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一群稚嫩的孩童齐声朗读,声音飘荡在欢乐村的上空。
“孩子们,你们知道这一句是什么意思吗?”身穿汉服的萨飞老师轻轻开口,手中握着纸扇,眼神温和。
“老师老师,我知道!是说每个人都要……自己走进去,才会看到真正的世界!”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兴奋地举起手,眼睛里闪着光芒。
萨飞微笑着点头:“说得很好,小芸。这山口虽小,却藏着一个全新的天地。只有愿意放下船,靠自己一步步走进去,才有可能看见那道光,找到属于自己的桃花源。”
这时,一个坐在角落里的小男孩突然问道:“老师,那个渔人是不是因为太好奇了才进去的?”
“没错,”萨飞点头答道,“他沿着水流前行,最终发现了一个谁也没去过的宁静世界。但更重要的是——他有勇气迈出那一步。”
教室里你一言我一语,气氛热烈。山风从窗缝吹入,阳光洒在课桌上,像洒在一群探索心灵的小小旅人身上。刚才那句古文又轻轻响起——这次带着一点懂事后的沉思:
“……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萨飞轻轻摇着纸扇,问道:“那你们知道,这段话真正想告诉我们什么吗?”
“老师老师,是不是……作者其实想把桃花源比喻成一个很美好的地方,但它永远找不到了?”一个眼神清澈的小男孩认真地说。
“说得好,小成。”萨飞温和地笑着,“桃花源是作者心中理想的世界,那是纯净、宁静、没有纷争的地方。虽然现实中可能找不到,但人们依然会去向往。”
这时,一个缺了门牙却笑得特别灿烂的小男孩问:“那老师,我们这里算不算一个桃花源啊?因为爸爸妈妈,还有朋友,都在一起生活得很开心。”
萨飞顿了一下,轻轻点头:“没错,阿东。这座村子,就是我们心中的小桃花源。只要彼此关心,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就是最美的地方。”
傍晚时分,萨飞回到家中,只见屋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工具和器械。
“丹尼尔,我带了林阿姨送的一些糕点哦。”他小心地捧着点心盒,笑着走进屋里。
“哎哟,这可太好了,今天可忙得连茶都忘了喝。”屋里传来一声略显沙哑的回应。
说话的是一位面庞圆润、戴着眼镜的男人。他穿着一件浅蓝色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看上去既干净又亲切。
他名叫丹尼尔,是欢乐村的维修员,不但手艺好,还总是耐心细致,因此深受孩子们喜爱,是他们心中最和蔼的“丹尼尔叔叔”。
此刻他正弯着腰,检查那台老旧的汽油发电机。 “这东西从前是码头边工厂淘汰的,咱们捡回来改装成照明用的。但今天电压一低,火花塞就不稳,我得把点火线圈重新缠一遍。”
萨飞将糕点放在木桌上,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台沉重的铁家伙。 “阿包说昨晚又熄了,是这家伙出问题?”
“可不是嘛,”丹尼尔笑了笑,“那几盏是咱们接过来的低压灯,用这个发电机凑合撑着,孩子们晚上都在那看书,我想着赶紧修好。”
屋内传来旧钟滴答的走动声,煤油灯跳动着微光。空气中弥漫着一点铁锈味,一点机油味,还有刚刚打开糕点盒时逸出的甜香。简陋的工作间,却让人感到格外踏实。
“丹尼尔,再过几个星期我们要带孩子们去户外教学,你要不要一起来?”萨飞问,语气里带着些期待。
“那我怎么能错过?”丹尼尔立刻放下手里的扳手,笑着说,“孩子们有你教书,我就在一旁捡破烂,说不定还能捡到一台能修的留声机!”
萨飞失笑:“你这是教学还是打游击?”
“都教,”丹尼尔眨眨眼,“一个教书识字,一个教他们怎么让废铁动起来。”
几个星期后,阳光洒满山野,孩子们背着小书包,兴奋地踏上了前往森林的户外教学之旅。
清晨的森林带着薄雾,鸟鸣清脆,青草湿润,仿佛每一口空气都带着甘甜。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围着萨飞问这问那,不时还跑到路边捡起一片形状特别的树叶或一块奇怪的石头。
丹尼尔也跟在队伍后头,肩上扛着一只旧铁皮工具箱,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四处张望,仿佛在寻找什么。 “你们往前走,我在这边看看,那堆树后头好像有什么。”
“他是来看风景还是来淘宝的?”萨飞笑着对小芸低声打趣,小芸咯咯笑起来。
没走多远,丁仔突然停住了脚步,指着前方喊道:“老师,那边有一座像机器一样的东西!”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林间一块被藤蔓半掩的空地上,隐隐露出一截锈迹斑斑的金属结构。丹尼尔顿时来了精神,三两步跑了过去,蹲下拨开落叶和爬藤,眼睛一亮。
“这是……一台老式发报机底座,还有汽压组件!”他回头朝萨飞喊道,“大概是几年前某个运输队留下的!保养得还不错,能修!”
孩子们围成一圈,看着丹尼尔像变魔术一样将破铜烂铁讲成一段段历史。他捡起一块铁片拍了拍,“你们知道吗?以前靠这个,一按就能发出滴滴声,从这里传到几百公里外的地方!”
小芸睁大眼睛:“比我们村的电线还厉害吗?”
“厉害多了。”丹尼尔眨眼,“不过你们得认真上课,我才考虑教你们怎么用摩斯密码发'放学别写作业'。”
孩子们顿时笑成一团,林间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们身上,仿佛每一颗笑声都成了这片森林的回音。
萨飞静静地望着这一幕,心里想着:也许偶尔的出外也是不错的体验。
几天的户外教学结束,孩子们欢声笑语地踏上归途。可当他们回到欢乐村时,眼前的一幕让他们全都愣在原地。
街道空荡荡的,曾热闹的村口如今只剩寥寥几人。熟悉的大人们不见了,只剩下几位老人和行动不便的村民呆坐在门前,神情惶惶。
“陈伯,发生什么事了?”萨飞快步上前,脸色苍白。
陈伯拄着拐杖,眼角带泪,声音颤抖:“萨飞老师……你们不在村里,反倒逃过了一劫。那些人来了,把所有能走动的大人都抓走了……”
“什么人?为什么?”丹尼尔低声问道。
一位坐着轮椅的中年人缓缓摇头,叹了口气:“听说南边又爆发战事,他们说要'征调劳力',就……把人全带走了。我们拦不住啊……”
孩子们的笑声早已消失,小芸紧紧抓着萨飞的衣角,小成的嘴唇发白,一时间,空气像凝固了一样。
“来,我们先回教室。”萨飞轻声说。
他们悄悄走进教室,旧木门吱呀一响,在空旷的安静中格外刺耳。教室里的桌椅还整齐如初,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只是少了那份安心。
孩子们围坐在一起,有的低头抽泣,有的紧握着朋友的手,还有人什么也没说,只默默望着窗外的村庄。萨飞坐在讲台边,轻轻展开纸扇,却迟迟没说话。
“老师,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小芸哽咽地问。
“他们还会回来吗?”阿东咬着指甲,眼神里满是不安。
萨飞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我知道……你们现在还有彼此,还有我们在一起。我们要把教室守住,把这片属于我们的地方守住。”
丹尼尔也走到孩子们中间,放下工具箱,轻轻拍了拍阿东的肩膀:“别怕,我们会想办法。”
窗外的风轻轻吹动教室的窗帘,那一刻,孩子们的哭声渐渐平息。或许他们还年幼,无法改变整个世界,但至少——他们还可以紧紧依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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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村子静得出奇。
孩子们蜷在教室角落,饥肠辘辘,小芸甚至已经开始啃铅笔头。教室里只有旧油灯发出微弱的黄光,照不亮每一张憔悴的小脸。
“老师,我好饿……”一个孩子低声哭了出来,像引线一般,哭声此起彼伏。
萨飞看了一眼身边的丹尼尔,两人心照不宣地站起身。
“你们先在教室里待着,不要乱跑,我们出去一趟,很快回来。”萨飞说时声音温柔,努力维持平静。他知道孩子们已经接近极限。
丹尼尔背上工具箱,腰间挂了一把生锈的铁刀。他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两人冒着夜色穿过村口,走入漆黑的林道。他们一路翻找,靠着野草根、被遗弃的粮袋、甚至是河边冻得发黑的干鱼,总算勉强凑出一口能填肚子的食物。
“等我们回来,孩子们就能熬过今晚了。”萨飞轻声说。
“是啊。”丹尼尔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可当他们赶回村口时,笑意瞬间冻结。
原本熟悉的村口,如今笼罩在黑烟与灰烬之中。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混着一丝血腥与泥土的味道,像是一场恶梦刚刚碾过。
萨飞的脚步顿住了,而丹尼尔则骤然拔出腰间那把生锈的铁刀,脸色煞白。
他们狂奔向教室,一路经过倒塌的屋舍、翻覆的粮仓,甚至看见几具无法辨认面容的遗体。火光正从村子中心蔓延开来,而那间熟悉的木屋——孩子们的教室,正沉浸在炽热的火海中。
“孩子们——!”萨飞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试图冲进去,却被丹尼尔一把拽住。
“太迟了……你听——没有声音了。”丹尼尔咬紧牙关,喉头像卡着什么,连呼吸都显得吃力。
火焰在夜色中怒吼,吞噬着每一片记忆。屋梁塌落的轰响中,再没有孩子的哭声,也没有人回应萨飞的喊叫。
他瘫倒在地,颤抖着从火堆边捡起一块被烧焦的布片——那是小芸的手帕,早已焦黑、卷曲,再也看不出原来的图案。
突然,村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与铁器碰撞的铿锵——敌军仍未撤离,正四处搜捕残存的活人。
“萨飞,我们得走!”丹尼尔低声喝道,脸上满是灰烬与汗水,眼神却无比清醒。
“我不能走……他们全都在里面……”萨飞喃喃着,眼睛死死盯着燃烧中的教室,声音像是被火焰吞掉了一半。
“你留下也只是陪葬!”丹尼尔一把拉起他,强行拽着他往村后山林奔去。
身后,火光映照着他们踉跄的身影,倒塌的木梁轰然崩落,压碎了教室最后的轮廓。那是孩子们的终点,是欢乐村的坟碑。
就在他们冲进山林的刹那,一声枪响撕破夜空。
“砰——!”
子弹射穿了丹尼尔的大腿,他惨叫一声,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
“快跑!萨飞——能逃多远就逃多远!”他咬着牙,强忍剧痛吼道。
萨飞却转身跑回去,拖着丹尼尔冲进林中一间隐蔽的旧木屋。他将他扶上破旧的榻榻米床,急切地说道:“你撑住,我去找草药,马上回来!”
丹尼尔点了点头,额上满是冷汗。
萨飞冲进林中,不顾荆棘划破手臂,几乎是拼命地搜寻着止血草与树皮。等他再次赶回那间小屋时,屋内却空无一人。
只剩下一滩尚未干透的血迹,像是丹尼尔残留的呼吸,也像是一种彻底的告别。
萨飞怔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他不敢相信,也无从解释,只能呆呆看着那地上的红色。
脚步声又近了,敌人的追兵就在不远的山脚。
他咬牙后退,终于转身冲入林中,泪水在脸上风干,心中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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