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明 • 回音 Op.64 - 第一章

日光沿著窗棱縫隙，撕扯著被月光溫柔了一整夜的窗帘，一點一滴照進紐約租屋處。

　一天的序幕昭然若揭。

　床前的鬧鐘指針規律地滴答行走，奏出一首永不停歇的安眠曲。

　是的，無論歡樂悲傷，時間也仍在繼續。

　唯有這點，世界一視同仁。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8JAF6to1R

　依舊縮在被窩裡的雨月微微皺眉，尚未調好時差的他似是不滿睡意如此輕易就被掠奪。

　難得一次早晨昏昏沉沉的開始，即使心知肚明不該再次如此。

　頂著一頭蓬鬆亂髮起身，即便定居紐約，還是不免會有日夜顛倒的時刻。為自己泡了杯咖啡，走上陽台，雨月的菸還尚未點燃，門鈴聲卻先響起。

　雨月稍微一愣，放下手邊的菸和咖啡去開門，才發現是當初租他這間房的朋友。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XApZdfdm2

　「雨月，最近好嗎?」

　「啊，是你啊…」

　「你也搬來一段時間了，我想說來看看你的狀..況....」

　只掃一眼，雨月其實也沒有特意遮掩，他見到房裡成堆尚未整理的泡麵盒。

　「啊呃....」雨月顯得有些尷尬，「前幾天剛從法國演出回來所以還沒空整理，今天我...」

　「雨月。」打斷了還沒說完的話，朋友有些無奈，「當初讓你搬來紐約我就是希望...」

　「我知道。」一貫地微笑，雨月漫不經心默默倚在沙發裡，百無聊賴地托著腮，「我知道的喔。」

　不用再說，雨月接下來當然也有自己的打算。

　但是，

　「至少再給我一點時間嘛，」這兩年間的停滯，也是真切地駐足在生活裡，「我可是剛失戀呢。」也太隨便的藉口，雨月身形一頓，忍不住笑出來。

　像在笑這麼荒唐的自己。

　但是，該往前了。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Fm6HIpjOq

　朋友沉默了一會兒，邊嘆口氣邊找了張椅子坐下。

　該怎麼說?村田雨月的失戀並不是第一次聽到，早在他準備莫斯科提琴大賽時他就知道了，所以當時在那裡的飯店看到那種慘況，他才會看不下去提出搬來美國的建議。

　雨月這個人又是個甚麼都不願意說，只會把情緒藏著的天之驕子。

　唉....

　現在雨月凌亂中並不合理的笑容，其中真意究竟又有幾分....

　「Fine…雨月你知道自己要做甚麼就好。」朋友兩手一攤，索性不思考了。

　啊，好累。

　但無論生活過得多荒誕，雨月都不曾荒廢過對小提琴的精進和對音樂的熱愛。

　總歸來說，是好事吧。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jCQbV02ep

　「說真的，雨月你啊.....」朋友望著縮在沙發裡像隻又快睡著的貓一樣的雨月，「只是無法認真地好好哭出來吧。」

　痛到只顧麻痺自己的情緒，果然，是愛到骨子裡了吧。

　曾經像是為了逃避某段感情而交往的中提琴男友，現在看來似乎也斷了。

　但凡和雨月相處過的人都知道，他的嘴或許容易口是心非，但他的眼睛從不說謊。

　沒人能逃出他那種毫不掩飾的目光，

　尤其是，當他自己完全毫無自覺，全心全意予以某人投以那種視線的時候，

　對身邊人來說是最痛苦的吧?明明知道對方的心根本不在自己身上，

　但又捨不得放手。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khYE0aOkl

　雨月淡笑不語，只有沉默，睫毛覆蓋住眼裡晃動的情感。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ZsQr2NgMl

　嘆了在雨月這裡最後一口氣，朋友直起身，

　「新田日澤，聽說過嗎?」

　雨月皺了皺眉，而後像回想起甚麼微睜大了眼，「喔，上次帕格尼尼小提琴國際賽的冠軍對吧，說起來今年的決賽也要開始了。怎麼了?」

　「對!這方面你沒有和世界脫節真是太好了!正想著你不知道的話我要怎麼說下去呢....」朋友欣慰，朋友感動落淚。

　雨月欲哭無淚，「你都以為我是誰啊?」

　朋友輕輕一笑，從懷裡掏出一張設計質感別出心裁的音樂會門票。

　「自己的情緒總要有個釋放的出口，如果找不到地方宣洩，不妨去聽聽看吧。」

　「...這是?」

　「紐約愛樂，曲目是德沃的b小大提協奏，今晚的演出。」

　「本來樂團演出也並不是多稀奇的事，但今天這場的特殊性，一年難得只會有一次，所以噹啷，如你所見，票我只有一張。」

　「...那你票還給我?」話雖這麼說，雨月還是把票抽走認真看了上頭資訊。

　朋友微微一笑，「去年聽過了。」「所以才更覺得，你非去不可。」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4OPTjuWgQ

　難得聽到他這麼高的評價，雨月有些詫異，終於是來了些興致，「很特別嗎?和新田日澤有關?」他可沒忘了最一開始他的試探。

　「恩，當然樂團演出的專業度也不容置喙，但出現這種盛況最重要的理由並不在此。」

　「是因為新田日澤只有這一天，才會選擇讓大家記起，他也曾是個獨奏提琴手。」「而且他願意獨奏的時間少的可以，只在加奏時才會拉上一曲，但就這短短幾分鐘內....」

　「世界會黯然失色。」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6OrELx1Wq

　雨月不置可否，想在他這個第一名眼前班門弄斧還得先過他身邊人這關，一般的程度他可看不上眼，「甚麼啊?現在這圈子也搞神秘賺人氣了嗎?」有獨奏工作邀約還不接，是該說有個性嗎，還是根本不缺錢。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ndOka1tBu

　新田日澤?兩年前帕格尼尼國際賽他記得有看，但對這個人的印象貌似不太高啊?只知道好像得了冠軍，比賽時用了高超的炫技和與鋼琴絕妙的搭配，音樂像是克制與失控的拉扯，那時候還跟秋....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SYaE73Hqg

　……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JKr4lJZFQ

　啊.....好像知道原因了。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TBtAgW5qy

　朋友無言地盯著他，一番思量後決定還是別告訴雨月他現在在圈內的人氣也正靠著這份"神秘"水漲船高，「還有更扯的，明明得了國際冠軍，卻單單只願意屈居於職業樂團內的一員，甚至不再參加比賽，所以圈內的人乾脆直接戲稱他為...」

　「失落的天才提琴手。」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b1uhZccJf

　雨月眼神淡淡，「诶，好慘。」也好無趣。

　朋友附和，「好慘。」

　「但曾經揶揄過他的人，從去年開始，就直接閉嘴了。」

　史詩般的滑音，從中磅礡湧現而出的情感，他知道光靠言語向雨月描述，也傳達不出當初震撼的那份心情。

　而感受能力比其餘人還細膩數倍的雨月，若親臨現場，

　是最能理解的吧。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N3oh2vd47

　雨月長年觸碰提琴的纖長手指輕彈眼前的音樂會門票，似笑非笑，「好呀，我考慮看看。」同被稱作天才，他倒是想看看能讓業界一致認可的程度，是觸及到音樂殿堂的哪裡，他的標準可不會太低。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t1h4PxAGx

　而且，這名字看起來....

　日本人?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24UTSgmS3

　雨月馳騁國內外大大小小各種音樂競賽這麼多年，如果這麼厲害的話，自己也應該多少有所耳聞才對。況且，日本媒體不會放過同一時間橫空出世的兩位世界級冠軍的吧?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wiIW0QBDA

　但新田日澤，卻像被刻意隱藏，鋒芒收斂的演奏家般，低調的很。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hHGgpKBgv

　果然很神祕呢....雨月輕輕喟嘆，如果當年結束後能和秋彥好好地研究那場比賽就好了。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J04iL2s6P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JIunUYUT6

　朋友離開後，雨月打開窗台接續燃起方才還沒來得及點燃的菸，咖啡已涼，可雨月不甚在意。Toscano雪茄的菸草香浸染身處紐約的每一個早晨，也濡濕雨月的往後餘生。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y5VvoiS8i

　朋友下樓後坐上車，離開前輕輕抬頭看向雨月的位置，無奈輕笑搖頭。

　雨月啊.....究竟要甚麼時候才能意識到呢?

　可沒時間讓你繼續憂鬱了，

　這個男人，是比你還更具有天份的鬼才啊....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po3K7AKhU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8fMN4aOWf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vIBazMys7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G5wW57Gq3

　是夜，

　雨月應邀而來紐約林肯表藝中心，望著計程車揚長而去的來時路，

　心中輕嘆，待會會不會回不去啊……

　但，

　的確已經很久沒見過如此像樣的人潮了。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ZU2ExveQH

　等著排隊入場的民眾一度讓雨月眼花撩亂，

　紐約愛樂傳統悠久的音樂品質根深蒂固，而新田日澤的聲勢加深了這場奇蹟。

　雨月有點無奈，有人還記得這場演奏的主角是大提琴嗎?

　說到底這場演奏，究竟多少人是會被音樂觸動，而又有多少只是奔著新田日澤的名聲而來?

　雨月等著看。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w7WnWK4cr

　但至少知道朋友和他說的消息並非空穴來風，新田日澤的名號，確實已在紐約掀起旋風。雨月嘴角泛起好奇的微笑弧度，歪頭再看一眼前方井然有序的隊伍人龍，接著，晃悠晃悠地像平常一樣往貴賓席方向移動。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JYvv4EjIT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7hZ9Ax8uc

　Antonin Dvorak：Cello Concerto in b minor Op.104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BgXyaj86t

　開場過後，紐約愛樂和客席大提琴獨奏的曲目如期而至，大提琴柔和溫潤的樂音，從中高音域緩緩流淌而出，隨著樂章轉換，以表思鄉的情感雕琢考驗獨奏者的即興技巧和情緒表達，雨月聽的認真，直到樂章的最後一音落下，思緒才稍稍鬆懈，眼神看往舞台上扮演整體伴奏的弦樂。

　全場已響起熱烈掌聲，剛才的樂章，除了凸顯演奏家的個人色彩和情感解讀外，整個弦樂的平衡和對演奏家情緒的掌控拿捏的絲絲入扣，極致的配合加了很多分，雖然伴奏的改動細節在交響樂龐大的編制裡總不明顯，但演奏者的特色也因如此才能被好好地顯現出來成為了亮點。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imsHTEhIP

　在雨月暗自思量的同時，眼神飄向弦樂首席--也是樂團首席的方向，

　這麼細節的改動，一般指揮通常沒時間特別注意到這種地方，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CGU6ybNCM

　那麼，

　只可能是首席的調整了。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nu17ZnTv6

　此時大提琴獨奏家也正和弦樂首席握手致意，雨月注意到觀眾席傳來的一陣陣騷動，身旁座位區也按捺不住想直起身看清楚舞台上的人。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0A6YdbzzI

　….. 就是他嗎?

　新田日澤?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pXcJH4Mmb

　雨月一愣，委實被震驚到了。

　他居然.....是小提琴一部首席?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kEfxYNCCn

　在紐約愛樂這個幾乎身邊每一位都是前輩身分的樂團之下，成為了撐起整個樂團，幫助指揮統一團員所有演奏音色和平衡的角色。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WtrRvTTQk

　太年輕...也太扯了，是指揮有意栽培?

　雨月第一次感受到壓迫，和濃厚的危機感。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fwwUu86jB

　大提琴演奏家離場休息的那一刻，雨月才正式認真地看到了在台上的那位騷動源頭。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hjn08rTeF

　比雨月想像中的還年輕，淺棕色的髮和深邃的眼把整個人托出並不刻意的溫暖，沒有西方那種會讓人感受到壓迫的高大骨架，身形卻依舊挺拔寬闊，堅毅到令人不自覺想靠近，一身正裝西裝筆挺，繫在西裝褲上的銀色褲鏈成了他身上最亮眼且無法忽視之處。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N0IPWQDpe

　但最讓人移不開眼的，是從他身上隱藏不住流露而出的溫柔氣場，只見日澤從容優雅落座，恰如其分的笑容，溫潤得體的舉止，全然不像青年得志還拿世界冠軍該有的驕傲。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I8cOHHssu

　那份溫柔的氣質，

　如日，如光，

　似能暖的住所有濃雪冷雨。

　彷若融的了所有嚴冰寒石。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MrM1JGXoG

　中場休息，

　雨月手肘緩緩靠上座位區的扶手，頭輕輕倚著，嘴角銜著得體的笑容，看似淡漠又興致缺缺，卻掩蓋不住眼神裡的探究目光。

　這樣出眾的人，如此可敬的競爭對手，

　竟然已不再出賽。

1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1uijWwFlV

　真的是可惜了，

　雨月僅有這句嘆息。

ns216.73.216.81da2

第一章

REGISTER

LOGIN

Interface Language:

Story Langu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