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火筆記 - 第五章人間之火

這天，我破例提早離開住處，想去便利商店補點日用品。日夜顛倒的生活讓我與人群漸行漸遠，已許久未見熟人。但就在轉角的那間早餐店門口，我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AewyjMPWM

他穿著淺灰襯衫，戴著金邊眼鏡，一手提咖啡，一手正掏出手機掃碼。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xWMuuCobS

阿杰。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4wyFh2Uff

我們曾經共事三年，一起加班、熬夜、替彼此撐傘，甚至在我奶奶住院那段最難熬的日子，他是唯一會替我偷偷交上一點藥費的人。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6XQGjoivM

他也看見我了。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b7xla2bgW

「江辰？」他眼睛一亮，笑著揮手：「你跑去哪了？我們還以為你跑路了！」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XFpyeYxrV

我也笑了笑，像多年未見的朋友那樣寒暄：「失業一陣子，最近打工養活自己。」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pWiJwrMOE

「哇，還活著就好。」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j96yAeqHz

這一拍，我卻突然愣住了。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Tp6O912Rm

我看到——他的命火。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1GomiA5px

那不是錯覺。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vgIoziGly

他胸口有一團壓抑的火苗，像困在玻璃瓶裡的紅色微光，跳動得極其掙扎。它不旺、不閃，卻彷彿時時在忍耐、在壓抑，像是被什麼堵住了出口。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I6ycj2K2b

那不是病的火，也不是絕望的火，而是被現實重重壓住、還未釋放的「未竟之火」。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oevj48lCb

我盯著那團火，心頭一沉。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M0kSIXdOA

那火，像是懸在崩潰邊緣的意志，還有一口沒說出口的不甘。不是沒有夢，而是夢被生活一層層掩埋，只剩下一絲微弱的光，在黑暗裡苦撐。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AQVAtAXAv

他的眼神中藏著疲倦與某種無聲的拉扯。我開始懷疑——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家裡的事？感情問題？還是……那筆我們都不願再提起的投資？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7WGoyYqXa

「改天有機會聚聚吧？」阿杰開口，語氣輕描淡寫，「老吳最近也聯絡上了，大家都挺久沒見了。」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OUgZbIgkh

我點了點頭，嘴上敷衍幾句：「好啊，再約。」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Nx8qAEBdD

但我的心思早已飄遠。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hcoialuDk

他變了，變得太安靜，也太安靜得不像他。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pfSKZ42wI

胸口那團火仍在跳動——小而固執，如同風中搖晃的燭焰，一旦風再大一點，就會熄滅。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N7tB5xyMj

而那一刻我知道——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jCOugWGed

如果沒有人在他徹底崩塌前伸出手，他的命火，會自己把自己燒盡。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tfgOr7PqX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FgwTUoWLA

那之後，我的「火視」能力開始失控般擴張。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MDwSYO2iA

街道上的陌生人、超商裡的收銀員、捷運裡蜷縮的乘客，命火一團團地浮現，不再是炙雲居的專利，而是現實中無法遮掩的「光」。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sE2G0uT7a

有人火如野草，亂竄著毫無方向；有人火如垂燈，搖搖欲墜；更多人火已漸熄，僅存灰燼。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JgsrwKlWJ

我忽然開始明白——命火並不只存在於特異之人或神祇身上，它無所不在，只是人們從未學會觀看它而已。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gWM4qO9c0

那天傍晚，我遇見了另一位過去的同事——李悅。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SFkA7wLUA

她是當年少數願意聽我傾訴的人，也是我在被裁員後，少數未曾斷聯的舊識。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V7tztdA8q

我們坐在市中心一間老咖啡店裡，窗外飄著小雨。她一如往常地點了熱可可。我知道，她怕冷。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ePJt1d96M

「還是老樣子啊，江辰，」她笑著，「這種天氣就愛喝甜的。」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3nZ0g602X

我點點頭，看著她眉眼間的疲憊。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EnWmiMNb5

但我看到的，不只是她的眼神。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IhzByQYLW

是她的火。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IGBniYCf2

她胸口的命火像一堆濕透的炭灰，灰濛濛地蜷縮著，幾乎沒有任何跳動。那不是即將死去的火，而是……被長期磨蝕後，無力再燃的火。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zwCnD8VSN

那是失望的顏色，是「明明還活著，卻無法再相信生活會改變」的顏色。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uLYDwYYRq

「你最近怎麼樣？」她問。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OMXA00R8Q

我輕聲說：「換了份工作……有點奇怪，但……還算活著。」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BAW2PvegI

她笑了，低頭攪著杯子裡的熱可可，聲音輕得像是怕驚動了什麼：「我還在那家公司。制度全變了，主管也換了。現在新來的年輕人都不懂我們以前怎麼熬過來。我看他們……有時也會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什麼路。」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g3Diu1jKX

我看著那團火，心裡像被什麼輕輕擠壓著。她的聲音聽來平靜，卻每一句都像從火中被捏出的炭灰，無力卻滾燙。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cpjYdtXTJ

「你……有沒有覺得，哪裡特別累？」我小心地問。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rtAyUkxfD

她愣了一下，笑著回道：「有啊，每天醒來第一個念頭是：要不今天請假好了。或乾脆……不要去了。」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uzUf975oi

我不知該如何接話，只低頭看著自己冰冷的杯子。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oG9dRhqkI

那團火還在，但像是誰不讓它燃，誰也不願它熄。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iuZugZ91C

這樣的火，最難處理。它不需要拯救，只需要一個人記得它還存在。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AadUhEQs5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7HgOpQaWh

我曾想過，回炙雲居請老闆幫我準備一份「點火之串」，只要她吃下去，她的命火就能重燃。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cUAXYwUQ4

我甚至想好了菜色——用「千魂椒」浸過的魂肋，拌上夜泣花的露水，一串下肚，可讓命火升騰三日。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Ki7dnHDVY

但我沒這麼做。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Ub4XRD29n

因為青霜曾說過：「火是因果的映照，不是每一團火，都該被干預。」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H0lp8Ulkd

我沒有資格。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Rswl0IFD7

若我為她強行點火，那結果是救她，還是燒盡她？我無從得知。命火一旦被扭曲引燃，便無法回頭。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7j9EyyD3a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0Cem1DID0

「你不一樣了。」她忽然說。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U0OAiXjSs

我一愣：「哪裡不一樣？」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BkL89wE72

「眼神。」她笑著說，「像是看過什麼很遠的東西，或者……很深的火。」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5oAts9NYY

我沒有回話。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pKjWi4DoQ

她說再聚，再約，我答應得很快，但我們都知道，那可能會遙遙無期。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D2oEWR8NH

送她離開時，我替她撐傘。她站在雨裡，回頭對我微笑。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jLh9hi4yn

那一瞬，我看見——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IDhHjfXfH

她胸口那團炭灰色的命火，竟微微跳了一下。火色仍然暗淡，卻像是聽見了什麼，回應了什麼。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de8Tl35zk

不是點燃，而是回應。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eWHATcRh4

那一刻，我終於明白：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PBTfjBSgs

命火，是會共鳴的。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Q7yRElyNw

有時不必干預，不必拯救，只需讓那團火知道——它還被「看見」著。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5f7QRx3Pa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SX6w4ATkl

回到炙雲居後，我在後廚翻串。老闆在一旁看著，忽然問我：「最近在外頭，看見什麼了？」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uDTyW9TAH

我沒有直接回答，只淡淡地說：「我開始懂了，不是每團火都該燒得旺。有些火，只要沒熄，就還有希望。」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5cNVbCGp8

他點點頭：「你開始學會守火了。」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HSNxHIdpo

我停下手中動作，低聲問：「如果……我想為她點火呢？不是為了控制，而是為了她自己。」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4qDW6M6KX

老闆沒看我，只淡淡說了一句：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lZNXVLyUn

「那你要準備好，燒的可能不是她，是你自己。」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McUZqLPl4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BqcYrLk61

那晚的炭火格外安靜，像是在聽我心裡的聲音。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xIQShGE68

我終於明白，在炙雲居，我是翻命的人。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ggkgYwplU

但在人間，我是守火的人。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NBHvbf9cZ

一個知道命火存在，卻選擇不干預、只用眼、用心、用陪伴去讓它「活著」的，平凡之人。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to80oWYRu

我記得李悅離開時，那微亮的一跳。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m515HXzTl

那不是火變旺的證明，而是命仍在努力的訊號。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dI3n6vil3

這樣的火，不該被奪。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1awtukwel

而我，只需守著它，等它自己——再次燃起。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2z7ddqeSR

當晚我回到住處，獨自坐在房間昏黃的燈光下，久久無法入睡。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OolkGIuVH

腦中反覆浮現的，不是火，也不是炙雲居的炭香，而是李悅那回頭一笑下的命火跳動。那不是幻覺，也不是希望——那是一種非常微妙的共振。像火與火之間，產生了一絲輕微的呼應。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WMN1ffu09

我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DdYTI5Orw

命火，不只是個體的投影，它會因為情緒變動而起伏，也會因為旁人的靠近而回應。像是森林裡的兩團火種，只要夠靠近，就會產生風勢，而那風，就可能讓其中一團火重新燃起。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j5EeS6QNL

我打開桌上筆記本，寫下今天的所見所思：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Pcm7lqdN7

命火觀察第十七日。

阿杰的火壓抑，李悅的火暗滅。

命火會受現實情緒波動影響，亦可能因人與人之間的情感牽引出共鳴。

我未介入，火卻跳動。

為何？

是情緒記憶在燃？還是，火本就擁有某種「聽見」的能力？

如果我們的存在能夠成為火的養分，那麼……

也許「干預」，不需要手段，只需要「陪伴」？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Y1xhUvJI1

寫到這裡，我筆停了片刻，腦中浮現另一個念頭：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hn6YCuPm9

若我真成了命火的守望者，那我還是江辰嗎？我還是那個會疲憊、會後悔、會恨自己無能為力的江辰，還是說……我也漸漸成了火裡的另一團？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gC0nbT5ba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irZ5Xr3gv

第二天晚上，我照常回到炙雲居，卻發現青霜等在後廚，手裡拿著一串未烤的鹿肉。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PdLlvGYNr

「老闆說，今天讓你試試另一件事。」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xHFiuxggS

我愣住：「什麼？」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m8rXsFVsB

她將那串肉遞給我，語氣平靜：「這是『對應串』。」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arjO5wknf

「對應？」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tRB9d1FIf

「一種特殊的料理。根據你心裡『想守護的火』，選材製串。這道串並不是給誰吃的，而是——給你自己。」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6zcHS8ppX

她看著我，眼神裡罕見地柔和了些：「命火共鳴的第一步，就是讓你的火，知道你不是只想『看』，而是真的……『關心』。」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TL4bvBtb3

我接過那串肉，指尖傳來一絲細微的溫度——與其說是肉的溫度，不如說，是某種記憶的溫度。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CuEQXrA7Q

那瞬間，我想到李悅坐在雨中窗口的模樣，想到她說的「是不是走錯了什麼路」。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CjPjXST6s

我把那串肉放上爐火，一邊翻動，一邊感覺那團火輕輕與我體內的命火發生了連結。炭火間跳出的不是油脂，而是那天我們共同加班時一起買的便當、在辦公室打開飲料時她偷笑的臉、還有我們下班後在夜市買糖炒栗子的味道。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32ZDSu9pX

全都化為火中的氣味——熟悉，卻遙遠。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94Kq5n9Hp

這不是一串料理，而是一串記憶。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U6FPY97xi

我知道了，「對應串」是將你心中那團想守的火，重構在火上，讓你明白它的重量。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cKQuNaJf7

我翻完那串，沒有給任何人，只輕輕放進自己的盤中，看著它安靜地躺在碟裡。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ivw1YDqSe

我沒有吃它。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ZKdW0b7MQ

我只是坐在一旁，看著它散出的熱氣。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iuXwv5RDX

忽然明白，有些火，不是拿來吞下的。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zYLNNJ7Eu

而是用來記住的。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iLxTea6ZY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byOxhZcFN

當晚下班後，我走過熟悉的街角，無意間看見對街的李悅。她一手撐著傘，站在電話亭前，似乎在跟誰講電話。臉上掛著一抹我很久沒見過的表情——不是快樂，也不是釋懷，而是一種……專注。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iQ0cEMaHN

我望向她的胸口，那團炭灰火焰仍舊微弱，但我確實看到了一絲熱氣從中冒出。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t8eAzy552

或許她今天說了一句心裡的話，或許她今天終於為自己做了什麼小小的決定。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0u2xxMkNu

我沒上前打招呼，只在雨中站了片刻，然後轉身離開。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7JVjsA28H

有些火，不需要你靠近，只要你遠遠地守著，它自己就會學會怎麼燃燒。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4KiJ3XGHE

就像我——

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J6OOBFA0D

終於明白了守火的意義。

ns216.73.216.197da2

第五章 人間之火

REGISTER

LOGIN

Interface Language:

Story Language:

第五章人間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