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飼育指南 - 2-5再度野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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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再度野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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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處找了旁邊工地的工人，這個時間大家都下工了，幾乎一個人也沒有。她只能到旁邊的店家問，「大哥，問一下，原本停在那邊空地草皮上的那輛白色的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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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妳的車嗎？」那人看了她一眼，一臉狐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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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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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動工的關係，車主又不來處理，所以工程單位申請了報廢吧？」雜貨店的阿姨走了出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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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吧？」店家老闆正在看電視，所以只是有一句沒一句的勉強搭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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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她的東西呢？她的衣服，甚至早上她回家時帶了一大堆便利商店的即期品都放在上面啊？她氣急敗壞地問，「那……附近的汽車報廢場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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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應該是中山區那邊的吧？」老闆娘人還蠻好的，架著眼鏡替她在網路上搜尋了一下。「那個，濱江街346號，這邊有電話。他們下班了，要明天再連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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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謝謝你。」拿了電話，顧子寧想著自己應該可以跟河河或潘媽媽借個電話來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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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聯絡了又怎麼樣呢？那幾件像是垃圾一樣的破布，那幾個過期的麵包飯糰，又有誰會特別去在意，誰會去幫忙存留呢？她又不是車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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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她失去了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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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以去某個社區的頂樓，他們在上面用廢棄木棧板搭建了一個小小的帳篷可以睡，但是那裡的街友們自成系統階級，所以容易排外，不好相處，她不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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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已經是上班時間了，她更不能去煩河河，也不能去潘媽媽的店裡，她應該要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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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出發吧？濱江街346號，距離這裡頂多六、七公里，走到那裡不是問題的吧。她跨出她細瘦的腿，一步一步的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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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降臨，家家戶戶的窗裡都亮起溫暖的燈光，街道上車流如織，引擎聲與車燈交錯閃爍，都是準備回家的人們。她站在巷口，看了一眼外頭的繁華，卻沒有停留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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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不太離開原本的那條巷子，就是因為外面的世界太過讓人羨慕——那些有地方回、有燈等著他們點亮的世界，從來都不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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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學會了不去看，不去想。不看的話，就不會迷戀，也就不會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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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這條河濱公園過去，會先經過一小片森林。這個季節，樹木都光禿禿的，只剩交錯的枝枒在夜色中像手指般攀抓。她記得以前和河河也曾在那片森林邊的小丘上坐過一整個下午，只為了看飛機起飛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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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天很藍，飛機從頭頂轟然掠過，像是一隻銀色的巨鳥，閃著光芒地穿越雲層，帶走所有人的夢想與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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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曾天真地想，有一天自己能不能坐上飛機，飛離這座城市，去看看更遠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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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她也會有錢嗎？可以旅遊、可以吃冰淇淋，可以買衣服，可以無所事事地看書或躺在沙發上打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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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她也能真正擁有家人嗎？不是只是血緣上的稱呼，而是真正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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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等她回來，有人為她煮飯，有人記得她的生日，有人罵她是因為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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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呼嘯地吹過河堤，她把外套拉得更緊一些，但還是冷得顫抖。風灌進衣襟，刺得她幾乎要流淚。她咬著牙，縮著脖子，走進黑暗的小徑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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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的世界裡，彷彿總是這樣的寒冬。沒有春天，只有不斷逼近的風雪與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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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既然春天還沒到，她就只能再撐一會兒。總會撐過去的，她這樣告訴自己。

她忽然想起那個大叔說的話：說想照顧她。當時她冷笑著拒絕了，但現在，風太冷，腳太累，胃又空得疼痛，她忽然開始有些後悔沒有馬上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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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到底有什麼好呢？離開家庭的保護以後，她所謂的自由，不過就是一場流浪，是在破風中苦撐，是貧瘠又滄桑、日夜顛沛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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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念被窩的溫暖，想念乾淨的棉被與暖爐的味道。開始想念有人關心她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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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不肯承認，但她其實一直想要一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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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被可憐真的不是什麼太丟臉的事。至少，那個大叔感覺真的是個好人，而且煮的菜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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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到了那個汽車報廢場。沒有圍欄，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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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仔細四處尋找，幾乎繞遍整個報廢場好幾圈，才終於在角落發現那台熟悉的白色破車。看樣子，小白是剛被拖進來不久，還沒來得及拆解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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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敢遲疑，立刻衝上前，打開那扇搖搖欲墜的車門。門邊卡著生鏽的鐵片，發出刺耳的聲響。她蹲身進去，把幾件衣服胡亂塞進剛剛在街上撿來的垃圾袋，還翻出兩個不知什麼時候掉在地上的麵包——可能是搬運時撒落的。她拍拍上頭的灰塵，也顧不得是不是還新鮮，便囫圇吞進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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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東西本就不多，從市區一路走了幾個小時，真正留下能撿的，竟也不過是一袋破爛。這樣一想，她這段路走得如此疲憊、滿懷期待與執念，忽然就覺得有點可笑。那份執著，在現實面前竟這麼單薄、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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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啊。她與這台車的緣分，就在這冰冷的鋼鐵場裡走到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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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台破車沒錯，但她還是鼻頭一酸，差點就哭出來了。她早就對它產生了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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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車上睡了一年多。車裡的每一塊毯子、每一處破口都是她的生活痕跡。

她翻來覆去地在後座睡過無數個夜晚，絞痛的月事、發燒的深夜、躲雨的寒冬，全是在這裡度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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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自己當成開車的英雄，在駕駛座胡亂轉著方向盤；也曾撕下廢布貼在窗上，假裝那是窗簾，是她的佈置，是她家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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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的家人、她的堡壘、她的王國唯一的疆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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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臭、髒、破舊，但它溫柔地包容了她這副早已損壞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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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想，或許就是因為它和她一樣，是不被喜歡、被遺棄的東西，所以與它為伴總讓她感到安心。它不曾要求她乾淨整潔，不曾嘲笑她邋遢狼狽，只是靜靜地接納她全部的樣子，那份容身的寧靜，無人可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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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多麼想留下它，可她什麼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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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這就是河河口中說的「歸屬」吧。她總以為那是人與人之間的事，沒想到最終給她這份安穩的，是一台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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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歸屬也不是永恆的。終究，還是到了說再見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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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了，小白。我會想念你的。」她扛起了衣服，回頭往原本來的方向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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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潘媽媽的店裡，她清理著昨夜客人的杯盤狼藉，雙手泡著冰冷的水洗碗，然後再戴回那個硬硬的夾板，勉強塞進這件寬鬆的外套裡頭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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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日期，似乎已經過了一個禮拜，也就是她和那兩個大叔的約定時間了，應該要回去拆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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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來這件事情的時候，她的心情居然是前所未有的雀躍。她知道自己若非走投無路了，也絕對不會稀罕別人的幫助，但是她大發過脾氣，咒罵他，還打過他，他還會接受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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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可以接受這份同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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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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