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果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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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因為那場突如其來的灑水聲，更是不知道該怎麼「安心地」在兩個臭男生中間度過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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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果兩腿縮在椅子上，抱起一塊大枕頭盯著螢幕，好像那支USB會再跳出一段吊人胃口的驚喜。我和鳳梨睡得死透，還不忘輪流打呼，吵得小果得把臉埋進枕頭，用力閉上眼睛，才能回到記憶中的碟仙床單，與那尊倒臥、衣衫不整的媽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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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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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明明聽說，上帝很狂，敢說其他神都不是真神；怎麼現在又改口了？原來神也會說錯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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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剛升起時，小果就已經決定不告而別。輕輕帶上門，只背了自己的包，穿著昨天還沒換洗的T恤，走向食堂。但她根本沒想意識到，自己正蓬頭垢面、眼神呆滯，像極一個剛從屍速列車逃出來的大嬸，臉上寫著「請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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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妳還好嗎？妳…是從哪層地獄爬出來的啦？」一個染著粉橘髮色、嘴上咬著吐司的女孩「宸子」停下腳步，誇張地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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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旁的兩個女孩，一個戴著羽毛項鍊，一個披著透明斗篷，全像是準備早起參加Cosplay的女聖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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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我……」小果指指自己，又比比兩腿中間，一臉尷尬地做出口型。「跟男生睡，不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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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我如果被逼跟男生混住，也會崩潰大爆炸，立刻打電話叫我媽開坦克輾平校長室。」羽毛女孩拍拍她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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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妳的表情，早餐還沒吃吧？」透明斗篷女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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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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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先吃，我們去幫妳申請換寢室，我記得還有空床，對吧？」透明斗篷女孩轉向室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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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去，我留下來陪她吃飯。」宸子問也沒問，就笑著把一盤熱騰騰的烤地瓜推過來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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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十分鐘，宸子就像燒烤網上的油脂，劈哩啪啦！嘴巴停不下來，一會兒說她上週才跟大渣男分手，一會兒爆了室友們戀愛黑歷史的料，可是儘管如此，小果仍然有點防備，只不過嘴角越來越能跟著宸子，擺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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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那兩人回來，三人像擄走落難公主一樣，把她帶進新寢室，扒光臭衣服、臭襪子，一同赤裸裸地跳進溫泉浴缸。說也奇怪，當熱騰騰的霧氣濕透肌膚，蒸紅臉龐，小果竟然有種被接納，覺得自己不是闖進哪個陰屍樂園，而是真的在賽蓮學院讀書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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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們笑得好自然，小果忽然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那麼單純，那麼自在的生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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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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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們，歡迎來到我們的約定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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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擴音器播放出校長「聖保羅」的講演時，我剛光著屁股走出浴室，嘟了滿嘴牙膏泡沫，從窗簾拉開一邊斜角往廣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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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氣候炎熱，溫度計上的紅色數字不斷飆高，但因著賽蓮學院的校舍能夠移動，因此早把學院中央的學生們，遮蔽在植物園，浸淫在芬多精與玫瑰香氣的愜意中。只不過，當音響系統播放出古怪的背景音樂，彷彿混合了水底氣泡聲，與慢速倒轉的童謠時，許多學生還是開始頭皮發癢、情緒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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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大家的表情，要不要把音樂關掉？」幾位老師在控制區裡低聲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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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編號零一的純愛教師「色慾」，她穿著腥紅制服，光是顏色就讓人渾身不對勁。衣料表面浮起的圓形裝飾，活像一張張猙獰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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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有種錯覺，就是那件衣服不是穿在身上，而是活著，正默默吸收不安、騷動、恐懼……彷彿永遠也餵不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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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浪費這麼完美的波動值……」她一邊說，一邊用手指愛撫控制盤上的旋鈕，語調像在挑逗戀人。「情緒是能量中最滑順、最有層次的一種，我喜歡他們從耳朵聽進恐懼，再從喉嚨叫出失控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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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慾指了指螢幕上的一名學生，那男孩像觸電般顫抖著，臉色脹紅，額頭冒汗。色慾用力吸了口氣：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tCSojsn8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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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的胃部神經開始收縮、痙鑾……美味極了。你們有沒有聞到？那股崩潰前的香味。」面對猛舔嘴唇，像在回味一頓高級前菜的色慾，老師們絲毫不敢發表異議，只能尷尬地望著螢幕，望著越來越多學生冒出相同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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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那些被窺視的孩子用力抬頭，看見一條潔白身影，正被陽光照的燦爛。那身影發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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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們，歡迎來到約定之地。」聖保羅校長站在十五層樓高的塔頂，以上帝般的視角，對陸地生物發出同情。他穿著貼身白袍，腳步飄忽，膚色白得像張紙，甚至連嘴唇都抹上一層透明色的凝固物，活像個老死不了的癌症病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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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我們的校長是位神職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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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覺得比較像是戒慾二十年，又捅了自己二十年的老屁股。」幾個青少年在竊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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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我們將一同迎接天上的祝福，願你們的靈魂得以連結於未來，讓你們的身體成為智慧與力量的容器。」說完，聖保羅雙手舉起，對著蒼穹萬象合掌。就在那一刻，天際裂開閃光，一道由低溫組成的無形環柱灌入地面，有些學生把口裡呼出來的霧捧在掌心，有些則面色慘白冷到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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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這些令人興奮的超自然現象，我其實差點吐了！要不是為了把小果帶走，我應該會刷完牙，拿完早餐，繼續回冷氣房裡睡回籠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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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坐在哪一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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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再稍微拉開窗簾，不停尋找小果時，彷彿有道黑影，迅速從聖保羅的身上竄出，將我的視線引導到小果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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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景象像是小果毫無防備，靜靜地站在廣場某處，被一頭醜陋的黑影嗅著氣息。那黑影背後長著刺翅，一圈一圈地在她周圍盤旋，像猛獸守著食物，不准任何人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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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不清牠的臉，只記得那雙挑釁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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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我的，你搶得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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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小果也似乎發現了我，但無論我如何揮手，她都是嘴角微笑，眼神空洞，彷彿靈魂真的被邪靈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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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聖保羅所祈禱的聖靈，真的不是來自於上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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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我想起八號旅店的滷肉鍋，總是在清晨最安靜的時候開始冒泡，就像爸媽的信仰，不大聲、不詭異，卻一直都在。他們每天跟上帝講話的樣子，不像是要呼風喚雨，而是像在晚餐桌上問一句：
「今天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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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咬著嘴唇，低聲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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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們還活著，一定早就看穿他是不是騙子吧？只是……就算你們還在，我搞不好也只是繼續把你們的神，釘在十字架上，像個寧願流浪，跟豬搶食物也不要回家的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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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加緊速度，要從227號房衝出去去找小果時，聖保羅又祈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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