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受神所眷顧 - 08、尚存之人

　　不知確切時間，但回過神來時暴雨已經停歇。

　　暴雨後激漲的混濁黑水淙淙滾動、風拂鳥鳴一片幽靜。

　　沒有聽到其他動靜，安娜才慢慢開始活動。

　　她從泥土間隙緩慢地移動大腿，刺激的痠麻令她臉忍不住皺起來，手在浸水沉硬的濕泥間四處摸索，想辦法在衝擊的溪水中找尋站立的空間。

　　這很難，她已經很久沒有活動導致泡在水下的肢體麻木冰冷，手腳像是綁了沉重的物體一樣。

　　頭頂似有光影綽動，心驚膽戰的安娜猛然抬起頭，高低差之間露出間隙的星空被一個人擋住。

　　那個人表情看不清楚，但黑幢幢的臉上卻有對眼睛黑如深淵，沒有任何的光芒，猶如兩顆墨水小點正盯著自己。

　　安娜放聲尖叫，手馬上摀住嘴巴，口齒灌了泥水讓她嗆到。

　　＊

　　火焰遞來的溫度驅散了寒意，安娜披著彼得相對寬大的衣服，抱著雙膝望著火光，她的衣服披在石面上，靠近火光的地方進行烘烤。

　　原來應該立刻回去村莊看看，但若是放任安娜濕淋淋的衣服跟身體不管她也會生病，因此彼得才升起火讓安娜先把身體弄乾。

　　「這樣真的不會被人看到嗎？」

　　「那些襲擊者已經離開平原了。」彼得撥弄著柴薪，「妳不需要擔心他們。」

　　雖然聲音依然冰冷，可是彼得平靜的樣子跟強而有力的說話方式還是會令安娜由衷感到溫暖，就算他不講話，只是觀察他的表情安娜也會安心。

　　「你之前跑去哪裡了？」安娜問道：「你沒被他們發現嗎？」

　　「被發現了。」

　　安娜胸口一緊，「結果呢？」

　　「他們跑走了。」

　　「那你沒事吧？」

　　「我沒事。」

　　彼得講得很簡略，過程安娜也不太清楚，但她知道彼得是開拓者，就算不擅長戰鬥對付幾個士兵應該也還可以。

　　如果在村子裡的時候她也有那種力量......

　　安娜不想再想下去。

　　「那些襲擊者要去哪裡？」為了緩解情緒安娜又挑起了話題。

　　「不知道。」彼得說。

　　「那些藏匿在山裡的軍隊不知道為什麼跑出來了。」安娜喃喃自語，「難道前線的堡壘......」

　　但願只是杞人憂天。

　　綠野氏族跟聖徹之國長年在維根長谷對峙，所有軍隊幾乎都集中在那個地方，如果堡壘潰敗，就代表綠野氏族在這場戰爭中全面敗退。

　　兩個人維持沉默任由時間流逝，安娜腦海只想到自己的叔叔跟嬸嬸，心中焦躁，但是現階段她還是必須要先顧好自己。

　　果然正如同彼得所說的，點了火雖然在這片沒有太多遮蔽物的草原很顯眼，卻始終沒有人接近，那些襲擊者已經離開這片草原。

　　抱著膝蓋的安娜頸子慢慢埋進雙臂深處，意識也越來越模糊。

　　＊

　　醒來的時候天空已經露出魚肚白，身體也乾得差不多。

　　原來是盯著火發呆，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就算抱著焦慮的心情還是會疲憊，這一晚經歷生死搏鬥以後對於安娜的精神跟身體消耗都很大。

　　那堆柴薪依舊燃燒得相當旺盛。

　　「你一整晚都沒睡嗎？」

　　「是的。」

　　「......辛苦你了。」

　　「不辛苦。」

　　彼得淡淡的說，不知為何唯獨彼得聽起來不像是在說客套話。

　　安娜換好了乾燥溫暖的衣服，將彼得的衣物還給他。

　　兩人往村莊前進，即便太陽在發亮，天空看上去始終有些灰濛濛的。

　　一路走過來安娜雖然心驚膽戰，卻始終沒碰到任何熟人倒在地上。

　　彼得走在前面帶路，安娜只是一面看著他的背影，一面悶著頭前進，心中忐忑不安。

　　他們走到足以眺望原野的高處，在低地那端看到了村莊。

　　安娜腿差點軟掉，靠到了彼得身上。

　　雖然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當她看到了村莊變為一片黑焦廢墟，冒著烏煙時還是會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烏鴉在上空徘徊，嗅到了戰爭的腐臭味。

　　「有其他人。」彼得說道。

　　「誰？」安娜緊緊抓著彼得的衣服，村莊實在有點遠，她擦了擦眼睛，試圖看清楚，但只看到一片焦黑，「是村莊的人嗎？」

　　「應該是。」彼得說：「沒穿著護甲，只是穿著普通的麻布衣。」

　　安娜放開彼得，迅速往坡下跑去。

　　焦急的心情容不得遲緩片刻，轉眼之前已經跑到了村莊前面。

　　村莊面目全非，她馬上認出了幾個熟悉的面孔正在搬運屍體，連忙叫喊著那些人的名字。

　　「安娜！」

　　放下了屍體的村民跑過來包圍著安娜，一群人擁抱在一起，忍不住痛哭失聲。

　　許多人的親人和好友都死在這場襲擊之中，來不及逃出。

　　彼得在旁邊事不關己的看著，沒有任何表情。

　　村民們分開以後，安娜哽咽著問道：「你們......有看到我叔叔跟嬸嬸嗎？」

　　幾個村民們面面相覷，搖了搖頭，這時，倒是其中有個人說：「我看到妳叔叔跟赫克隊長跑走了。」

　　「對了，赫克隊長！」另一個村民說道：「跑出村莊的時候我遠遠看到他帶著一批警備隊員殺出重圍！」

　　村民開始七嘴八舌講話，安娜總算從幾個人各自給出的資訊慢慢整理出自己叔叔的下落。

　　有的人看到赫克隊長揮舞手中鐵鎚，沒有任何一個士兵是他一合之敵。

　　有的人看到赫克隊長指揮著警備隊員掩護村民，只帶著少數人離開村莊。

　　有的人看到大多數的敵軍都在赫克隊長衝出村莊以後跟上去。

　　但是，所有村民都躲了起來，沒有人看到赫克隊長在那之後去了哪裡，只知道大略的方向。

　　「所以赫克隊長吸引了大多數聖徹之國士兵的注意力。」

　　這也是為什麼後來多數村民都能活下來的緣故。

　　然而，村民的眾口紛紜卻讓安娜腦海一片空白，如果敵人全部都跟在赫克隊長後面，就代表自己的叔叔也在危險之中。

　　渾身發冷，手腳無力，安娜眼前一黑，差點要倒了下來。

　　一隻手突然扶著安娜的肩膀，一道聲音由背後傳來說道：「我帶她去找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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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尚存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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