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界 - 第十六章｜記憶獨白(下)

【語場紀錄：情境分類｜低風壓互動 × 模擬未啟動】

午餐期間，她們會並排坐在任務中心地面層的玻璃食區。白域總是選擇最靠窗的位置，而靜霄偏好面向大廳方向。

她說：「從那個角度來看，監測軸的掃描時間較長，語風感應會產生延遲。」

白域回應：「系統仍可捕捉有效殘響。」

靜霄略點頭，語氣維持在允許的穩定頻率內，語尾輕收：

「是。語場仍在，但在此區域，語句傾向可調節幅度較寬。」

她停頓了一下，補上一句模糊的句意遞補：

「如有必要，可嘗試輸出一至兩組非標準詞序進行測試……當然，僅限於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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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風穩定後，她們才打開各自的餐盒。

白域今日仍是例行選擇清湯組合——高溫但低語風干擾系數的湯品，附一小盅燉蔬。

「湯類有助於維持輸出節奏。」她低聲補了一句，算是對靜霄提出的辣味請求作間接拒絕。

靜霄則將辣味包撕開，整包倒進食物中，邊拌邊說：

「高頻香辛刺激可以增加輸出時的反應延遲容忍度。」

她語氣維持在預設範圍內，表情卻略帶愉悅。

「當然，這只是經驗型假設，語場未正式驗證。」

白域看著她的拌碗，湯面微泛紅光，香氣在語場標示為「可能干擾語意觀測」。

「風味是否穩定？」

「口部刺激偏強，但語風未偏移，屬可控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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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域低頭看著湯面，輕輕攪動著表層浮葉，聲音壓得極低，像刻意讓語場無法即時辨識其主體意圖：

「……非標準詞序若以破格節奏開場，系統預譯會傾向模糊標記，標籤為‘語風傾向測試用’。」

靜霄笑了笑，像是早知道她會這樣說。語場未發出提示，表示她的語態仍在容許邊界內。

「……如要輸出一組未能解析的句子，應該怎麼做？」

白域沒有立刻回答，只用湯匙輕觸碗緣，發出一聲極短的清響。像是確認語場掃描頻段是否跳過了那個問句的主體詞。

她低聲回應：

「……結構錯裂、節奏錯置、情緒重組，再摻入過去共訓語風的拼貼模組，會讓誤判……為‘殘響殘留’。」

靜霄沒說話，只是眼神一亮，那一瞬的光像句子還沒開始就先抵達了句尾。

她舉起筷子輕點碗沿，像無聲地記下了什麼節拍。

「如果真有一句話不想讓……知道……就只能交給你了。」

白域抬眼看她，那雙眼沉靜得像語場中唯一未被格式化的角落。

「前提是，你會聽得懂。」

她沒接話，僅點了下頭。

語場仍靜靜運行，未發出任何警示，像是它也聽不懂這段話裡的未說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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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也曾在休假日，短暫外出至語區邊界的灰級商業區。

該區掃描密度低，語場只標記交易行為與高頻詞匯，未啟動即時對話模擬。

那日，靜霄在路邊一間無認證編碼的小型服飾站前停下。她站在鏡前，拿起一件灰白相間、布料輕軟未標序列的披肩，輕輕搭在肩上。

「這種物件啊……」她低聲開口，語氣略緩:

「雖未登錄……但也還不到……尚不構成禁制。」

語場提示閃過橘光一秒，「情緒包覆偏移值：0.58」，未超限。

她轉頭看向白域，眼神輕柔收斂，語速進一步降低：

「感覺像那種……句子收走的時候——還有點形狀，還能讓人覺得……是為了誰存在的。」

白域沒有回應，只調整了一下制服袖口的摺線，但下一秒，語場浮現系統提示框：

【語場提示：語者 AFWD-036 × WD-005 語風微幅共振啟動】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BxP3MIVDv
【共振強度：0.41｜預測風型交疊範圍：低等級 × 可記錄 × 無模擬偏移】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JPlstteTu
【殘響干擾：未偵測｜狀態：穩定】

她眼前略微閃動——語風層進行了一次無聲的微幅對準，像是兩段語句還沒說出口，就已經交換了情緒起始點。

靜霄仍舉著披肩，語壓緩緩下降。

她輕笑，把披肩取下，動作輕得像怕驚動什麼。

「這件……我不登記。」她將披肩對摺，小心摺好，遞到白域面前。

「穿的話……不會預測是要個體使用，就……模糊掉一層用途。」

白域抬眼看她，那一瞬間，語場沒有發出警示，像認不得這句話該歸在哪個語段。

她沒拒絕，只是默默接過。披肩落在她手上時，淡淡的重量好像比語句的涵義輕些。

那一刻，她感覺到靜霄心裡有一句話在浮動，但對方沒有說出來，僅有一層輪廓模糊的共振殘響掠過神經層。

「……記住這個動作，不用記住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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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次任務模擬前，她們曾共同搭乘中心樓下的共享交通艙。

交通艙為標準二人模組艙體，內部以低反射材質構築，牆面為淺灰霧面，無個人識別標記。座椅間保留一段語風緩衝區。

白域坐靠左側，靠窗。她記得那天的風極輕，車窗僅開了三分之一。窗外是語區北側的灰級封界層，霧帶稀薄，遠處的語流分段軌跡如半固體脈絡懸浮空中，偶爾有預譯路標閃爍暗藍燈語，在交通模組主線下方緩慢移動。

靜霄看了窗外一會兒，沒有開口，只伸出食指，在玻璃內層輕觸，緩緩地——像書寫，又像只是描摹什麼不存在的語意。

她畫得不快。筆畫模糊、方向錯位、不構成標準文字結構

「語句內，暫居，不屬。」

【嘗試解碼：結構不成立 × 主體缺失 × 預譯失敗】

她寫完後回頭看了白域一眼，語態平靜，但瞳孔微收。像是在確認對方是否接收到什麼。

白域仍記得，那一瞬，她感到語風層像被輕輕撥動了一下——像一段話即將生成，卻停在語意起始點前。

那不是警告，也不是輸出——只是語者內部，正在發聲的殘響未遂。

交通艙持續沿主軌道前進，窗外的光像語句失效後的餘映一樣斷斷續續，貼著她們的沉默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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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風共訓的某一晚，她們一同坐在模擬池邊。訓練艙播放的，是標準語風引導音：「第十語段 · 柔和頻率 × 深灰沉調」。

靜霄主動輸出語句：

「若……語者無法直接生成輸出，希望語場如何構建妳的語風？」

白域沉默。數秒後才說：

「期望其模擬失真程度維持一定距離。」

靜霄略笑，語尾略帶向上偏移。

「理解。亦傾向……系統僅擷取語風輪廓，而非語句之真正起意。」

【語者 AFWD-036預譯率達 94.7%｜進入預備綴聲】

那些記憶像是一連串無法分類的語句樣本——未封存，亦未刪除。

它們懸浮在白域的語風資料邊緣，不屬於格式，但尚未從記憶模組中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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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記憶獨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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