在戲台東方，我是學戲的，戲台坐北朝南，我不會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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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間房裡，馬六一見我們進來就嚇得往後縮，整個人都在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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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六，從後台出來時，月亮的位置，你記得嗎？」季白的語氣稍微放軟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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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六臉色蒼白，額頭冒著冷汗，聲音抖得厲害：「當、當時被那個木偶嚇壞了，我記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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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目光一冷，抬腳邁出門去，最後一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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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鐵正來回踱步，見我們進來停下腳步，神情有些急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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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鐵，你說去了茅房，當時月亮在什麼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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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鐵撓了撓頭，顯得有些困惑：「俺記得月亮在戲台的左邊，那是什麼方位？俺不太懂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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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鐵說話時很自然，沒有明顯的緊張感，只是習慣性地用手背擦了擦鼻子。雙腳分開站立，姿態比較放鬆，但眼中確實透露出對方向判斷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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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走到門口，聲音壓得極低：「見了吧，蘇寧，有人在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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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一下，一時沒反應過來：「誰……？」然後我想起季白當時提到關於時間的事情，瞬間明白過來：「我們發現胡三刀屍體的時候，我記得月亮是直射戲台的，顯得胡三刀的屍體特別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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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點了點頭：「也就是南方。走吧，我們去見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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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聲見到我們再度返回的時候，神情既不恐懼，也不憤怒，仍然是那副淡然的神情，還有一絲我未見過的……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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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顧不得此刻自己「人質」的身分，心中一急，脫口而出：「秋叔，你說你來得晚，覺得木偶嚇人所以一個人待著。那麼，你當時到底待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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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聲神色平靜如常，語氣不疾不徐：「後台找了個角落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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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後台，那你就是跟我們一起從後台出來的了。」我緊盯著他的眼睛，聲音不自覺地壓低了幾分，「當時的月亮明明在南方，你為何說在東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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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聲微微一頓，神情不見波瀾，淡淡答道：「我記錯了。我該是先退出後台，抬頭瞥了眼白玉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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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如此，」我追問，「你應該見到兇手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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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秋聲這次的回答卻讓我和季白大吃一驚：「兇手……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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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你嗎……」我盯著秋聲，心中百味雜陳，聲音低了下來，「老劉和胡老大確實不是什麼好人，但你因為受他們羞辱就動手殺人，到頭來，不也是同流合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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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聲微微一笑，那笑裡透著幾分滄桑與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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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在下的雙手早就髒了。倒是你們，年紀還這麼小，我勸你們不要走上這條道路，為虎做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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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季白沉默了一會，交換了一個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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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反問道：「你是在套我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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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聲反而呵呵笑了兩聲：「有沒有幹過髒活的眼神，我一看便知。說吧，小朋友，來這種龍蛇混雜的地方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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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季白嘆了口氣，直接將客棧掌櫃委託我們救出小寶的事情和盤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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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有勇有謀，心腸也好，就是太天真了。」秋聲點評道。「那麼，你們可知道長守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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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路上……行商的時候，曾經經過那裡。那裡空無一人，變成了一座鬼村，山谷內還堆滿了老弱病殘的屍體。就我所知，『有用』的人口都被騙來你們這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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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在一旁補充道：「還有官府的糧倉也關著一部分的人，並且我們這些日子每每詢問關於長守村的事，明顯知情的人都裝作不知或是閉口不談。你們和官府，早已沆瀣一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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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聲點了點頭，神色變得更加沉重：「不錯。縣令、知縣，甚至更上層的官員，都有人參與其中。我們負責貨源，他們提供保護和銷路。知情的百姓若敢多嘴，輕則威脅恐嚇，重則全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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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望向窗外的夜空：「說回我自己吧。想必你們已經從其他人那裡聽說過，我曾經是個有些名氣的小生，甚至有幸在皇上面前表演過。那時候，我以為自己這輩子都會在舞台上度過，以藝術為生，清清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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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聲的聲音帶著深深的自嘲：「可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嗓子啞了，年紀大了，昔日的光環轉眼成空。從皇上面前的紅人，淪落到人販集團的爪牙，一開始我也認命了，想著至少能有口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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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緊握成拳，青筋暴起：「我昧著良心幫他們設局，用戲班做掩護綁架無辜百姓。每次看到那些被騙來的人絕望的眼神，我都催眠自己，至少我沒有親手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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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這次，」秋聲的聲音顫抖起來，「為了某個『貴人』的大訂單，他們決定直接清空整個長守村。男女老少，一個不留。我……我還被要求參與殺害山谷裡那些老弱病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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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聲閉上眼睛，彷彿在回憶什麼痛苦的場景：「第一次殺人的感覺……那種恐懼、憤怒、還有對自己的厭惡，幾乎要把我撕碎。看著那些無辜的老人和孩子死在我手上，我終於明白，我已經不是什麼落魄藝人，我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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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睜開眼，眼中燃燒著復仇的火焰：「就是那時候，我下定決心要殺死老劉和胡三刀。這兩個畜生，是這一切罪惡的始作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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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聲忽然看向季白，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說起來，季澄公子，我一開始還真以為你是六王爺派來合作的人。所以特意挑在你在場的時候動手，想給你這個『合作夥伴』一個下馬威，讓你知道作惡多端會是什麼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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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苦笑道：「沒想到，倒是弄錯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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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秋聲的自述，我心中五味雜陳，秋聲雖殺了人，但背後的原因又令人同情，況且死者老劉、胡三刀都是殺人如麻的惡人，如果我們將秋聲交出給戲班，他的下場可想而知，這真的是我想看到的嗎？ 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xoDGaExYk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