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子风对着铜镜整了整朝服,仔细检查着镜中的自己是否有任何瑕疵之处。这是她每日上朝前必做之事。
如今的她是南楚的朝廷命官,不得不收起曾经的玩世不恭。
四年前她抱着儿子瑞泽回到京城时,父母愕然。当闻及全部始末后,果然父亲怒不可遏,恰如卫洵所料,要打死她。连打断三根棍子犹不解气。最后还是母亲理智些,硬生生拦住了丈夫。
“夫君你且息雷霆之怒!风儿虽行差踏错,但其心系郭门香火,与你当初强逼她女扮男装有何区别。如今事已至此,木已成粥,你就算打死了她又如何。那孩儿是夫君的孙儿,郭家的血脉,你又将如何处置呢?不若就认下这孩儿,对外称是风儿与某家姑娘两情相悦,私订了终身,诞下孩儿,然那姑娘命簿,难产而亡。”
父亲虽怒极她如此胆大妄为不知廉耻,但终究不是糊涂之人。母亲这一点醒,便已明白现今最重要的事不是处置她这个逆子,而是要给这个意外的孙儿一个名分。
之后没几日京城的大街小巷便传开了。
安国公世子原来男女通吃,他在开阳县养了个外室,那外室替世子生了一个儿子,却是福薄生产当晚便难产死了。伤心欲绝的世子抱着儿子回了京城,安国公震怒,把世子打了个半死。但那孩子滴血认亲后确定为世子之子,国公爷念及稚子无辜,又是郭家血脉,于是认下了这个小孙子。
世子还未娶正妻便让外室产下长子,固然令安国公府面上无光,但这也是目前最好的结局了。
父亲气归气,恼归恼,可当抱起瑞泽时,那眉眼间的笑意是藏都藏不住。立即唤来管家,声若洪钟:“速觅个乳母入府!,再挑了两个机灵的婢女来伺候小世子。”
母亲也是欢喜大过恼怒,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孙儿承欢膝下,如今却是美梦成真。
父母这关算是过了,谁叫瑞泽长得实在太可爱,小脸完美继承了他亲爹。
虽然挨了打,让她在床上躺了半月,但看着瑞泽粉雕玉琢的小脸,受再多的委屈她都觉得值得。
可现在皇帝那关能不能过,她心里没底。
卫洵告诉她:“做戏就要做全套,属下早就全打点好了。开阳县内有一农妇和世子差不多时候生产,因家徒四壁,无力抚养。属下便让你那替身去予那农户些银钱,将孩子抱养,又故意让暗卫瞧见。所以世子放心,在陛下眼里,小世子只是你仁心收养的遗孤。”
卫洵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但圣心难测。伤好后,皇帝便传宫使宣她入宫。
犹记得当时金銮殿前,成煜强忍怒气地质问她:“风儿,你此番离京,当真是为了替安国公寻药?怕不是为了求子去的吧!”
“臣不敢!替父寻药是真,求子也是真。”她伏跪在地,“陛下恕罪,当时未将事情禀明。可……可臣与陛下说过,臣此生不婚,因而无法给安国公府延续香火,所以……臣才斗胆……”
她故意话只说一半,剩下一半让皇帝自己去猜。果然皇帝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又用幽怨的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罢了,此乃你安国公府的家事,朕亦不便多嘴。听说你被国公爷打了,伤可好些了?”
“已无碍,谢陛下关心!”
“既已回京,又无大碍了,便继续为朕分忧吧!鸿胪寺卿前日刚告老还乡,你去替了他的位子!”
“臣遵旨!谢陛下隆恩!”
皇帝没有将虎林军的掌印再给她,而是给的鸿胪寺卿,想来对她的信任已然下降。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终于过了皇帝这关,她和儿子都安全了。
日子仿佛又回复到以往,不同的是府中多了瑞泽,也多了无数欢笑声。每日放值后,她便会抱着瑞泽逗弄。望着他越来越像端木熙的眉眼,她便会想起那荒唐的两个月。
听说父亲曾把卫洵叫了去,暗中逼问他孩子的父亲是谁。面对昔日恩人,卫洵只得实话实说,但再三保证这事做得很干净,绝没有留任何痕迹。端木熙亦不知世子的身份,绝不可能闹上门来。这才让父亲安下了心。
自从有了瑞泽,她再没有去过南风馆了,于是京中传言:曾经的浪荡公子安国公世子与那死去的外室情比金坚,连断袖之癖都治好了,从此要为外室守身如玉,终身不娶。一时间众人都对那外室甚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能让那个沉迷声色之场的浪子回头。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瑞泽满周岁了,安国公府举办了盛大的周岁宴。京中权贵几乎人人到府恭贺,连宫中的皇后都派李嬷嬷送来了贺礼。
杜薇然自从那道赐婚圣旨下来后,她便再没有与她见过面。杜薇然当年与太子的大婚,以及后来的皇后册封大典,她也都没有去观礼。之后她作为外臣,无诏亦不可能入宫去见皇后。可以说,她与皇后几乎没有交情,可如今皇后突然给瑞泽送礼,这让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不过好在那日人多很热闹,李嬷嬷什么话都没多说,放下了贺礼便回宫了。
之后瑞泽的抓阄让父亲开怀大笑,直呼:“不愧是我郭氏子孙,以后是要当大将军的。”原来瑞泽抓了父亲曾经的佩刀。众人更是起哄恭维一番。
她和母亲也很开心,只是她们万万想不到的是在周岁宴后的三个月,父亲的身体便不行了。虽然之前她带回来的药草缓解了父亲的疼痛,但只是治标不治本。他的旧疾突然又复发了,而且这次来势汹汹,连宫中请来的御医都束手无策。
临终前,父亲握着她的手说:“风儿,爹此生无愧于先皇,无愧于南楚,无愧于其他任何人,但却唯独对你有愧。”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shsggdhFy
“爹你别这么说。”她流着泪说。
“你明明是个女儿家,爹却从来没有像疼女儿那样疼过你。你五岁时便带你去了军营,让你一个娇滴滴的女娃娃像个糙汉子那样习武。你痛得哇哇大哭时,还骂你无用,不配做郭家的子嗣。大些后你回了京,打了太子,明明是太子欺负你在先,可爹却狠狠地打得你起不了床,丝毫不听你的辩解。再后来,你为了杜绝那些上门提亲的,故意流连南风馆,搞臭自己的名声,爹也没有理解过你,只骂你是个有辱门楣的不孝子。你为了安国公府有后,不让爹抱憾终生,委屈自己偷偷生下瑞泽,而爹又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你。风儿啊!你可曾恨过爹?”
“没有!爹,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
“风儿,别哭,是爹愧对于你。爹还感激你生下瑞泽,在爹最后的一年里有个这么可爱的孙儿相伴。爹死而无憾了。”
父亲是含着笑走的。丧事结束后,皇帝便一道圣旨让她袭了爵,成了新的安国公,而小瑞泽成了新的安国公世子。
ns216.73.216.6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