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仕掛乃宇宙 - 《玩具店》

原本只是想出門問問那鐵盒子的來歷。

他問到一個清掃人。那人身體一半覆著裂紋皮革，一半是裸露的金屬支架。

臉的模樣像舊塑料模特兒，表面已經泛黃、剝落。

眼窩空空的，只有一隻眼微微瞇著，像是笑，也像是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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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擦著玻璃，擦得很慢，每一下都留下一道比原來還髒的痕跡。

擦到第三下時，他才說話，聲音像玻璃被用指甲輕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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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東西啊。呵呵……早不流行了。

現在誰還需要會講話的鐵盒子？只要能打開、能裝資料、能刷票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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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你想知道它是什麼……有誰會問這種問題呢？

啊——我想起來了……你可以去找布里卡尼諾。

那個怪人。他還在做玩具，想讓東西保有『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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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吐出這兩個字時，像在咀嚼什麼難吃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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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性。呵呵。多浪費資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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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一下，像是在回憶，也像在遲疑，最後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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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他店還在……在城市南邊，轉過三個下坡，從沒掛招牌的那條巷子進去。不過，他那種人，不太接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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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後他繼續擦著玻璃，但每擦一次，痕跡就多一點。

像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或者壓根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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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沒回話，只看著那面越擦越模糊的玻璃，

努力地清潔，但卻越擦越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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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照那個清掃人的指引，穿過幾道下坡與彎巷。

這裡不像主街區那樣線性而規則，牆壁東倒西歪、地面鋪著老式拼磚，有幾處還突起著裂開的電線殘端，偶爾冒出一點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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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路上的軌道聲漸漸遠了。

那些鐵輪壓過金屬槽的「咔嚓」聲，像是從另一個更大的系統傳來——

一個他正在脫離的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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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口有個傾斜的警示牌，刷著斑駁的黃黑條紋，上頭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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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區維護暫停，非標準居住單位，請勿長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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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多想，只順著小道往裡走。

但踏進的那一瞬，他察覺到些微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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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裡，混著土味與舊金屬的氣息。

兩側的牆面貼著古老的磚皮，某些地方長出一層細細的青色爬藤。

一台報廢的冷卻器上，竟放著一個茶壺——

不，那不是茶壺了，那是某人拿來種東西的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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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下腳步。

茶壺裡長著幾株細細的綠色植物，葉面朝著某個方向微微彎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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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太明白這是什麼東西。

只是依稀記得……那或許是種會「向著太陽生長」的東西。

一種不需要命令、不受公式控制的增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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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遲疑地彎下身，觀察那些葉子。

風從巷子裡某個方向拂過，帶起幾片飄落的乾葉，也帶來一點陌生的聲音——

不是齒輪的噪音，而是類似……紙張摩擦的沙沙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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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直身體，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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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邊還堆著一些奇怪的東西：

一顆已經洩氣的橘紅皮球、一台只剩三根琴鍵的玩具鋼琴、兩個像是人臉但只有鼻子的模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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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里卡尼洛的玩具店」五個字歪歪斜斜地掛在牆上，像是用焊槍燒出來的。

門上沒門鈴，只有一張奇怪的小人貼紙：“進門請自轉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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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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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照做了——

轉了一圈，門就「喀」一聲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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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噹一聲，像是哪種很久以前的機械門鈴。

店裡的光線有點昏黃，像黃銅塗層被磨得發霧那樣，照在一排排古怪的小東西上。兔子、鳥、懸浮陀螺、用牙籤撐著的紙片機器人，各自坐在自己的角落，有些正對著牆壁，有些疊在一起，好像剛玩完一場沒收尾的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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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安靜了一會。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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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送齒輪來的嗎？」一個小車輪低聲問。

「不對，他是來退貨的吧？」從角落的機械狗跳出一句話。

「嘘！他還沒說話呢，這樣不禮貌吧。」

「說不定是布里卡尼洛的新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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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聲音不是錄音，不像廣播，也不特別有感情。

更像是一群對時間沒什麼概念的玩具，自顧自地在等人來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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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幾步。玩具們不再說話，但有些輕輕晃了一下，像是準備好要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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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安靜下來。像一場沒有主持人的茶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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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具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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